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大馬之後,蕭遙入目全是濃鬱的南亞風情,陽光炙熱得似乎能讓空氣燃燒起來,因著這個,她的心情,也忍不住跟著高揚起來。


    叔公踏入大馬的土地後,告訴蕭遙和蕭子萱:


    “大馬的華人相對其他華僑來說,是一個非常團結和念舊的群體,我們曾用鮮血為代價捍衛了母語教育,所以這片大地上的華人,漢語都說得很溜。另外,雖然已經不是華國人,但我們都是華國魂,我們很愛華國。”


    蕭遙聽得有點不解,但還是點點頭。


    叔婆趁機看向蕭子萱:“你還是堅持入籍嗎?其實華國國籍很好,大陸也很棒,大陸國籍比任何國籍都要珍貴。”


    蕭子萱聽不懂這些,她隻知道,移民就變得很了不起,所以很是堅持:“我要移民。”她的年紀畢竟還小,看得出自己這麽回答之後,兩個老人有些不高興,但卻不知如何緩解,隻露出有些不安的神色,隨後又戒備地看了蕭遙一眼。


    叔婆看向蕭遙:“你呢?要加入大馬籍嗎?”


    蕭遙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入籍。


    叔公叔婆見了,臉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說道:“好孩子。”


    蕭子萱聽了,抿了抿唇,看向蕭遙的目光越發不善。


    叔公叔婆見狀,相視一眼,也讚了蕭子萱一句。


    叔公叔婆住的是一棟麵積頗大的別墅,別墅內綠化很好,看得出很明顯的華國味道。


    蕭遙和蕭子萱到達時,家裏的傭人已經收拾出兩個女孩子住的房間了,裏頭全是小女孩喜歡的元素。


    蕭遙見狀,便笑了起來,倒不是她很喜歡這樣的房間,而是通過這樣的裝扮可以看出,兩位老人會對她好的。


    蕭子萱驚呆了,忍不住就上手到處摸起來,之後一直很亢奮。


    對蕭遙來說,在大馬的日子很簡單,也相對快樂,隻有兩個缺點,第一個,就是她不能再去給人入殮了,一來她沒有門路,二來她年紀小,根本不會有人找她,第二個,就是蕭子萱顯然是把她當做會分寵的對象,時常針對她,還莫名露出惡意。


    蕭遙不願意跟蕭子萱浪費時間,但也不打算對一個小姑娘做什麽。


    當蕭子萱在兩位老人麵前告她的黑狀時,她沒管,但是在蕭子萱打破了花瓶推到自己身上時,她便不客氣了,當著兩位客人的麵,祭出一張招鬼符,在蕭子萱嚇得尖叫時,指指地上的碎花瓶,看向鬼魂。


    死狀恐怖的鬼魂毫不猶豫伸手指向蕭子萱。


    叔公叔婆目瞪口呆,壓根忘了安撫已經崩潰的蕭子萱,結結巴巴地問蕭遙:“蕭遙,這這是?”


    蕭遙在小本子寫:“我懂一點招魂術,所以請它出來作證。”


    叔公和叔婆看到上麵的字,愣了好一會兒,才被蕭子萱的尖叫聲拉回神誌。


    蕭遙又寫字:“蕭子萱,你告我黑狀我懶得搭理你,但是你最好知道,什麽叫做適可而止。如果你不知道,我會一直用這個方法提醒你的。”頓了頓繼續寫,


    “當然,下次再被我發現你這麽做,我就讓鬼魂每晚站你床邊看著你入睡。”


    叔公叔婆看到蕭遙這另類的辦法,都驚呆了,馬上去哄蕭子萱,然後將蕭遙的意思告訴她。


    蕭子萱嚇壞了,尖叫道:“我不會了,我再也不會汙蔑你了,你快讓它走,快讓它走啊!”


    叔婆卻看向蕭遙:“這個鬼是我們這別墅裏的嗎?當初我們請過大師看過的,怎麽還會有鬼魂?”


