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認真把脈,把完之後,臉色凝重地鬆開手,對那老大夫道:“您來看看吧。”


    旁邊一直巴巴地等著的農家漢子見蕭遙忙完,馬上上前來,問道:“蕭大夫,我婆娘可是救回來了?”


    蕭遙看向農家漢子,看到了幾雙滿懷期待的眼睛,大人小孩,全都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的心情很是沉重,輕聲說道:“抱歉。我如今隻是暫時保住了她的命,但是並不能保證能救活她。她失血過多,延誤了最佳的搶救時機。”


    四周圍觀的老百姓聽到這話,紛紛討論起來:“蕭大夫真是神醫啊,大家都說不能救了,她還能暫時保住這農婦的命。”


    “蕭大夫比先前幾個上來看看或者隨手把脈轉身就走的大夫好得多了。”


    然而不管四周的百姓如何推崇蕭遙的醫術,作為當事人的農家漢子以及幾個孩子卻十分絕望,他們眼睛裏的星光一下子黯淡下來了,很快低聲抽泣起來。


    年紀最小的一個小姑娘一把握住蕭遙的手,哭著道:“蕭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我不想沒有娘。你之前去過我家的村子,還給我娘治過病呢,你上次能治好我娘,這次也一定可以的。”


    蕭遙看了一眼病人,見還是那個樣子,沒有變得更糟糕,便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柔聲道:“我盡力,但是你要明白,世界上有些事,不是盡力就可以做到的。”


    季姑娘覺得老百姓的討論有吹捧蕭遙貶低自己之嫌,一直等著揪蕭遙的錯處,聽到這話又忍不住想表現自己心地善良,當下就道:“蕭大夫,你這樣對一個小孩子說話,實在有些殘忍了。此情此景,你應該安慰安慰她……”


    蕭遙本來不想理她的,見她一再在這裏蹦躂,便抬眸看向她,冷冷地道:“你說夠了麽?先前我來時,你就說我能救,若我不能救呢?你這話不就是陷我於不義麽?這次如此,上次醫治嚴老爺亦是如此,我爹娘收養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韓半闕聽到這話,不免看向季姑娘,目光閃了閃。


    他不是笨人,作為最年輕的狀元郎,又在官場浸淫多年,自然知道,世上有一個詞叫做“捧殺”,那就是將人捧得高高的,然後讓其摔下來,摔個粉身碎骨。


    素來溫柔的季姑娘,會是這樣的人麽?


    季姑娘見自己三番四次找茬,蕭遙都不回應,以為她還是那個任自己當軟柿子捏的傻姑娘,因此有恃無恐,冷不防聽到這樣直白的指責,一時有些尷尬,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不過,她很快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臉委屈地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相信你醫術高明。如果造成你的困擾,我願意向你道歉。”


    說到最後,落落大方地道歉,簡直叫人無可挑剔。


    原本因為蕭遙的話而覺得季姑娘有問題的,聽完季姑娘的解釋,又覺得季姑娘這樣想也無可厚非,是蕭遙多心了。


    因此紛紛說道:“想必那位秦三奶奶沒有那個意思,蕭大夫或許多心了。”


    “蕭大夫沒有必要多心,我們都是相信你的。”


    蕭遙又看了農婦一眼,見病情沒有變化,老大夫仍然再給病人診脈,而這農婦在,自己不可能再去青山書院,倒有時間收拾季姑娘,當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向季姑娘:


    “你從七歲開始,跟我祖父我爹娘學醫,我家的醫書,在你手上放了十多年。而我,從前沒有學過醫,六年前和你分開之後才剛剛接觸醫術,你六年不曾見過我,如何知道我醫術高明?你以為我從前不搭理你,是因為看不出你的花花腸子麽?隻是覺得你如同小醜一般可笑,懶得搭理你罷了,沒想到,你還得意起來了。”


    說到這裏又看向四周圍觀的百姓,揚聲說道:


    “各位父老鄉親,大家都不是蠢人,你們覺得,這位秦家三奶奶,有可能在與我接觸不深的情況下,相信我醫術高明麽?退一萬步,即便我醫術高明,可是作為大夫,斷沒有說能醫治百病的道理,總不免搶不過黑白無常,是也不是?這位季姑娘也是杏林中人,卻一再將我推上去,是不是要讓我摔下來粉身碎骨?”


