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棄霜這個人,好像無懈可擊,身上充滿矛盾。既言行溫和,又帶著無法預測的攻擊性。從第一麵見到他,閻都就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令人厭惡的氣息。那股衝動衝擊著他的大腦,就仿佛身體裏流動的血液,沒有任何理由,又理所當然。他的興味、毀滅欲和厭惡感交雜在一起,控製著他逐漸收攏的手指。不管祝棄霜是誰,在這裏殺了他,一切就結束了。閻都冷垂下眉眼,卻看見祝棄霜突然勾起了嘴角,不禁怔了一下。一陣清晰的刺痛從小腹傳來,閻都驟然鬆開手,發現祝棄霜的一隻手,拿著一把精致小巧的銀製餐刀,顯然和剛剛被他拿來擋住蛇嘴的餐叉是一套。餐刀的前半截已經沒入了閻都的小腹。祝棄霜鬆開手,沒有直接把刀拔.出來讓鮮血噴濺,放了閻都一馬。“別招惹我,閻都。”他臉上又恢複了之前冷淡的表情,閻都在這時卻徹底看清楚了他的眼神。祝棄霜的瞳孔幽黑,像湖水一般從深處透出寶石似的翠微色彩,眼裏含著笑意。閻都卻在這時,察覺到了從見麵至今祝棄霜對他最強烈的情緒厭惡。原來他們都感受到了對方的無端的厭惡,明明是第一次見麵的兩個人,卻如此厭惡著彼此,就像是天生的流淌在血液裏的記憶。真是,太奇怪了。閻都笑了一下,穩住刀刃:“你藏得可真深,剛剛那場麵你都不拿出來,就為了防我?”祝棄霜冷漠和他錯開身,將門帶上。閻都搖搖晃晃地跌坐在沙發上,一手隨意摘下臉上的口罩。祝棄霜用餘光瞥了男人一眼,看閻都種種言行,本以為他會是個滿臉凶相的男人。但閻都摘下口罩,卻是一張冶豔漂亮的臉。鳳目淚痣,薄唇殷紅,標準的男生女相,然而他身姿挺俊,骨相鋒利,還能夠得上個帥哥的稱呼,不算過於女氣。閻都將口罩揉成一團按在自己小腹的傷口上,另一隻手握住刀柄,不帶絲毫拖泥帶水,一把拔出,血色迅速染紅了口罩。他仰在沙發上,不時嘶一口氣,垂著眼睛看祝棄霜:“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剛剛那個死羊說過,我們的一舉一動二十四小時全程直播,你剛剛捅我可被所有觀眾看見了。”祝棄霜站在床邊,解開外套放在椅背上:“我知道。”“那你就不怕人設破滅,明天排名墊底嗎?”閻都嘴角咧開:“站在這裏的要是那個女學生,估計已經死了。”祝棄霜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脫掉了外套,身上隻穿著最裏頭的黑色練功背心。閻都挑釁他:“如果我沒看錯,我和你的cp可是第一名,你今天把我們倆的紅線斬斷了,明天萬一被淘汰,我會傷心的。”祝棄霜看著閻都,突然露出一個極淡的微笑,閻都一愣。據閻都得觀察,祝棄霜很少在他們麵前露出笑容,連譏笑、冷笑也很少,大部分時候,祝棄霜的神情都是淡然的,甚至有些遲鈍的天然感。但祝棄霜此時唇角微彎,他竟然生出一點不妙的感覺。祝棄霜靠近他,一手勾住閻都脖子,一隻腿跪在沙發上,另一隻踩著他小腿,跨坐在他腰腹上,將臉湊到他臉前。屬於另一個人身上的溫熱源源不斷地傳過來,不算重的力氣壓在他還在流血的傷口上,似乎又撕裂了,閻都一時僵硬。祝棄霜將額頭抵在閻都額頭上,睫毛掃在閻都臉上:“首先,我認為看到這種節目還不打算報警的觀眾,大概也不會在乎你有沒有被我捅一刀。其次,閻都,你是不是沒有上過網,你不會以為這樣就沒有人磕我們兩個了吧?”祝棄霜說話直白,閻都臉上嬉笑的表情瞬間凝固住了。在說話的片刻,祝棄霜已經連身上的練功背心也全部脫掉,露出修長的上半身和精瘦的腰腹。他雖然偏瘦,身材卻一點都不羸弱。上半身的線條流暢又漂亮,肌肉均勻緊韌,還有清晰的腹肌,細腰長腿,盡是一股含蓄的張力。白皙緊實的腰腹□□地貼著閻都的衣服,閻都的聲音戛然而止。祝棄霜耳邊傳來a1的聲音。“檢測到你身體暴露範圍大於百分之五十,判定為不文明行為,已為你關掉個人直播攝像頭。”“請錄製嘉賓祝棄霜文明行事。”這句話一共重複了三遍,但不僅僅是在祝棄霜麵前重複的。與此同時,每個人的房間裏都莫名其妙響起了客服的電子音。請錄製嘉賓祝棄霜文明行事。全場通報重複了三遍才結束。班儒房間內,李寧直犯嘀咕:“他幹什麽不文明的事了,怎麽沒有閻都的通報。”閻都也接著被提示個人直播間關閉,這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密閉空間,將不會再有第三個人聽到他們的談話。祝棄霜在閻都耳邊輕聲開口,聲音冷淡得像一縷冰上浮起的薄霧:“人設、cp,我們現在不過是被觀賞的動物,隻要讓人覺得有意思就行,娛樂節目的宗旨不就是這個嗎……你覺得呢,我的cp?”祝棄霜麵不改色地伸手,指尖放在在閻都的小腹上,像是不知道掌心下是閻都撕裂的傷口:“好好相處,好嗎?”閻都攥緊祝棄霜搭在他身上的手,隨著他的話笑起來。