    蕭遙在小本子上回答:“可能大師不夠專業吧。不過,就這一個,而且不會傷人的,不用怕。”


    叔公叔婆見蕭遙沒提送鬼魂投胎之類的話,知道她是要留著鬼魂威懾蕭子萱,就沒說什麽,但當蕭子萱不在時,馬上問蕭遙能不能把鬼魂送走。


    蕭遙知道,兩位老人和世人一樣,對鬼魂有些忌諱,便點點頭,送走了鬼魂。


    叔婆安慰蕭遙:“你放心,我們絕不告訴子萱你已經把鬼魂送走了。那孩子人品上有些不好,是該有些東西鎮著她的。以前她在我們跟前告狀,我們其實都知道是怎麽回事,沒有信過她的。”


    蕭遙點點頭,衝她笑了笑,在小本子上寫上:“謝謝。”


    叔婆見了,十分感慨:“阿遙,你很好,是他們不好,是老天爺不好。”居然讓這麽好看善良的一個小姑娘啞了。


    蕭遙擺擺手,又在本子上寫:“不用管別人,也不用管老天爺,我會好好的,誰也不能打倒我。”


    寫完這些,她心裏有一種很玄妙的感覺,仿佛擁有這樣思想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感覺到這一點之後,蕭遙覺得有些迷茫。


    是什麽影響了她,讓她先前總是心情低落和倍感寂寞的呢?


    那種情緒仿佛一個牢籠,把她牢牢地困在裏麵,讓她不再是她,仿佛變成了真正的原主。


    如果她沒有掙脫出來,或許,那將是她一輩子的性格了——追求朋友,追求認同,將人生的價值和意義寄托在別人身上。


    叔婆聽到這裏,臉上閃過讚賞,再次伸出手摸摸蕭遙的腦袋:“好孩子,我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的。”


    叔公則想,他們這次收養了一個很了不得的孩子呢。


    蕭遙在國內讀完了小學,所以在大馬,直接進入中學開始學習。


    她進的是大馬獨立中學,主要教學用語是華語,英語和馬來語則是必修外語。


    一晃,五年中學便過去了。


    蕭遙十六歲,她決定到山姆國留學。


    叔公叔婆的年紀更大了,雖然十分舍不得送蕭遙出國,但也明白,這才是蕭遙的出路,所以十分支持。


    大馬的放假時間跟大陸不一樣,他們一年之中,有四個假期,都是上一段時間便開始放假,但是每個假期都不長。


    由於開學和放假的時間和山姆國不同,蕭遙畢業後,有一個很長的假期,她哪裏都沒打算去,而是決定留在家中陪兩位老人。


    兩人老人年紀大了,她能陪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在有時間的情況下,她希望盡量多陪陪他們。


    假期第四天,蕭遙正跟兩位老人享受下午茶時光時,叔婆的電話忽然響了。


    叔婆接聽完電話之後,臉色很難看,嘴上道:“怎麽會這樣?抓到凶手了嗎?行,好的,請節哀……”


    掛了電話,她的心情很低落,告訴蕭遙和叔公:“林家那位正值壯年的老大,被殺死在家裏了。警方雖然來了,但目前還是沒有破案。”


    叔公十分吃驚:“怎麽會這樣?是惹了什麽仇家還是入室搶劫?”


    叔婆道:“聽說室內的財物被搶走了,應該是入室搶劫。”說到這裏忍不住歎息,“好像才三十來歲呢,太慘了。”


    蕭遙雖然學了手語,但是由於很多人不會手語,她很少跟人交流,所以對這個林家,也僅限於知道,認識不深,故沒有怎麽關注這件事。


    隨後幾日,她斷斷續續地從叔婆嘴裏知道,這件事牽扯上了馬來人,變得有些複雜,雖然沒有打起來,但是也讓當地的華人和馬來人彼此之間有些仇視。


    這天,蕭遙從書房練字出來,就聽到叔婆說道:“當地殯儀館是馬來人,因為之前起過爭執,便找借口不肯幫忙入殮。如今林家正在到處找入殮師呢,可就是外頭的入殮師,也多數是馬來人,又怎麽那麽容易找到?”


