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恐懼,從小到大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很遙遠的情緒,他能感覺到,但和別人不同,任何情緒都不能刺激到讓他做出激烈的反應。他很自信能完成和閻都的賭約,他隻需要賭閻都能不能帶著他活下來。反正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左右都是一場豪賭罷了。他們一個一個被奈良推下滑道,彼此間隔不遠。驟然墜落的感覺並不好受,一瞬間的失重幾乎讓祝棄霜眼前模糊,耳邊可以聽得到此起彼伏的尖叫,他整個人身體都繃得發直,死死地抓住滑車的一側,不讓自己從載具裏飛出來。滑道上的水四濺炸開在眼前,祝棄霜感受到閻都居然掰開了他抓著滑車側麵的手,牢牢地把他的手抓在了手心裏。滑車隨著水浪來回擺動,沒有安全措施,祝棄霜好幾次都身體騰空,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墜下高山,粉身碎骨。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腎上腺素飆升,他的心跳聲鼓噪得嚇人。身體都快要飛出去,祝棄霜的大腦反而越來越清醒。他伸出一隻手去夠滑車的方向盤,企圖在水浪的挾持下掌控一點微弱的方向,但那一隻手也被閻都從手背後邊完全扣住。祝棄霜有些微微惱怒地側過身,和閻都麵對麵,兩人目光相接,十指相交,水花在他倆中間炸開,模糊了彼此的臉。“刺激嗎?害怕嗎?”閻都氣定神閑。祝棄霜吃了一嘴的風,狠狠瞪了他一眼。“看我幹什麽,你覺得這塑料方向盤,能對保持三十米每秒衝刺的車起到什麽控製作用?”那他閉上眼睛等死嗎?呼嘯的風像刀片一樣,幾乎要把衝下來的人皮肉都刮幹淨,壓著人的頸椎抬不起來,祝棄霜感覺有什麽液體迎風劃過他的臉上。不是水,黏稠的液體濺在他臉龐,尚存一絲溫熱。是血。或許是這一段坡度變緩,車速竟然逐漸慢下來,祝棄霜借著風力變弱,猛地抬頭,遠遠看過去,前方的景象讓他瞳孔緊縮。滑道兩邊立著兩根鐵杆,鐵杆上分別連著一片鋒利鐵皮刀,刀片隨著風繞軸不斷轉動,隨著旋轉,一部分打在滑道上,發出哐當哐當的巨響。兩邊葉片交替砸在滑道中間,分明就是風車改成的斷頭鍘刀,鐵皮下部分沾著血肉,那一段的水流都是鮮紅血色,隨著風濺得到處都是。這也是鯨波滑車的一部分?!祝棄霜眨了眨幹澀的眼睛,瞥到滑道邊的碎石上,順著血跡滾落著一個黑色的物體。再靠近一點,祝棄霜眼神掠過,發現那是一個頭顱,臉上被黑紗覆蓋,血滲透黑紗,隱約透露出五官的形狀。濃烈的血味湧入鼻腔他幾乎快要不能思考下去。由於這段車道變慢,他已經可以看到前麵的李寧和三十三,他們倆也還沒有滑過這段鍘刀水道。呼嘯的風裏夾雜著男人痛苦的咆哮。祝棄霜下意識抓緊了閻都的手,眼睜睜地看到前麵男人的動作。李寧抱著頭,搖搖晃晃在風裏站了起來,兩隻手去抓三十三的肩膀,三十三在狹小的空間裏避不開男人的手,被他抓著肩膀擋在了身體前麵。三十三拚命地捶打著他的胳膊,波浪一般的長發披散下來,因為滑道湧起的水狼狽地貼在衣服上,她怒道:“你幹什麽!!”李寧鼻涕和眼淚糊在肌肉扭曲的臉上,像一張被液壓機壓壞零件的餅:“我不想死!我上麵還有老母親,我還有三十年房貸沒還完,我、我不想死!”祝棄霜在後麵目睹了全程,表情冷下來,但已經沒時間讓他產生憤怒的情緒了,鍘刀近在眼前,下一個就是他們。閻都真的有辦法能度過這一段嗎?閻都出聲調侃他:“看我做什麽你想學他?沒用的。”閻都緊緊地握著祝棄霜的手不放,滑車下的水太冷了,灌濕了他的衣服,連骨頭縫裏都透著寒氣,可閻都的手卻仿佛著火一般,灼燙著他的皮膚,是他觸碰到的唯一真實。荒誕的世界、失重的感覺、近在咫尺的旋轉鍘刀。活了二十一年,祝棄霜第一次離死亡這麽近。作者有話要說:第9章 新希望娛樂公園隨著滑車的速度,離鍘刀越來越近,空氣中都是血的腥臊味,祝棄霜定定地看著前麵滑車靠近旋轉的刀光,幾乎能看到反光刀片上的骨肉沫渣。李寧嘴裏念念有詞,不時發出怪異的嚎叫:“不要!我不要死!”他弓成一團,縮在三十三背後,在背後用力掐著三十三的皮肉,逼迫她擋在前麵,三十三力氣似乎敵不過李寧這個一百多公斤的男人,極力的掙紮下最後還是被推到了前麵。刀片離她的臉隻有不到一米了,三十三暴躁地尖叫:“我(嗶)你他(嗶)的,沙比東西,腦殘!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把我推前麵你就能活嗎?!去死啊!”李寧這時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鎖這身子,臉上全是眼淚濃鼻涕。車子沒有因為他們的爭執停留,很快,那扇巨大的刀片就要將三十三整個人劈開。