    韓半闕聽到這話,目光再次閃了閃,看向季姑娘。


    他看到,季姑娘那張清秀溫婉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朱唇動了動,可是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四周的老百姓聽完蕭遙補充的話,得知蕭遙是在和季姑娘離別之後才學醫的,都忍不住對季姑娘紛紛指點:“是啊,蕭大夫和她分開之後才學醫,學醫時間才幾年,她如何知道蕭大夫醫術高明?”


    “聽聞世上有一個詞叫捧殺,或許這就是了!”


    “她是秦家三少奶奶,好歹也是大戶人家,心腸怎麽這麽惡毒?”


    “這是恩將仇報啊,蕭家養大了她,傳了她一身醫術,她卻這樣對蕭大夫!”


    “我聽到蕭大夫說與她相識,便一直不明白,她嫁入大戶人家,一身綾羅綢緞又穿金戴銀,怎麽讓蕭大夫一直一身棉布?難道都不曾想過報答恩人之女麽?”


    季姑娘聽到這些指責聲,差點厥過去。


    她由於乖巧會做人,從來不曾遇到這種被千夫所指的局麵,所以一時難以應對。


    可是她知道,自己一定得說點什麽,不然這名聲,就要壞透了。傳回秦府,隻怕秦府人人對她有意見,她本來就不高的地位要一落千丈了。


    因此飛快轉動腦筋,說道:“我沒有這意思,你誤會我了。我隻是上次聽說你在客棧醫治過病發的嚴老爺,才相信你醫術高明的。”


    蕭遙冷笑,剛要繼續說話將季姑娘的皮給扯下來,祁公子那熟悉的嗓音就搶先一步開口了:


    “某倒是有一事不解,蕭大夫之前醫治的是消歇症,而如今,這位大娘這是外傷。這位親三少奶奶如何知道,蕭大夫學醫六年不僅擅長醫治消歇症,也擅長治外傷?還是那種垂死許多大夫都說沒救了的外傷?這樣的醫術,就是宮中的禦醫,想必也是沒有的。”


    老百姓們聽了,也跟著追問起來。


    有幾個趕來的大夫聽見,也跟著問。


    他們也是學醫的,自然知道這有多難,六年,精於某個病症就算很厲害了,要精於許多病症,那絕對不容易!


    雖然如今事實證明,蕭大夫天縱奇才,真的擅長這兩種病症,可是,秦家三奶奶是如何知道的?


    不知道,她那樣說是何居心?


    韓半闕聽到這聲音,先是一怔,繼而吃了一驚,抬頭看去,見了人,嘴唇動了動剛想打招呼,見祁公子看了自己一眼很快移開目光,便知道,他此刻不想與自己相認,當下閉上了嘴。


    不用與祁公子寒暄,隻需要當他是個陌生人,韓半闕的注意力便重新落在季姑娘身上,看向季姑娘的目光,帶著從未有過的審視。


    她是素來如此,還是嫁人之後變了?


    季姑娘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她說得知蕭遙能治嚴老爺才認為蕭遙醫術高明,不過是一時找的借口,如何想到嚴老爺與眼前這農婦病症不一樣這事?


    蕭遙見她說不出話來,便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就不曾想過,你一句我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我卻治不好,我會遭遇什麽麽?還是說,這正是你想要看到的?”


    韓半闕的目光又閃了閃。


    是啊,人命關天,若蕭遙治不好這重傷垂死的農婦,農婦的家人會不會怨蕭遙?


    世人又會如何看蕭遙?