    叔公問道:“那怎麽辦?總得入殮,讓死者入土為安吧。”


    叔婆擺了擺手:“林家也正在煩惱呢。”


    蕭遙聽到“入殮”,想起自己很多年沒接觸了,有些心動,便拿過自己的小本子,飛快地在上麵寫字:“我在大陸時幫過幾個逝者入殮,如果找不到入殮師,我可以幫忙。”


    叔公叔婆聽畢,驀然想起蕭遙在大陸的確是做過入殮工作的,但是下一刻,兩人同時搖頭,叔婆道:“阿遙,你就不要去了。做入殮這一行,很遭人嫌棄的,尤其是女孩子。你遲些不是要去山姆國讀大學麽?多複習英語吧。”


    蕭遙寫道:“我不怕,我希望可以幫逝去的人入土為安,讓他們走得安詳一些。”寫完生怕兩位老人不同意,又加了一句,“我喜歡這份工作。”


    叔公叔婆看到最後這一句話,都有些吃驚,可是看到蕭遙眸子裏的堅持,最終還是沒有再勸。


    蕭遙跟著叔公叔婆去林家,準備幫林家老大入殮。


    林家得知找到了入殮師,大喜過望,但是知道入殮師居然是蕭遙,不免大吃一驚。


    林家老四看著蕭遙移不開目光:“蕭小姐這樣的人物,怎麽能做入殮師這樣的工作呢?”


    蕭遙對他眼中的情意視而不見,在本子上寫:“入殮師是一份值得尊重的工作。”說完便等著林家主事的人帶自己去給死者入殮。


    林家也著實沒辦法了,見蕭遙堅持,隻得死馬當活馬醫,但是不忘提前給蕭遙打預防針:“由於是遭遇凶案死的,所以死狀十分恐怖,我們自己家裏人看了也做噩夢,你要有心理準備。”


    蕭遙點點頭。


    主事者林老太見蕭遙絲毫不懼,便指向一個房間:“就在裏頭,你進去吧。”竟是不打算帶路的意思。


    蕭遙見了,便知道,逝者的死狀十分恐怖,以至於他的至親都不敢看他。


    隻是,她是女子,力氣不大,怕是沒辦法搬起逝者那樣的大男人,便看向林老太:“我一個人恐怕搬不動逝者,希望來兩個人幫忙。”


    林老太聽了,有些為難,但也知道,蕭遙說的的確是問題,當下費了些周折,找了兩個男人來幫忙。


    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是蕭遙看到死者,還是覺得出乎意料之外——死者的臉,根本看不出樣子了,眼睛鼻子什麽的,全都分不清了。


    那兩個男人也嚇了一大跳,紛紛道:“原先聽說,臉差點被砍成了肉醬,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又看向蕭遙,見她年紀還小,而且生得好,不禁有些心軟,


    “你要是害怕,就到一邊去,我們幫他換好衣服,臉上隨便遮一遮,出去就跟林家說,我們已經盡力了。”


    蕭遙這些年雖然沒有接觸入殮,但是卻仔細過相關的信息,知道該怎麽做,聽到這裏,就在小本子上寫道:“沒關係,我可以試一試。”頓了頓又說道,


    “現在,先幫他清理身體,換上壽衣吧。等換好了,我再給他化妝。”


    兩個男人聽到蕭遙還要給逝者清理身體,嚇得連連擺手:“那不行,你是女孩子,這活兒你不能做。”說完一咬牙,“你告訴我們該怎麽做,我們來。”


    蕭遙想說自己既然要做入殮師,就不怕看男人的裸|體,但她在本子上寫了字,兩個男人看也不看一眼,嘴上道:“你不用多說,我們是不會同意的。你和我女兒一樣大,怎麽能讓你幹這個?”


