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見史恨不得蘇守之即刻走,聞言歎息一聲,一臉感動地道:“初時以為守之兄英雄難過美人關,耽於美色,如今方知,守之兄乃性情中人,是真心愛護阿遙,刻骨相思。佩服佩服!”


    說完臉上神色改為豪爽,揚聲說道,“如此感情,某深受感動。希望諸位給某幾分薄麵,送他們離開。”


    許多世家女聽了,看向蘇守之的雙目都迸射出灼熱的光彩。


    不說她們是否心儀於他,單說看見一少年將軍為一個年輕女郎而與全世界為敵,便足以叫人向往了。


    蘇守之看了蕭遙一眼,聲音沉穩地說道:“林將軍說得不對,我與阿遙,乃知己。”說完,又加了一句,“傾蓋如故。”


    蕭遙聽了,含笑看向蘇守之。


    林見史雙目微微眯起,笑容微不可查地收了收,但在世人察覺之前,便重新笑得一臉燦爛,問道:“既如此,兩位走還是不走?”


    蘇守之看向蕭遙。


    蕭遙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說道:“天色不早,我先行一步。”說完對蘇守之道,“守之兄若無事,可繼續留在此處。”


    蘇守之一時拿不定蕭遙這話是什麽意思,但思及還未曾探聽得更多信息,便笑著說道:“既如此,我先派兩個人護送你回去,明兒再接你進來。”


    蕭遙福了福身以示道謝,又跟主人家告辭,便帶著林楠和玉薑走了。


    蕭大老爺夫婦眼睜睜地看著蕭遙離開,幾乎沒咬碎一口牙。


    這樣一個擁有傾城貌的女兒,他們不僅沒從她身上占到半點便宜,還要因為她而身敗名裂。


    是的,即使他們覺得自己沒錯,他們也看得出,世人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帶有譏諷和鄙夷之意。


    然而,讓他們遭受毀滅性打擊的還在後麵。


    自覺丟了臉的盧丞相看向兩人,語氣平和但說出的話卻異常辛辣:“為人父母者,還是需要一些善意的,即便不是自家孩子,也該好好教養與愛護才是。”


    盧丞相在朝廷乃至天下都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他這樣一番話說出來,幾乎可以說給蕭大老爺夫婦定性了。


    眾人看向蕭大老爺夫婦的目光更不屑了。


    蕭大老爺夫婦又驚又怕,下意識看向崔大夫人和崔妙,卻見崔大夫人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隻是輕輕地扯了扯崔妙,似乎勸她一道離開。


    而崔妙,隻是看了他們一眼,隨後便垂下眼瞼,避開了他們的眼神,更靠近崔大夫人了。


    蕭大老爺夫婦見狀,心中絕望,但是絕望之中,又湧上一股憤恨。


    就在他們琢磨著是否要拉博陵崔氏做墊背的,崔大夫人忽然柔聲開口:


    “他們固然不對,可二娘子性情十分頑劣,最是容易消耗長輩的感情。不怕諸位笑話,當日我們是真心接她回去,好生教養的,隻是她不知足,多次對姐妹們口出惡言,屢教不改,我才不得不將她送回去。”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眾人心想蕭遙的性格果然很不好,才與親生父母及養父母都處不好,但是即使這麽想,他們心裏,對崔大夫人也十分不認同——作為一個母親,竟對親生女兒口出惡言,一副要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意思,實在太狠了。


    盧丞相也沒料到崔大夫人會這麽說,他愣了一下,不再說話,因為他先前那樣說,本意並非為蕭遙說話,此時,自然也就不可能幫蕭遙澄清的。


    崔大夫人說完,微微頷首,便牽著崔妙,儀態萬方地離開了。


    見她離開,十大世家的其他貴婦也紛紛跟著離開,他們內部有姻親關係,要找崔大夫人問問她的打算。


    拿蕭大老爺夫婦做筏子的盧二夫人和李大夫人也離開,由始至終都沒看蕭大老爺夫婦一眼。


    其他世家都不齒蕭大老爺夫婦的為人,但有崔大夫人幫他們說話,大家又都是打人不打臉的世家,因此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該說話便繼續說。


    蕭大老爺夫婦鬆了口氣,暗暗慶幸方才沒有拉崔家魚死網破。


    不過他們也知道,盧丞相說那一番話,很影響蕭家的名聲,因此在跟其他小世家說話時,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到蕭遙身上,再說她如何頑劣不肯聽管教,對姐妹又如何不好,所以他們才做下那樣的決定的。


    眾小世家聽了,附和幾句,很快找了理由離開,去跟相熟的擴散蕭大老爺夫婦說的話。


    待四周的人都離開了,崔大姑娘見私下裏沒什麽人看他們,這才紅著眼眶對崔大老爺夫婦說道:“你們怎能聽人攛掇嫁二娘子呢?這下好了,世人對我們家有偏見,以後、以後……別人隻會笑話我。”


    好的家族絕不會看上她,便是與她家差不多的家族,都不會考慮她做兒媳婦了。


    蕭大夫人見了,肝腸寸斷,伸手摟住蕭大娘子:“我的兒,你且放心,娘定會好生為你謀劃的。娘不成,還有崔家呢。”


    無論如何,她都要想法子叫小女兒幫幫大女兒。


    崔大娘子聽了這話,這才收了眼淚。


    這是她跟父母哭訴的本意——剛才崔大夫人開口帶來的效果讓她無比相信頂級簪纓世家的影響力。


    蕭遙帶著林楠玉薑回到下榻的客棧後,馬上問林楠:“我們帶來的小隊加上送綾羅綢緞過來的人,一共有多少?”