閻都眼角微微上挑,緇黑的瞳孔裏滿是惡劣,卻帶著笑意:“(樂意奉陪)”作者有話要說:第7章 新希望娛樂公園明明剛剛還和他劍拔弩張,現在又一副若無其事的禮貌模樣,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甚至似乎一點都不怕自己再暴起殺了他。閻都摸了摸下巴:“那我現在身受重傷,能上床嗎?”祝棄霜沒有搭理他,保持著躺屍的狀態躺在床上,像是一具蒼白的雕像。閻都盯著床上從被子上露出的柔軟黑發,他能聞到祝棄霜身上流動著的血液的微妙味道,聽到屬於人類心髒的跳動聲。人的肢體是很脆弱的,血管、骨骼、內髒,任何部分的扭曲破損都可能導致死亡。算了。閻都喊了他一聲:“祝棄霜?”回應他的是祝棄霜輕到幾乎無法聽見的均勻呼吸聲。沙發旁的桌子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震動聲,打斷了閻都的思索。桌子上被紅布蓋著的那尊神像在動,連帶著桌子也開始震。紅布四角的鈴鐺幅度越來越大,仿佛裏頭的東西快要衝出來。閻都定住轉頭,緇黑無光的雙眼直直望向神像。晃動的聲音倏然停下,隱於黑暗之中,闃無人聲。閻都的呼吸聲清淺,兩人一個睡沙發一個睡床,一晚上倒也相安無事。翌日清晨,耳邊專屬客服的聲音將睡夢中的人拉回現實。“早上好,玩家祝棄霜。a1為你報時,現在是早上八點零零分零七秒。”“謝謝。”祝棄霜睜開眼,禮貌地回了a1一句,房間裏依舊是刺眼的水晶燈。如果關燈,這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實在太過危險。經過昨天的種種事情,他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個客服係統,既然他們每一個人都有客服係統,那麽係統在節目的錄製過程中肯定有什麽重要作用。祝棄霜嚐試著詢問過a1這裏是哪裏?怎麽才能離開,得到的都是和奈良一樣的回答,沒有什麽新的信息,他隻能暫時按捺下不再提。他瞥了眼躺在沙發上的閻都。閻都個子比他還高些,兩條腿都翹在沙發外麵,看上去有點委屈。閻都看上去早就醒了,目光如炬地盯著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壞主意。他身上黑色的衛衣沾上血不顯眼,隻不過口罩不能再用了。他的目光在祝棄霜的腹肌上一瞥而過:“把衣服穿好。”祝棄霜懨懨地將外套扣上:“不用你提醒。”a1提示審核通過,個人直播攝像頭再次打開。七個人又回到了昨天的長桌旁,閆慧敏經過一晚上的休息氣色已經好了不少,而班儒、三十三、仇春這幾個人本來就比其他人鎮定。閆慧敏看見沒戴口罩的閻都,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有祝棄霜和三十三在,本來他們中間俊男美女已經夠多了,沒想到閻都也不像日常生活中能見到的人。班儒替祝棄霜拉開椅子,語氣很溫柔:“小霜昨天睡得好嗎?”祝棄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瞬間反應過來,他在做給“觀眾”看。班儒已經迅速地接受了這個節目的遊戲規則似的,開始接觸別人,營造彼此之間的氛圍感。一個冷靜並且擅長鑽研規則的男人。祝棄霜在心裏給他下了判斷,沒有讓他下不了台:“還好,沒發生什麽事。”奈良已經坐在了桌子上,它今天格外打扮了一番,穿著粉色的幼稚園的校服,還背了個小書包,黑蛇的身體一半掛在它脖子上,一半在書包裏。“好了好了!各位嘉賓,休息得怎麽樣啊?”奈良活蹦亂跳地向他們招手:“要開始我們的第一天行程嘍!”終於來了,他們精神一振,心裏充滿了不安。隨著奈良的聲音,大堂其中一麵牆壁逐漸變得透明,化為一道玻璃大門。經過種種衝擊,他們麵對這種異狀居然也不太吃驚了。通過透明的玻璃門,可以看到外麵蔥鬱的樹木、油綠的草坪,邊緣種著各色鮮花。目光觸及都是各種常見的娛樂設施,隻是看上去荒廢已久,草坪瘋長,設備上爬滿了棕紅色的鐵鏽。注視久了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卒然看到真實的景物,還有些不適應。玻璃門自動向兩邊打開,祝棄霜站在門口抬起頭,所有設施中中最突出的就是正中心的摩天輪。摩天輪巨型框架赫然豎立,和這棟酒店遙遙相對,像一隻注視著他們的眼睛。一個正常的、荒廢的巨型遊樂場,這就是奈良嘴裏的新希望娛樂公園,他們接下來三天要熬過的地方。閆慧敏急急奔出來,她還抱著一絲逃出去的幻想,但一看眼前的景色,幾乎絕望了。四周一望無際,看不到其他和公園無關的景色。沒有任何可以逃出去的地方,目光能觸及到最遠的地方,是一片茫然的霧色,誰也不知道那裏麵藏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