    蕭遙見他們不看本子,便打手語,可惜仍然被忽略了。


    她再一次覺得,如果自己能說話就好了,她若能說話,就不會被人隨意忽略意思了——她知道,兩人是為了她好,但是到底不合自己的意願。


    然而不管她多惆悵,兩個男人已經開始了。


    蕭遙怕他們不會,做了無用功,於是拿出各樣工具遞過去,並快速在紙上寫字,告訴他們應該怎麽做。


    兩個男人拿了本子,直接將蕭遙推到一邊,將她按在距離逝者最遠的一張椅子上,不許她靠近。


    蕭遙哭笑不得,但反對無效,隻得在椅子上坐著,等著他們幫逝者換衣服。


    足足半個小時後,兩個男人打理好了逝者,才招呼蕭遙過來。


    蕭遙過去,看了看逝者身上的衣服,再看向他的手和手指,見收拾得很是妥當,便衝兩人豎起大拇指,隨後拿起清潔的工具,幫逝者重新清理了一遍到處是縱橫交錯刀傷的臉,清理好之後,她拿出針線開始縫合。


    兩個男人看到這裏,到底支撐不住,露出想要嘔吐的神色,到一邊去了。


    蕭遙一開始還有些手生,但是慢慢地,她的動作就熟練了起來,拿著針小心翼翼地給逝者臉上縫合,臉上皮膚鼻子嘴巴……足足一個小時,蕭遙才將原主的臉縫好。


    縫好之後,她有些累了,便甩了甩手休息片刻,開始給逝者化妝。


    逝者臉上縫合多,便很需要遮瑕,蕭遙如同給古董字畫做舊一般,認真地描畫,小心翼翼地上妝。


    做完這一切,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


    這期間,主人家見蕭遙一行人很久都沒出來,很是擔心,以為蕭遙嚇壞了,不時到窗邊往裏看,見蕭遙一直在忙碌,這才鬆了口氣。


    等蕭遙終於停下,林三忙站在窗外問:“蕭遙,好了嗎?”


    蕭遙仔細看了看逝者,又看向逝者的照片,見可以了,便轉過頭,衝林三點點頭。


    那兩個男人知道沒他們什麽事了,早出來了,一直在跟人說逝者多恐怖之類的話,林家人知道情況的,都不願再聽,而且很是擔心蕭遙無法給逝者入殮。


    所以蕭遙出來,林老太便率領家裏人圍了上來,對蕭遙道:“好孩子,我們都知道你盡力了,所以我們不會怪你的,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


    蕭遙點頭,在本子上寫:“你們去看看吧。”


    林家人聽到這話,臉上露出懼色和惡心之色,都沒有回答蕭遙這話。


    蕭遙便又在本子上寫字:“他現在看起來和生前差不多了,並不可怕。我想,他並不願意你們害怕他。”


    他死得那樣慘,臨死前除了想活下去,一定也很遺憾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可是,他的親人卻因為他慘遭不幸而害怕他,他一定會很痛苦,無法安心上路的。


    看到蕭遙寫的內容,林老太一怔,隨後露出苦笑:“你說得對,我是該去看看他的,無論如何,我是他的母親。”她第一次看到慘死的大兒子,傷心加上害怕,暈了過去。


    外頭都說她是因為太難過,可是她自己明白,害怕比難過還多,她跟大兒子的關係不好,並不親近,所以看到大兒子慘死,她是難過,但是不像外頭的人想的那麽難過。


    林大的妻子遲疑片刻,也站了出來:“我也去看看他吧。”遲早都是要看的。


    她的兩個孩子聽了,馬上哭著道:“媽媽,我們也想去看爸爸。”


    林大的妻子忙道:“你們就不要去了。”


    “可是,我想爸爸,我想他……”兩個孩子哭了起來。


    大人們聽到孩子的哭聲,都紅了眼圈。


    蕭遙在本子上寫字:“逝者現在看起來和睡著了差不多,可以帶孩子們去看。再者,明天出殯,應該也會讓他們見他最後一麵吧?”