    農婦的家人或許會鬧起來,認為蕭遙能救卻不肯救人,世人會說蕭遙沽名釣譽,說她的醫術並沒有傳說中那麽神乎其神……永遠不能低估言語這種武器。


    季姑娘徹底慌神了,馬上後退了一步,不住地搖頭:“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如月這時候也終於反應過來了,馬上上前道:“蕭大夫,我家奶奶,斷沒有這個意思的。這些年,她心裏一直都想著你,為了你家小少爺讀書的事,還特地托我們三爺找袁先生呢。”


    蕭遙似笑非笑:“想著我?在我得罪袁先生之後,她特地追上來奚落,在我第二次救過嚴老爺之後,才來說幫忙,這就是你口中的想著我?你們主仆是不是以為,這麽多年過去,我還是當年那個傻傻的,任你們哄騙的人?”


    四周的老百姓聽見,又是一陣義憤填膺的指責。


    主要是,季姑娘是被蕭家養大的,卻這樣對蕭遙這個蕭家人,著實叫人義憤填膺。


    這和白眼狼差不多了。


    季姑娘還想說,可蕭遙眼角餘光看到農婦的眼皮似乎眨了眨,再顧不上撕季姑娘的畫皮了,忙快步走向農婦,問那老大夫:“老先生,您診脈診得如何了?我剛才看到這位大娘的睫毛動了一下。”


    季姑娘覺得,蕭遙這樣說完就走,等於對她的人品下定義了,這可是萬萬不行的,連忙跟了過去:“遙遙,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我們之間有什麽誤會。”


    蕭遙的目光盯著農婦,見農婦的眼睫毛又眨了眨,連忙蹲下來握起農婦的另一隻手把脈。


    她完全沒有聽到季姑娘的話了,此時滿心滿眼都隻要自己的病人。


    老大夫激動的聲音也馬上響起:“眼睫毛的確動了,而且,我把脈感覺脈狀也比原先有力一些了。”


    季姑娘看見,抿了抿唇,不敢再去打擾。


    她知道,如今在救地上的農婦,若自己不識趣,再三上前去打擾,隻怕自己的口碑會更差。


    她抬起頭,發現韓半闕不知何時就站在自己附近,正看蕭遙給向門板上的農婦把脈,便道:“韓大哥,你也會誤會我麽?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韓半闕看了她一眼,很快將目光看向把完脈用酒擦了手開始捏著農婦身上銀針動了動的蕭遙,道:“如今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


    季姑娘對韓半闕還算了解,聽到這話,心裏頓時發涼。


    韓半闕語氣冷淡,顯然是認為,她就是蕭遙口中說的那種人。


    她很想辯解,可是很明白,這個時候,繼續辯解,會讓韓半闕更反感,如同當年的蕭遙那樣。


    想到這裏,季姑娘忍不住看向正在認真拔動銀針的蕭遙。


    難不成,蕭遙離開幾年,經過社會人情的洗禮,終於開竅,知道如何討好韓半闕了?


    她原本就奇怪,怎麽韓半闕來到這個城池任職之後,為何蕭遙半年後也來。


    原來,蕭遙就是為了韓半闕而來的麽?


    蕭遙這時已經將那些銀針通通拔動過一遍了,做完這一切,她看向老大夫:“老先生,你對病人這情況,可有什麽見解?”


    那老大夫說道:“蕭大夫,我乃千金堂的大夫,千金堂距此不遠,這病人在街上總歸不算好,不如我們到千金堂再行商議如何診治病人?”