    她雖然相信世人暫時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不會對她出手,但為了預防萬一,她還是帶了一支小隊的。


    林楠擔心蘇守之會對她動手,又多加了一支小隊,加上護送綾羅綢緞的隊伍,想必人數不少。


    林楠忙道:“我之前怕不安全,是特地讓軍中一些人也混入護送綾羅綢緞的人當中的。如今,合起來大概有六百人。”


    蕭遙聽畢笑道:“六百人足夠了。”


    林楠點點頭:“雖然夠了,但還是得小心一些。”說到這裏,眸色深了幾分,“隻是今日一過,將軍的名聲隻怕會受損。這很不好處理。”


    蕭遙擺擺手說道:“這個不急。”


    林楠點頭,心裏有了主意卻打算辦成再說,她抬頭看向蕭遙,激動地道:“我原先還擔心蘇將軍不好,沒想到蘇將軍竟如此維護你。”為了蕭遙,他幾乎站到了全世界的對立麵!


    這樣的好兒郎,實在太難得了!


    她當時看著,便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給兩人舉辦婚禮。


    此時冷靜下來,雖然知道蕭遙不適合和蘇守之在一起,但是心中的激動之情卻絲毫不減。


    蕭遙笑道:“蘇將軍是個好人。”雖然蘇將軍為了不成為某個世家大族的女婿,一定會幫她,但是在那樣的場合,他矢誌不移地支持自己,的確讓她感動。


    鄭家的正廳內,鄭郎主正招呼另外九個家族的郎主。


    王郎主看向鄭郎主:“到底發生了何事,讓你決意在勝負出來之前招婿?”


    所有郎主聽了,都看向鄭郎主。


    他們是世家,傳承千年百年的頂級大族,他們金錢利祿都不缺,他們擁有無以倫比的影響力,振臂一呼便能號令天下士林。


    所以,他們根本不需要提前下注,按照他們的利益和做派,應該是等那些義軍首領爭出個結果,定下天下之主,才會將家族中的女郎送進宮中,以示交好。


    像鄭郎主如今這樣,勝負未分居然就打算招婿,實在不符合世家大族一貫以來的行為方式。


    鄭郎主歎息一聲:“我收到消息,唐守德打算向我們這些世家出手,而且想號令其他義軍向我們出手。”


    “他怎麽敢?”所有郎主吃驚之後,異口同聲叫道。


    鄭郎主道:“唐守德貧苦人家出身,大字不識一個,絲毫不受我們世家的教化和影響。對他來說,我們世家能讓他兵強馬壯,能讓他補充自重糧草,他有什麽不敢的?”他說到這裏,目光掃過眾人,


    “若他當真這般做,引得其他將領也這麽做,我們世家手上的小小部曲,是絕對抵擋不住的。為了破解這個局,我隻能放出風聲招婿。”


    崔郎主問:“你真打算招婿麽?”


    鄭郎主笑了起來:“原先我以為,必須得招婿,甚至做好將家族的女郎嫁與一個將領的打算。可是今日蘇守之衝冠一怒為紅顏這一出,倒讓我們可以緩緩了。有蘇守之這樣的人,我們慎重一些挑選,想必所有將領都可以理解的。”


    眾郎主聽畢,齊齊點頭。


    楊郎主歎息道:“蘇守之的確很不錯,若他不癡迷蕭家二娘子,我倒是願意將阿婉嫁與他。畢竟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更有意義。”


    眾郎主聽了這話,心裏同時暗罵“老狐狸”。


    這話一出,竟是提前預定了蘇守之了。


    接下來幾日,蘇守之若當真表現好,楊郎主這老狐狸便可以順理成章將楊婉許配給蘇守之,若蘇守之表現不好,他說一句不堪為配,誰能說他什麽?


    總之,蘇守之這人,被他先定了,在他放棄之前,他們都不好再招攬蘇守之。


    楊郎主回去,跟楊夫人說預定蘇守之的事。


    楊夫人皺了皺眉:“阿婉天真爛漫又心地善良,隻怕並不適合一方將領,更不要說後宮了。”


    楊郎主說道:“蘇守之有仁德,絕不會任人傷害阿婉的。此外,蘇守之心悅的蕭家二娘子,瞧著是個光明磊落又剛烈的性子,咱們阿婉與她,定能處得好。”


    楊夫人一想也是,因此嘴上說道:“我同阿婉探探口風再說。”回頭便跟楊婉覺得蘇守之如何。


    楊婉目光中滿是向往:“蘇將軍稱得上是一個大英雄,他在那麽多人麵前始終維護蕭家二娘子,可見是個好人。”


    楊夫人見了,又問:“那你覺得,蕭家二娘子如何?”


    楊婉臉上馬上露出憤懣之色:“她自然是好的,隻是命不好,有那樣的生父母和養父母。生父始終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生母還要抹黑她,養父母則隻想賣掉她。蕭家二娘子,可真是個可憐人!”


    楊夫人聽了這話,馬上點頭附和:“崔家大夫人的確很不對。為人母親,怎麽能這麽做呢?”她跟楊婉討論起來,渾然忘了自己來找楊婉的目的。


    第二日,蕭遙穿上林楠和玉薑搭配的衣裳出現在滎陽鄭氏的園子。


    甫一出現,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即使是富甲天下見多識廣的十大世家,不缺吃喝的普通世家,都還是頭一次看到如此豔麗的服飾。


    昨日蕭遙的服飾也比他們的豔麗,但都是舊衣,眾人見了隻以為是新衣,才沒多吃驚,如今驟然看到新衣的豔麗,都被驚豔得忘了說話。


    楊婉首先走過去,一邊驚豔地打量蕭遙一邊問道:“你這一身的色彩有別於我們,十分豔麗,這是新的漿染技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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