    林大太太見了,臉色蒼白,沒有回答,而是看向林老太。


    她不好直接拒絕蕭遙,但是也不想嚇著了孩子,讓孩子看到父親那麽恐怖的死狀。


    林老太便對蕭遙道:“這樣吧,我先去看看,我有些話要跟老大說。”如果大兒子的死狀和她第一次見差不多,她便找理由不讓孫子孫女去看,如果看得過眼,倒也不怕讓孫子孫女去見大兒子最後一麵。


    蕭遙知道林老太的思量,便點了點頭。


    林老太深吸一口氣,便一個人推開門進去了。


    叔婆在旁低聲問蕭遙:“沒嚇著吧?”見蕭遙搖頭,便又問,“林大看起來,當真和睡著了一樣嗎?”


    蕭遙點頭。


    叔婆有些吃驚:“居然這麽神奇嗎?”她剛才聽到進入幫忙那兩個人是怎麽說的,所以很為蕭遙擔心,怕她被嚇著,怕她做不好被林家埋怨。


    話音剛落,就聽林老太吃驚中帶著欣喜的聲音響起:“阿星,快進來,帶孩子們進來。”


    林大的妻子就是阿星,她聽到林老太這話,大吃一驚,其他林家人也十分不解,林三忍不住問:“媽咪?”


    林老太道:“蕭遙說得沒錯,老大就跟睡著了一般,你帶他們進來吧,有什麽話要跟他說,現在進來說,明天出殯,就沒有時間給你們說了。”


    林家人聽到這話,吃驚地看了蕭遙一眼,馬上一起進去了。


    叔公和叔婆都有些好奇,加上跟林家關係好,便也跟著進去了。


    沒一會兒,兩人出來,都用讚賞的目光看向蕭遙:“看到林大的樣子,我根本不相信他的死狀像妲己說的那麽恐怖。阿遙,你有一雙巧手。”


    蕭遙微微一笑,謝過兩人的誇獎。


    林家也顯然十分滿意,出來時不僅按照市場價給蕭遙入殮費用,還額外給了蕭遙一個大紅包,又跟叔公叔婆道:“你們啊,真是收養了一個好孩子。”


    知道情況特地趕過來的蕭子萱聽到這話,腳步一滯,眸中閃過不忿,但還是擠出笑容,上前打招呼。


    林家人卻沒空接待她,跟她打了招呼,便忙碌了起來。


    蕭子萱心中更不快,便去找林三。


    林家是大族,林三生得風度翩翩為人又風趣,她很是喜歡,希望能讓林三喜歡上自己,然後娶自己。


    可惜,林三卻仿佛眼瞎一般,竟喜歡蕭遙這個性格無趣隻有一張臉的啞巴。


    不過也沒什麽,林家鐵定是不願意林三娶蕭遙的,所以她還是有機會的,尤其是蕭遙現在重操舊業,繼續做晦氣的入殮師之後。


    蕭子萱剛走出幾步,就見林三走了出來,她忙迎上去:“林三哥,你節哀啊。”


    林三點點頭,對叔公道:“我媽媽說了,希望林老先生留下來用飯,若有事要先回去,就讓我相送。我媽媽說,我們兩家是世交,就不講那些虛禮了。”


    叔公笑道:“不必講那些虛禮,我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下午再來吊唁。想必其他客人也陸續來了,你們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林三忙謝過叔公,又神色複雜地看向蕭遙。


    少女居然是入殮師,不僅會看到死人的身體,還會用手去摸死人。


    他是個普通男人,心裏對此很是忌諱。


    蕭子萱看到林三看蕭遙時的神色,心中大為高興,便看了蕭遙一眼。


    蕭遙對林三沒有任何想法,見林三神色複雜,壓根沒多想,發現蕭子萱看自己,也懶得理會——蕭子萱自從被她嚇過之後,再也不敢惹她,所以眼神嘚瑟一二,她懶得管。


    蕭子萱見蕭遙不搭理自己,自覺取得了勝利,便借口說要去找林四小姐,跟著林三一起走。


    走出不遠,她便看向林三:“蕭遙給逝者入殮的本事不錯吧?還在大陸的時候,她才十歲,便開始幹這個了,在我們那一帶,是個出了名的小神婆呢。”


    林三很吃驚:“她在大陸便開始做入殮師了?真的假的?她當時年紀那麽小,怎麽會幹這個?”