    蕭遙點點頭。


    這時忽然有一道上了年紀的聲音朗聲道:“老夫是福慶堂的,姓廖,也想參與其中,出一份力,還請蕭大夫與孫大夫不嫌棄老夫。”


    蕭遙見又是一位老大夫,想著自己雖然有一手針灸之術,也有了麻醉藥,但是這農婦傷得委實嚴重,有兩個經驗豐富的大夫幫忙,最好不過,當即點點頭:“這求之不得,謝過廖大夫。”


    三人都知道農婦傷得極重,如今雖然保住性命,可若不趕快處理插入她體內那根巨大的竹子,隻怕很快還是要去世,因此馬上張羅著將農婦抬去千金堂。


    蕭遙見兩個老大夫一把年紀了,沒好意思讓他們動手,當即走向門板前麵,道:“香草來幫我,祁公子,你抬另一邊。”


    那農家漢子連忙道:“蕭大夫不必,我們幾兄弟來就是了。”說完招呼幾個漢子,飛快地上前抬起地上的農婦。


    祁公子看向蕭遙:“你難道忘了,你是女子?”


    居然親自做抬病人這種粗重活!


    蕭遙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救治病人,還分什麽男女?”


    祁公子一時語塞,看了蕭遙幾眼,很想揉揉她的腦袋,但最終還是壓下了這個莫名而來的想法,繼續道:“你那一手針灸之術,世所罕見,所以,需要好好保護雙手。”


    蕭遙聽到這裏點了點頭,笑道:“好吧,這個理由我接受。”說完見農婦被抬走了,連忙拿起藥箱跟了上去。


    祁公子見了,也抬腳跟了上去和蕭遙並排走。


    季姑娘看到蕭遙無視自己走了,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韓半闕看著蕭遙因為左腳跛了走路有些不平穩的蕭遙,沒有說話。


    “救治病人,還分什麽男女?”


    這話說得很好,很對,是心懷百姓悲天憫人的大夫才能說出來的話。


    蕭遙她,真的和過去不一樣了。


    四周的老百姓都想知道,那個很多大夫都宣布救不回來的農婦到底能不能救回來,因此都跟去了千金堂。


    臨走前,有人忍不住搖頭道:“有的人啊,學了醫術卻沒有一顆善良的心,與蕭大夫是雲泥之別。”說著,還意有所指地看了季姑娘一眼。


    季姑娘的麵容,瞬間變成了醬紫色。


    她認得出來,這人是與秦家素來不對付的王家的人,此時,與其說他在幫蕭遙說話,不如說是借著蕭遙故意貶低她,通過貶低她這個三奶奶來貶低秦家!


    著實太可恨了!


    季姑娘想反駁,可是這人在說完並得到一些老百姓的支持之後馬上走了,她不可能跟上去反駁,這樣太跌份了,而且,韓半闕對她的誤會更嚴重。


    因此季姑娘沒有追上去,而是看向韓半闕,一臉難過地道:“韓大哥,我們相識多年,我是什麽人,你難道會不清楚麽?你真的以為,我出嫁後,便會變成蕭遙口中那個麵目全非的女子麽?”


    韓半闕看向楚楚可憐的季姑娘,淡淡地道:“我自會判斷。”


    任誰看了季姑娘這個樣子,都會認為她是個受委屈的人,可是,她真的是那個受委屈的人麽?


    楚楚可憐的季姑娘,以及驕縱咄咄逼人的蕭遙,世人都會選擇相信季姑娘,包括從前的他。


    可是,這樣是對的麽?


    如果不是,那麽蕭遙受了多少委屈?


    即使季姑娘與蕭遙是相識的普通友人,蕭遙也會覺得委屈,當季姑娘是欠了蕭遙家莫大恩情的人,蕭遙的委屈,隻怕會更甚吧?


    那麽,蕭遙離開尚書府前一日,季姑娘一臉紅腫地從蕭遙屋裏出來,真相是什麽?


    蕭遙在季姑娘給他祖母的膳食中下藥,又是真的麽?


