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天也是他搞錯了意思嗎? 他會喜歡嚴濱的道理實在太簡單了,因為不知道怎麽訂正數學題抓耳撓腮的時候,嚴濱把自己的卷子遞了過來,他便鼓起勇氣問了題目。 盡管陳諾承認自己很笨,但總被這麽說當然也不願意,還因為害怕聽到別人這樣的評價,時常感到緊張和壓力,做事情也變得有些束手束腳。 但嚴濱不像其他每個人,從來沒有嫌棄過他的笨,永遠講一遍不行就再講一遍。 所以讓陳諾增添了很多珍貴的自信和勇氣,覺得自己可能也沒那麽糟糕,值得被人很耐心溫柔地對待。 “我想問個問題。”陳諾有氣無力地開口,“我好看嗎?” 餐桌上剩餘三人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幹嘛?有人說你醜啊?”陳嘉問,“逗你的吧。” “你一個高中生,別那麽在意外表,念書才是頭等大事。”媽媽說,“神神氣氣的,多好?” “對,神神氣氣。”爸爸複讀。 陳諾認為自己這點分辨能力還是有的,從小親戚朋友都會說陳嘉長得好看,但從來不會誇他,現在陳嘉說他不醜、父母說他神氣,但也都沒說他好看,那就是他和好看沒關係的意思唄。 由此遞推可得,今天嚴濱的“你好漂亮”也確實不是對他說的,幻覺麽,可能是以為他是自己女朋友,所以就說了那些話,還非常熟練地喊老婆、牽手和親嘴角了。 他就該明白,這場誤會從虛幻的紅線為開端,那接著的一切就都是連帶著的錯覺產物。 因為紅線是假的,所以漂亮是假的,老婆是假的,喜歡也是假的。 紅線是嚴濱的錯覺,被喜歡就是他的錯覺。 思考至此,陳諾想起了那隻掉出書包的玩具兔子。他又是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兔子是嚴濱女朋友給他的吧?原來嚴濱真的有女朋友。 “誒,別走。”吃完飯,陳嘉叫住準備回房間的人,“今天輪到你洗碗了。” 陳諾站住腳,回頭商量道:“可不可以和你對換一下,我今天不想洗。”短短一個白天,經曆了單方麵的戀愛和失戀,再堅強或神經大條的人,現在應該也有失落的權利。 陳嘉沒說可不可以,打量了一下自己弟弟:“你今天怎麽了?遇到什麽事兒了,心情不好?” 這話一問出來,陳諾忽然覺得悲傷和委屈無以複加,兩道眼淚瞬間就竄了出來。 陳嘉:………… 她抽了兩張紙遞過去:“別哭,是不是有人說你醜?怎麽都高中了還有這樣無聊的同學?你也信了?家裏不是有鏡子嗎你自己不能照一照……” “不是。”陳諾說。 “沒考好?” “有人霸淩你?” “零花錢不夠花?” 陳諾都搖頭。但是他還能說什麽呢?就是誤以為同桌也喜歡他,非常開心,然後發現自己搞錯了這件簡單的事。 “說啊!”陳嘉催促道。 於是他隻能小心地邊擦眼淚邊說謊:“給同桌帶了一盒牛奶,但是他沒有喝。”第5章 錯覺紅線(五) 陌生的天花板…… “醒了啊?”聽見動靜,嚴海吃著飯湊過來看了兩眼,“嚇死人了你,吃個火鍋都能吃住院啊?” 嚴濱:………… 住院? 頭仍舊保留著眩暈感,看東西有重影,胃部隱隱不適,有些犯惡心。天花板好像遊離的波紋會融化,令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嚴濱稍微動了動,感受到了身上還裝著的檢測儀,確認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又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見仍是亮著的,便問:“幾點了?” “快下午六點了。”