就在這時,三十三手上戴著的木頭珠子閃爍起微弱的光芒,她身上一道白光閃過,原本貼著她砍下來鍘刀硬生生停滯了一瞬,三十三穿過後,直直砍在了身後的李寧身上。李寧保持著蜷縮的姿勢,被鍘刀劈下,整個身子一分為二,飛出滑道,噴出的鮮血、殘肢混合著滑道的水流,猶如空中憑空下起一場暴雨。祝棄霜的眼睛微微睜大,看著三十三手上串珠的那道光黯淡下來。由不得思考太多,淡紅色的血霧蒙在他們眼前,下一個就輪到他們了。他因為平常高強度練舞健身,身體素質可能比普通人略好,但在這種場合起不到絲毫作用。閻都卻在此時突然放開了他的手,祝棄霜趁機迅速抓住滑車一邊,貼靠在車壁內。祝棄霜看過去,居然在這個時候發現一個平常沒在意過的點閻都的瞳孔黑得有點不太像正常人,沉得反射不出一點光。目光相接,閻都眯起眼睛。閻都兩隻手捧起他的臉,他想躲,可車身不斷漂移,祝棄霜已經沒有多餘的手去揮開他了。男人滾燙的指尖從他的太陽穴滑下,一把死死掐住了他的下巴,連指尖都幾乎深深陷入皮肉裏。祝棄霜有些呼吸困難地睜開眼,耳邊嗡嗡作響,血霧漫天,鐵皮刀飛速旋轉帶來的陣陣寒意逼近,而閻都的語調卻很輕鬆。他的額頭抵著祝棄霜的額頭,貼著他臉龐低低笑起來,聲音裏帶著顯而易見的惡意。“寶貝,你要死了。”祝棄霜緊緊閉上雙眼,纖密的睫毛掩蓋下所有情緒。他沒有說話,驟然放開扒著車壁的雙手,抱住了閻都的腰,整個人直接撞在閻都胸口。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兩人緊貼在一起,連心跳都趨於一致。祝棄霜身形偏瘦,閻都寬肩闊背,肌骨都看得出剽悍的力量,能完全攬住旁邊的人,他們現在的動作,就像一對在死亡麵前緊緊擁抱的戀人。奇怪。閻都錯愕了一瞬,身體僵硬,手臂卻不自覺地箍緊祝棄霜的肩膀。閻都原本好好的思路是真的被祝棄霜這一下子騷操作打亂了。祝棄霜抬起頭,沒有發出聲音,讓閻都看自己的口型。一起死。閻都看懂唇語,眼角動了動,生生被他氣出笑意。鍘刀朝著他們倆直劈而下,照他們倆呼吸相通的距離,兩個人都必死無疑。刀鋒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閻都抬頭,臉上麵無表情,甚至還保持著攬著祝棄霜的姿勢,一動不動,抬手捂住了祝棄霜的頭。尖銳的聲音劃過金屬的鐵道。兩把鐵皮刀同時旋轉落下,在落在他們倆身上的那一刻,憑空碎裂成無數截爆開,劈裏啪啦地打在滑道兩側。鍘刀一過,後麵居然是一個幾乎垂直的滑道,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時間,滑車顛簸一下,迅速往下俯衝。每一次俯衝上升,都宛如突然被拋上雲霄,下一秒又驟然從頂端墜下,虛空失重的恐懼如同過電,全身都能感覺到異樣的戰栗。閻都能感覺到,祝棄霜骨肉勻停,脊背抵著他的手心在微微發顫。祝棄霜腦中的轟鳴逐漸安靜下來,身體微顫,一時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冷去。居然就這麽過去了。打在臉上狂亂的風緩和了一些,已經能看到滑道盡頭的終點站,前麵三輛車上停在終點,車裏的人都已經下來了。滑車的速度逐漸減慢,哐哐幾下撞在前麵的空車上,顛簸著在山腳停了下來。他抬起頭,與閻都漆黑的雙眼對視,輕聲說了句謝謝。祝棄霜從滑車裏跳出來,踉踉蹌蹌地跌了幾步,終於站穩了身形,往前麵走去。看著頭也不回的祝棄霜,閻都身形未動,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思,輕輕撥弄了一下掌心尚存的溫度,嗤笑了一聲。“利用完就丟啊。”他慢悠悠地跟在祝棄霜後頭,這個項目的終點站也不過是個簡陋的小棚子,棚子裏放著和酒店裏一樣的電子屏幕,上邊的文字彈幕泡幾乎快要把屏幕擠爆。【啊啊啊好!特別好磕!】【喜歡喜歡喜歡喜歡!】【有沒有人懂的啊!他倆在一起可以造福全人類的眼睛】【今天死的人好少啊,真是想不到,這一季好像還挺精彩的】【這關存活率是不是太高了點?這幾個嘉賓中慣家比例有點高啊】【一開始看我還以為都是新人呢,雖然有些過於冷靜了】【萌死我了,小霜的眼睛也太漂亮了,像寶石一樣,我的心都bokiboki】【他也太可愛了吧,看上去純純的,媽粉覺醒!】祝棄霜從彈幕裏捕捉到了一個意外的信息“慣家”?是指閻都這樣的人嗎?他很清楚剛剛那一瞬間是閻都讓鍘刀碎裂,而不是這設備恰好年久失修,但他不明白閻都是怎麽做到的。還有三十三手上的串珠……他還想再搜尋些有用的信息,可惜似乎沒人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剛剛那兩句話隻是一閃而過,所有人都在熱烈地討論著哪對cp更好磕,很快占領了整個屏幕。奈良站在旁邊揮著自己的小帽子:“恭喜,這一季的嘉賓都很厲害呢,我宣布,鯨波滑車項目遊覽結束,請嘉賓們再接再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