與旅遊紀錄片中浪漫的水上小鎮完全不同,在黑淵鎮,找不到半點兒美麗和詩意。


    狹窄陰濕的街道散發著令人不安的詭異氣氛,三三兩兩聚集的人影鬼祟地聊著天,街邊用垃圾私搭亂蓋起的建築閃著暗淡的煤油燈光,偶有好奇的眼睛透過門縫窗欞向外窺視。


    這些地下住民正在暗中觀察地麵世界來的人們,比較熟悉的蒙麵義警們,以及羅伊和安娜這兩個陌生人。


    “這些人好可怕……很多人在看我……”


    安娜被嚇壞了,縮在羅伊懷裏,搓著手,戰戰兢兢地走著。


    盡管羅伊自己也感到害怕,但身為男人的尊嚴令他逞強地佯裝鎮定,粗聲粗氣地壯著膽子說道:


    “沒什麽奇怪的,漂亮姑娘誰不愛多看兩眼。”


    和他們想的不同,這些地下住民的目光沒什麽惡意,更多的是好奇和羨慕,好奇這對陌生情侶的來曆,羨慕他們穿的衣服和鞋子,羨慕他們有個能見光的住所。


    “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這裏真的是人類的城鎮嗎?你看呐,那女人的眼睛在發光,像是貓科動物,會不會是外星人的非法移民定居點?”


    安娜被嚇得縮起脖子,對著羅伊耳語:“那邊玩彈球的孩子,長著一雙可怕的死魚眼……他脖子上的褶皺像是魚鰓,關節彎曲的角度也很奇怪。”


    “應該是燈光的緣故吧,別自己嚇唬自己。”


    盡管羅伊自己也隱隱意識到了這個鎮子不對勁兒,他還是保持著見怪不怪的逞強態度,直到一個迎麵而來的老人和自己撞個滿懷,菜籃子裏的蘑菇滾落一地。


    “對不起,老人家,我幫您撿起來。”


    羅伊蹲下來,想要把滿地亂滾的蘑菇撿回到菜籃子裏,卻無意中看到老人那雙畸形腫脹的腿,那根本不像人類的皮膚,慘白褶皺、黏膩腥臭,像是章魚皮。


    “哎呦!怪物!”


    羅伊被嚇得一屁股坐倒在潮濕的地上,抓住安娜的小腿不斷退後;“真特麽……見鬼了!”


    “你他x的罵誰是鬼呢,傻x外地佬!咳咳咳……”


    駝背老者咳嗦起來,用嘶啞的嗓音罵道:“滾開!我自己撿!”


    他從袖口伸出變異蜷曲的手掌,把蘑菇撿回去,嘴裏罵罵咧咧,氣衝衝地走了。


    安娜扶起羅伊,兩人恐懼地對視,仿佛在說:


    (剛才那個……真的是人類麽?)


    一路上,身形詭異的怪人層出不窮,如同置身於恐怖片廠;


    長著三條腿,或者長著兩個腦袋的都不算什麽了,有些身影已經完全辨不出人形,就算是恐怖片導演看了都得驚叫起來。


    蘇珊道出了實情,這座黑淵鎮的居民魚龍混雜,大多都是些地表上混不下去的社會邊緣人;


    有投機倒把的黑市商人,有大浪淘金的拾荒者,也有在地上世界被通緝的流竄犯、其中最多的是不堪剝削迫害的貧窮勞工,


    而其中最可怖的,就是被地表文明世界放逐出來的變異人,


    泰拉母星大氣汙染嚴重,核輻射長期超標,食品安全狀況堪憂,一些天生的畸形兒剛一割斷臍帶就慘遭拋棄,被撿到這黑暗的地下世界長大,


    當然,也有些後天變異的例子,例如羅伊剛剛碰到的老人,那人和蘇珊聊過自己的往事;


    他叫瓦林,多年前在約克城東郊的冶金廠上班,那裏的工作環境是出了名的惡劣,二氧化矽粉末鋪天蓋地,嚴重的時候連自己的胳膊都看不清。


    工作時間長了就開始咳嗽,咳出來的痰不多,總是有血。咳嗽到缺氧就開始嘔吐,稍微走點路,爬個樓梯,就要蹲下咳嗽一會,過了中年,全身的皮膚開始潰爛,骨骼扭曲變形,看上去就像是個黏糊糊的大章魚,冶金廠沒有提供任何理由就把他開除了,一分錢補貼都沒給。


    從此,可憐的瓦林隻能把自己關在屋裏,所幸家庭溫暖,妻子女兒不離不棄,可禍不單行,家人出車禍去世,孤身一人的他被趕出公寓,隻得外出流浪。


    本地的激進派宗教,亞當夏娃神選之子教派的神官說他是惡魔化身,嚐試用滾熱的聖水淨化他,失敗之後又改用棍棒毆打,說是打死了就能上天堂。


    一個雨夜,瓦林逃出了監牢般的社區教堂,神官帶著持槍的教民冒雨追趕,他被堵在小胡同裏,走投無路,跳下了一口廢舊的窖井,在汙水中爬到一根浮木上昏睡過去,後被黑淵鎮的船夫救起,成為了這裏最早期的居民之一。


    聽蘇珊說完這些,安娜不再害怕了,善良的她開始同情起路邊的變異鎮民。


    “對他們來說,住在這裏倒好,比在地麵上遭人迫害強得多了。”


    “是這麽回事兒。”蘇珊點點頭:“弱勢群體最怕的不是沒人施舍沒人在乎,而是怕被人盯上了往死裏欺負。”


    (和這些生活在下水道的畸形人相比,我又有什麽資格抱怨呢。)羅伊想道。


    一講起話來,時間就過得特別快,蘇珊等人似乎經常來這個鎮子,邊走邊吹口哨,偶爾和熟人打個招呼。


    眾人來到黑淵鎮的中心地帶,人口逐漸密集,這裏什麽都有,雜貨鋪、酒吧、書店、醫院、鐵匠鋪、裁縫鋪……


    沒有壟斷行業的大公司,隻有小小的個人攤位,攤主和顧客都是老熟人,彼此信任。


    沒見到警員和士兵,隻有零星的幾個穿製服的治安官維持秩序,與地麵上的暴力街區完全不同,這些地下鎮民之間相處融洽。


    “大企業家自命不凡,實際上沒了他們,大家也能過得挺好。”蘇珊小姐說道。


    約克城複仇者聯盟的總部位於黑淵鎮中心市場附近,是一棟由薄鐵皮和塑料垃圾拚湊起來的破房子。


    這比羅伊想象的還要糟:“蒙麵義警的總部竟然這麽寒酸,崇拜超級英雄的孩子們恐怕都要失望了。”


    “要求別太高,有個地方待著就不錯了。”蘇珊用暗號敲開了門,


    迎接他們的是個身高僅有常人一半的侏儒,說起話來像是吸了笑氣(一氧化二氮)似的尖聲細語,顯得特別搞笑:


    “歡迎來到超級英雄之家,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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