嚴海答。 嚴濱理所當然地推理出:“你下班趕過來的?” “我昨天來的啊。”嚴海奇怪道,“睡了整整一天,自己不記得?” 嚴濱沉默了瞬,坐起身子。 完全不記得了。不僅如此,現在一想要回憶細節,頭就會更加眩暈。 還能回憶起的事要追溯到今……不,昨天中午下了課去後街的火鍋店,本意是要給老板娘自己給小貓準備的東西,沒想到被強留下來吃了火鍋。 “坐坐坐,真的謝謝你喂大黑。”老板娘強按著他坐下,“原來它是懷孕了,怪不得這幾天找也找不到。”大黑是火鍋店散養的黑貓,主要用來抓老鼠。 “嚐嚐,你們學校很多學生和老師,都喜歡吃我們家火鍋。今天還有兩個小孩昨天預訂的嘞。”老板娘說著給他倒水,“別客氣!我女兒找不到大黑真的哭死了。” 這時候再直接拒絕走出店,顯得太不合適。嚴濱隻能硬著頭皮坐下了。 “老板!我們來了!”兩分鍾後,同班的林成宇和閆子旭撩開門簾走進來,“我們的鍋煮上了不?” 老板利落地抬下巴:“喏這桌,菌子先給你放進去了,已經煮了15分鍾了。” “太對了!”林成宇大讚,歡快地坐了下來,恰好和嚴濱視線對碰,又裝作沒看見移開了目光。 嚴濱抿了抿嘴,也當沒有看見。因為他不喜歡主動和人說話,所以和班裏的同學並不非常熟悉。 除了坐在他旁邊的陳諾。 兩個人會做同桌是因為一次期末考試後,班主任將所有人都喊到了教室外,按照成績排名進去挑選座位。 嚴濱作為第三名,早早就進班選定了最後一排的寶座,但接下來的學生都逐個在每列每排成雙成對落戶,隻有他的身邊還是空的。 最後,老師看了眼空位,問剩下的三個蝦兵蟹將:“怎麽沒人和嚴濱坐?你們誰願意?” 當時教室裏很安靜,所有人都看著成績總分墊底的三個傻子。 沒人願意也可以,無所謂。嚴濱想。反正他和同齡人也沒有共同的興趣愛好,無話可說。 下一秒,倒數第二的陳諾上前一步:“我來我來!” 老板呈上鍋底,又端來了幾盤形狀和顏色各異的蘑菇,介紹道:“這是我們家特色,夏天才有,今年才剛剛上市。非常鮮嫩,多煮一會,煮熟吃哈!有種特殊的香氣,比肉還好吃嘞!” 嚴濱平時並不吃這些食材,隻能點點頭,將野生菌統統倒下鍋洗澡,心中有些隱隱的焦躁。 這樣今天中午就不能提早回去了。 往日他都是吃完中飯第一個回教室的,他的同桌陳諾是第二個。這樣兩個人就能有十幾分鍾的獨處時間。 陳諾是個小動作很多的人。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嚴濱日複一日坐在旁邊,早已歸納總結出規律:想不出題目會拿指腹不停捏試卷的紙角;訂正不出會小聲歎氣,用筆繞自己的劉海;尋求嚴濱的幫助前,會拿塊橡皮翻來覆去看,像研究什麽卜辭再做決定;嚴濱講完題會說一迭聲謝謝,眯開眼笑的樣子,還會偷偷分享自己帶的零食。小學生一樣。 但嚴濱並不討厭。 應該說,他很喜歡。 說來不怕人笑話,嚴濱雖然長得很高大,麵色也好像很陰鬱,實際有一顆十分柔軟的內心,喜歡毛茸茸的、可愛的東西,一開始他隻是覺得陳諾很可愛,像那種逗兩記就會高興地跳來跳去的小狗,後來他開始希望要是陳諾能隻對他那麽開心就更好了。 不遠處的林成宇和閆子旭邊吃飯,還邊大聲聊遊戲和隔壁學校的女同學。 嚴濱冷漠地看著鍋,更加確定他和大部分的高中男生是沒有共同話題的。 而後,林成宇一行的鍋底早準備了十五分鍾,吃飯的節奏明顯比他快上很多,他還在等待的時候,這兩個人已經吃得七七八八快結束了。 這讓嚴濱更加焦慮。他顯然已經晚了。 