    韓半闕什麽也沒說,轉身回衙門辦公去了。


    蕭遙到了千金堂後,和孫大夫、廖大夫以及兩個醫館有名的老大夫一起商議如何救治。


    由於她掌握了針灸之術,手上又有麻醉藥,所以她沉吟片刻,拿過紙筆開始寫自己認為可行的救治方案。


    孫大夫廖大夫與一些大夫見了,並沒覺得有任何不妥,因為蕭遙那手卓絕的針灸之術太驚人了,已經不能因為她年輕就將她當成普通的後輩看了。


    可是一些大夫卻認為,蕭遙如此年輕,兩次救下嚴老爺,這次又護住農婦的命,隻能說她的針灸之術厲害,並不代表她在其他方麵也厲害,如此年輕卻作為主治的大夫寫救治方子,著實太過托大了。


    因此,這些大夫都在一旁冷眼看著,並不打算細看蕭遙寫的方案,若不得不看,到時也要指出她所有的錯處,狠狠地批評她,讓她知道天高地厚。


    許大夫也是千金堂的,看到蕭遙用針灸之術護住農婦的心脈,讓農婦有得到救治的機會,心中十分激動,發誓一定要將蕭遙交給自己的針灸之術學到手。


    蕭遙寫好救治方法,又斟酌著改了一些,便遞給孫大夫:“孫大夫,隻是晚輩初擬的救治方子,因才疏學淺,必有許多不周之處,還請孫大夫與其他大夫看過,指點一二,並且提出更佳的意見,一起救治病人。”


    孫大夫鄭重道:“蕭大夫過謙了。”


    蕭大夫有一手驚人的針灸之術,為人卻如此謙遜,說寫救治方子,馬上便寫出來,不是胸有成竹之輩,就是沽名釣譽之輩,可蕭大夫那一手針灸之術已經說明,她絕對不是沽名釣譽之輩。


    孫大夫懷著期待之情,仔細看蕭遙寫的救治方案。


    看著看著,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那些不服蕭遙的大夫看見,心裏都起了幸災樂禍之感。


    孫大夫是個大夫,但是對治病不認真的大夫,批評起來是絕對不留情麵的,這次,怕是要給蕭大夫沒臉了。


    然而他們卻猜錯了,孫大夫看完之後,將方案遞給廖大夫,自己則在旁兀自思索起來。


    廖大夫看了,眉頭一挑,看向蕭遙,旋即又低頭繼續看方案,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那些不服的大夫看見,雖然不解孫大夫為何不批評蕭遙,但是更想看到方案到底有多差,讓孫大夫和廖大夫等看完都說不出話來。


    方案終於傳到這些人手上,這些人一看,就馬上叫道:“荒謬!荒謬!”


    正在思索的孫大夫被這聲音打斷了思維,當即抬起頭來喝道:“看完再評價,而不是看個開頭就說荒謬!”


    那幾個人被這樣一嗬斥,臉上頓時都訕訕的,連忙閉上嘴,繼續看下去。


    好不容易終於看完了,一個看向蕭遙:“我還是覺得,這個救治方案著實荒謬。”


    蕭遙不解地問:“願聞其詳。”她以為此人是站在醫術的角度認真提問題的,所以態度很好。


    那人背著手走來走去,侃侃而談,說道:


    “你說以銀針護住心脈,再以麻醉藥減輕病人的痛苦,並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傷口縫起來,這太荒謬了。銀針你展示過,暫且不說,可是麻醉藥麽,我們千金堂也用過,藥效極其微弱,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在這種情況下,一拔竹子,病人當即就會斃命。更不要說,後來還有駭人聽聞的縫合了。所以,蕭大夫還是踏實一些的好,別讓追捧弄得飄飄然,不知足即姓甚名誰。”


    “你胡說什麽?”孫大夫瞪了他一眼,然後客氣地問蕭遙:“蕭大夫,這個麻醉藥,你手頭上,可是有配方,而且使用過?”


