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小巷子,馬車穩穩地停了下來。


    因為考慮蕭餘生著急葬母。


    蘇妤沒有耽擱,而是挑開車簾子,道:“東郊有一塊風水寶地,適合當做祖墳的去處,白家也有喪葬生意的鋪子,棺木直接去那裏挑選即可,不用考慮價格,選最合適的。”


    似是謫仙般的女子淡淡的說著,所說的內容還是同葬母有關的事情……


    蕭餘生愣了神,半天沒反應來勁。


    後來是馬夫看不下去,用力推了推道:“傻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謝恩。”


    從前沒伺候過主子也不知道當奴才的規矩,身子向下一拜,直接跪了下去,道:“謝主子幫我葬母……自今日起我就是您的人了,上刀山下油鍋,哪怕要了我的命,我都在所不辭!”


    這話是下人表忠心的固有台詞了,蘇妤便不止聽過一回,然這次情況卻有所不同,這是一代忠仆的承諾,是能終其一生的。


    “起來。”


    抬了抬手,平聲說:“我派親信跟你去,若遇困難,你同他說便是,還有……”


    話還沒有說完,巷口的側麵便鑽出一個人影,道:“小姐開恩啊,這錢能不能別給他,全給我們家就成了。”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潘氏,剛才簽完賣身契,便覺察不對勁,故而一直在後頭悄悄跟隨,未曾錯漏前頭的賞賜和許諾,故而如今的一顆心是心花怒放的,恨不得直接取而代之了。


    東郊的風水寶地是什麽概念,那是城中富戶都買不來的祖墳,還有可以隨意去棺材鋪子中挑選,千萬別小看棺木了,稍昂貴些的,都夠買一座宅子了。


    林氏不過是一個妾氏,還是已經死了的人,何須用這麽好的東西,還不如全拿回蕭家去。


    “你胡說什麽!”蕭餘生惱怒非常,葬母一事是費盡辛苦才促成的,如今剛剛有望,潘氏卻想貪掉這些東西,簡直是癡心妄想!


    “滾一邊去!”潘氏給他擠到一邊去,萬般討好的說:“夫人,您有所不知,這小子是我們家幹活的主力,給他帶走,就是要我們家的命,您不給點補償什麽的?”


    剛剛她可是聽見京都白家的名號了,此乃是全國最富裕的商賈之家,平日給奴仆的賞錢都是沒有銅板的,最次也得是碎銀。


    家中庶子有命,居然能入白家為奴,她必須得想辦法摳出點錢來!


    “潘氏!你無恥!”馬夫憤怒不已的罵道。


    “這事同你有什麽關係,主子還沒說話,哪裏輪得到你來犬吠。”潘氏是潑辣的絲毫不給臉麵,轉頭朝著蘇妤搓了搓手,道:“小姐,您看……”


    “我看?”似是銀鈴般的笑容響起,蘇妤單手支撐著下巴,慵懶的看著她,道:“若是舍不得幹活的主力,大可以不賣了他,現在人錢兩清,你還同我索要錢財,青天白日的做起夢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毫不給情麵的一段話說出口,周圍的下人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你!!!”潘氏鬧了個大紅臉,全然沒想到富貴人家的夫人,竟然是這般難說話的。


    這同她前頭想的根本不一樣……


    然若是就此放棄又不甘心,咬了咬牙道:“那林氏是蕭家人,他爹還沒死,我們說給她葬去哪裏,便是葬去哪裏的,還不如我們各自退一步,你給我五十兩銀子,再給林氏找一處別的地方葬了去!”


    無恥之尤!


    “你莫要逼我魚死網破!”蕭餘生的眼中藏著滔天的怒火,所說的話不是嚇唬而是真心所想。


    自從林氏死了以後,原本水深火熱的日子變得更加煎熬,他早覺得這日子活的沒意思了,若不是為了母親,真不願苟延殘喘的活著了……


    “你個小畜生別嚇唬我,你現在剛攀上京都白家,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你能舍得搭進命去?”潘氏陰冷的笑著,反正她是下定決心要咬下一塊肉來了。


    而這麽做的原因有二,一來是貪圖誘人的錢財,二來則是不甘心讓林氏葬在那麽好的地方,活著她就要壓她一頭,即便是死了也要這般。


    恨,好恨……


    “潘氏旁的說的有錯,但偏一句話說的在理,你已是白家的人了,豈能輕易跟人同歸於盡去。”


    蘇妤淡然且冰冷的聲音響起,聞言蕭餘生原本瘋狂的情緒瞬間平息了,心中湧起一股子控製不住的內疚……


    主子應當是要妥協了吧,都是因為他,都是他害的。


    “哈哈,還得是夫人明事理!”潘氏喜笑顏開的,似是看見無數的銀子朝著她招手似得。


    蘇妤平靜的抬了抬手,緩緩說:“錢,我可以給你,但有一件事也需趁早處理,我聽聞林氏是童養媳,應是過了文書和官邸的,若下葬,也需用正妻之禮!”


    “這絕不可能!”潘氏咬牙切齒,惡狠狠地道:“林氏是妾氏,當初賣回來時無非是年紀小些,根本沒有過童養媳的禮,豈能算是正妻。”


    這麽多年,她一直壓在林氏頭上,故意的磋磨她,都是童養媳一事的心病,現如今陳年的舊事被挖出來,還要在下葬禮壓她一頭,決不能容忍!


    蘇妤居高臨下道:“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朝廷有規定,買人需上奴籍,童養媳是單獨記錄在冊,若是林氏在前,你在後,你便是妾,蕭家便是寵妾滅妻,按照律法,是需要流放的!”


    此事並不是故意嚇唬,而是真的明文規定的,不過此條例實行複雜,因而隻在皇親貴族、官員、富戶的府宅中執行,尋常百姓家多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而林氏記錄在冊的事情也是屬實的,前世蕭餘生被潘氏一家的貪婪逼得無路可走,隻得狀告親父寵妾滅妻,他挨了三十杖,蕭家則是全家流放的下場。


    “這,這不可能……”潘氏的三觀都要炸裂了,此事她從未聽說,絕對是故意編出來誆騙她的。


    “你若不信,我們可以直接見官去,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一旦你輸了官司,便要全家流放了,你隻有一次試錯機會的。”


    淡雅的笑容中,藏著似刀鋒般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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