到了飯點,火鍋店漸漸坐滿了人,老板娘應接不暇在點單、上菜、翻桌。 嚴濱又盯著鍋看。十五分鍾……夠了吧? 他不想錯過每一個可以和陳諾單獨坐在一起的中午,萬一今天陳諾有數學問題要問呢? 鍋裏的食材非常豐富,不同形狀的蘑菇擠在一起,隨著咕咕冒泡的水微微浮動著。 “煮熟”的界定非常模糊,另外嚴濱也並不知道這些菌和普通市場能買到的蘑菇有什麽區別,因此他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在等待了約莫十幾分鍾後,他開始將鍋裏的東西夾到碗中食用。 老板非常大方地給了足足兩盤,這對一個人的食量來說是略多的。但嚴濱為了表示禮貌,全部都解決了。 緊趕慢趕吃完飯,在老板和老板娘的感謝聲中,他很撐地走出火鍋店門,被熱辣的陽光一曬,覺得有些眩暈,好像路都走不穩一般,接著有隱約的惡心感,可能是吃太多的緣故。 再接著,記憶開始嚴重缺失,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怎麽回到的教室。 後來都發生了什麽? “確實沒有這段記憶。”嚴濱靠著床喝溫鹽水,思索著問,“誰送我來的?” 嚴海還在吃醫院食堂賣的晚餐盒飯,聞言答:“我接到電話直接來的醫院。送你來的應該是你同學。哎,忘記問名字了,瘦瘦的,眼睛挺大,比你矮一點。” 不用什麽額外的描述,嚴濱已經能確定這個人是誰。 陳諾送他來的,但是他竟然毫無印象。 “哦對了,聽說你中毒產生了幻覺?”嚴海忽然來了興趣,“看到了什麽,現在還有嗎?” “沒有。”嚴濱冷冷道。幻覺? “好吧。”嚴海失望地靠回椅背,“還以為你也會和別人一樣,以為自己是杯奶茶讓司機注意開慢點別撒了呢。” 中毒竟然會這樣?嚴濱臉色微微泛青,有不好的預感。第6章 錯覺紅線(六) 失憶,像隻會在電視劇或小說裏看到的情節。嚴海本以為他弟弟是剛睡醒產生的混沌,沒想到嚴濱過了會還是沒緩過神,終於意識到不正常。 他收了自己吃完的飯盒,站起身:“我去叫醫生看看。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 嚴海急匆匆打開病房門走出去,險些踢到蹲在走廊的一團。 嚴海:“誒……”發現自己並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隻能說,“小孩兒,你、你來看嚴濱?怎麽不進來,坐這兒幹什麽呢?” 陳諾沒想到裏麵人會忽然出來,他十分鍾前到的,正抱著嚴濱的書包悵惘,猶豫要不要敲門。 一方麵,他希望嚴濱已經醒了,因為如果昏睡一天一夜不睜眼,感覺會影響壽命;但另一方麵,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已經蘇醒的嚴濱。 嚴濱還記得自己昨天說的話和一舉一動嗎?陳諾十分懊悔,竟然聽見嚴濱說“老婆”,就得意忘形、情難自已,把自己也喜歡他的秘密火速泄露了。 “你好,我……”他站起來,胡言亂語道,“嚴濱醒了嗎?我就來……給他送個書包。”雖然不是嚴濱的老婆,但作為同桌送個書包,順便關心一下病情,也是合乎情理的。 “醒是醒了,但好像完全沒有中毒以後的記憶……”嚴海側身讓出路,奇怪他耳朵好紅,“他暫時不記得你送他到醫院這件事了,抱歉啊。” 陳諾剛打算如果嚴濱醒了,就不打擾人休息了。聽了嚴海這話反倒鬆口氣,立刻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