    蕭子萱道:“她喜歡幹這個。”她可沒有撒謊,昨天親耳聽到叔公叔婆低聲討論,說這是蕭遙的原話。


    林三神色複雜:“她的愛好可真古怪。”心情瞬間變得異常糟糕。


    他喜歡蕭遙,知道蕭遙給自家大哥入殮,心裏很是忌諱,但實在太喜歡她了,所以不住地在心裏安慰自己,蕭遙是為了和林家交好才來幫大哥入殮的,是好意,可是蕭子萱卻說,蕭遙喜歡幹這個。


    她怎麽能有這麽古怪晦氣的愛好呢?


    單是看男人的裸|體就夠不應該了,居然還會摸死者的身體,為死者化妝和入殮。


    蕭子萱看到林三的表情,心中高興,忍不住再接再厲:“其實,三哥你也不必對入殮師有偏見,櫻花國不是有部講入殮師的電影,入殮師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職業。他們給逝者體麵,為逝者送行,他們熱愛這份工作,對逝者充滿愛意。”


    林三看過這部電影,還被感動過,可是他知道那是電影,而蕭遙是真人真事。


    一想到蕭遙也會像入殮師的男主角那樣,用那樣溫柔且充滿愛|意的雙手撫摸逝者的麵容,他心裏便一陣翻騰,覺得心中那麽幹淨高潔的蕭遙,仿佛被玷汙了!


    蕭子萱看到林三的表情,覺得今天差不多了,便不再提。


    下午,前來吊唁的人看到逝者的麵容,都十分吃驚,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起來。


    “不是說死得很慘,一張臉徹底花了嗎?怎麽看起來跟活著差不多的?”


    “謠言真厲害,要不是親眼看到逝者,怕真的被謠言騙了。”


    “不是謠言,據說死得真的很慘,臉都被剁成肉醬了,是一個很厲害的入殮師,幫逝者恢複了麵容。”


    “什麽入殮師這麽厲害?不是說請不到嗎?”


    “是蕭老先生和蕭老太太從大陸收養的那個女孩,十分漂亮那個。”


    “居然是蕭遙?她應該是整個大馬最美的女孩子了吧?怎麽會做這個?那些才俊知道了,怕是要哭了吧,也不知以後還敢不敢追求她了。”


    “就算那些才俊敢追求,才俊家裏也不許啊,入殮師呢,多晦氣啊。唉,可惜了,蕭遙生得那樣好,做明星都綽綽有餘的,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做入殮師啊。”


    “想來是因為蕭家和林家是老一輩的交情,特地來幫忙吧,真是個人美心善的好姑娘,聽說學習成績也很好,已經申請了到山姆國的哈大,等開學,便去入學了。”


    “是個聰明人,一直沒入籍,還是華國的國籍呢。倒是子萱沒有長遠眼光,竟放棄了華國國籍,加入大馬。”


    蕭子萱因為身世,十分在意別人的眼光,但也因為在意別人的眼光,她格外希望自己表現好,是個人人喜歡的人,所以她跟著叔公叔婆蕭遙上香之後,便到人群中,打算好好表現自己,不想猝不及防,便聽到這麽一句。


    驟然間,她差點繃不住失態了,幸好這些年來,她見慣了眼瞎的世人吹捧蕭遙貶低自己,到底撐住了。


    讓自己神態恢複平靜之後,蕭子萱去跟賓客們接觸,言談間,不經意提起,蕭遙為林大入殮,不是因為兩家有交情,而是因為蕭遙喜歡做入殮師,甚至透露出,蕭遙在大陸時,就已經給死人入殮了。


    她這樣走了一圈,所有賓客都知道了,於是看蕭遙的目光,都變得怪怪的,再不像原先那樣充滿了好感。


    蕭子萱看見,一直憋屈的心,總算舒坦一些了。


    她自覺不是個壞人,除了一開始擔心叔公叔婆因為蕭遙血緣更親而偏心蕭遙,做過敵視蕭遙和暗地裏詆毀蕭遙的事,之後再沒做過對不起蕭遙的事,可是蕭遙呢,總是搶了她的風頭,害她被貶低。


    她就算是佛,聽了足足五年,也該發火了。


    剛不要說,長大後,她看中了林三,林三卻喜歡上蕭遙。


    是,蕭遙沒做錯什麽,可是,她也沒撒謊啊,隻是將蕭遙做過的事如實說出來而已。


    過兩日,蕭子萱旁敲側擊地打聽,果然從很多人嘴裏知道,圈子裏的人家,都告誡家中的子弟不要把蕭遙當成結婚對象,有些比較保守的家族,甚至嚴令家中子弟不許追求蕭遙。


    蕭子萱暗爽了好長一段時間,再聽到別人說蕭遙讀哈大,她隻能在大馬讀普通學校,她比不上蕭遙,她也不再像原先那樣生氣了。


    蕭遙讀了哈大又如何?家世好一點的人家,根本不會把她當做結婚對象!


    有跟蕭遙交好的,暗地裏給蕭遙發信息,憂心忡忡地將這事告訴蕭遙,讓蕭遙出麵澄清一下。


    蕭遙回複:“不用澄清,我的確喜歡這份工作。”


    “你瘋了嗎?如今世人都覺得入殮師晦氣,你選這樣的職業,以後怎麽嫁人?”和蕭遙交好的少女十分焦慮,“你聽我的,以後不要再做了,而且最好也找個機會出麵澄清一下。”


    蕭遙沒打算澄清,因為這並不是謠言。


    而且,說起來,她還挺喜歡大家都知道她想做入殮師的。


    因為這樣一來,在她留在大馬這段時間,應該會有其他客戶會請她。


    事實像蕭遙想的一樣,僅僅是一個星期後,另一個州就有華人家族慕名請她去做入殮師了。


    蕭遙得知逝者是個相當魁梧的婦人,想著自己搬不動,便聯係之前在林家幫她的兩個男人,陳斌和張學。


    陳斌和張學上次拿到了頗為豐厚的紅包,才知道做這一行挺賺錢,接到蕭遙的信息,二話不說便同意了,見了麵,還跟蕭遙提議成立一個團隊。


    蕭遙回答:“我去上學之前,我們都是一個團隊,有生意了,我就找你們。”


    陳斌和張學見了,想起蕭遙申請了哈大,不可能一直做入殮師而不去哈大這種頂尖學府讀書的,馬上點點頭。


    這次的逝者夫家姓陳,家世頗為顯赫,但是逝者的丈夫在外頭有女人,一直住外頭,逝者的兒子在外頭做生意,女兒都出嫁了,家中隻得逝者一個,逝者洗澡時,因為地滑,摔了一跤,不幸撞到腦袋摔死了。


    如果家裏有人,應該是能救回來的,可惜,家裏無人,婦人一腦袋的血爬行一段,但傷得實在太重,最終倒在了手機不遠處的地方。


    逝者陳太太跟陳先生感情破裂後,性格變得很是古怪,跟家裏人聯係不頻繁,因是老一輩人,也不愛網上聯係,平日隻用手機看視頻,所以她出事,家裏人都不知道,直到五天後,大女兒按照慣例給她打電話,發現關機,又跟其他兄弟姐妹聯係,知道都沒聯係過,擔心出事,忙往娘家趕,這才發現倒在客廳手機附近的陳太太。


    因天氣炎熱,又過了足足五天,陳太太不僅已經發臭,還開始長蛆了,陳太太的大女兒吐著退出來報警,根本不敢看逝者的屍體。


    警察判定陳太太是滑到撞到浴缸才出事的,係意外死亡。


    陳家看過證據,知道沒有內情,又想到因為他們疏忽,陳太太才慘死,便決定大辦陳太太的喪事。


    既然要大辦喪事,那麽葬禮肯定要辦得好看,而逝者的麵容,也肯定得好好捯飭。


    陳家人先找殯儀館的入殮師,得知沒有辦法修複好臉,他們便決定另外請手藝更好的入殮師,正好蕭遙最近名氣很大,於是便請到蕭遙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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