    蕭遙點頭,說道:


    “我手頭上的確有,可以確保能讓病人基本感覺不到疼痛,隻是,藥效過去之後,該有的痛楚還會繼續。另外就是,若拔竹子不當,導致大出血,我也將沒有辦法。所以,我能提供的是針灸之術以及麻醉藥,其他的,還望各位能補全。”


    孫大夫和廖大夫等聽到蕭遙說她有幾乎沒有痛感的麻醉藥,都大吃一驚,難以置信地站起來看向蕭遙,同時異口同聲地失聲驚問:“當真有基本感覺不到痛楚的麻醉藥?”


    蕭遙含笑點點頭:“的確有。”


    孫大夫看向廖大夫,腦袋有些發暈地問:“廖大夫,我沒有聽錯,也不是做夢吧?”


    廖大夫也是暈乎乎的,露出做夢一般的表情,道:“我也不敢確定。”


    說完了,再次齊齊看向蕭遙:“蕭大夫,你當真沒有騙我們?”


    蕭遙皺起眉頭:“在如今這個危急時刻,我何必騙你們?我希望你們也不要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了。”


    孫大夫和廖大夫有些尷尬,麵紅耳赤地道:“我們隻是太震驚了。這麻沸、麻醉藥,我們前幾代人包括我們一直在研究,可惜,因為古方已經遺失,我們終究研究不出來。”


    蕭遙點點頭:“既然如此,那諸位趕緊看看我的方案是否可行吧。”


    孫大夫等馬上點點頭,亢奮地開始研究方案。


    先前質疑蕭遙的大夫忙道:“且慢,蕭大夫說有麻醉藥,起碼也得給我們看看吧。”


    蕭遙先前聽到他那樣信口開河貶低自己,而且不是站在醫術這種專業知識上,就想說他的了,不過因為要回答孫大夫的問題,沒空與他計較,見他此刻還來煩人,當即冷笑道:


    “方案出來之後馬上便動手,我的麻醉藥是不是真的,即刻便可驗證,我沒必要撒謊。我原以為你是要與我認真論醫術,不想卻是帶著偏見的。我倒是不解,為何你這樣資質的大夫,也能參與到我們之中。”


    那大夫瞪眼道:“我隻是正常質疑。”


    蕭遙道:“正常質疑,應該像孫大夫那般。而不是你那樣,譏諷於我。一隻井底之外從未見過外麵的世界,卻叫雄鷹別飛的出去,也是好笑。”


    說到這裏看向一旁的孫大夫:“孫大夫,我認為以他的素質以及資質,沒資格參與到我們中去,可否讓他離開?”


    這大夫不僅攻擊她,還一再阻礙大家研究方案,而且本身也沒有什麽建設性的提議,她可不想與這樣的人共事。


    孫大夫臉上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但是最終,還是看向那個大夫,道:“沈大夫,你且出去罷。”


    沈大夫瞬間漲紅了臉,還想再說什麽,但是被孫大夫看了一眼,終究還是憤憤然地出去了。


    之後,孫大夫與其他老大夫根據方案一點一點更改,確保以他們目前的醫術能做到,而且能最大限度救下農婦,當然,一邊改一邊與蕭遙溝通,爭取商量出最優的方案。


    竹子是從農婦胸口插進去的,出了很多血,但極有可能傷及除心髒外的某個內髒,從農婦的脈象中也能診斷出來,這是個十分嚴重的問題,因為一個處理不好,受損的內髒血液噴濺,農婦隻怕即刻便斃命。


    蕭遙與孫大夫幾個再三給農婦把脈,最終確定農婦被竹子刺傷的部位屬於肺部,而且刺中得不深,因此略略放下心來。


    當然,肺部被刺傷,會導致裏頭有淤血或者積液,這些東西留在病人身體內,是很危險的,所以孫大夫與廖大夫等人根據前輩的醫書以及他們本人多年行醫的經驗,開了一劑化瘀血的藥。


    除此之外,蕭遙還得嚐試用銀針嚐試著引導,盡量減少淤血以及積液的存在。


    最優方案出來之後,蕭遙開始和大家一起將用得到的醫療物品拿出來消毒,包括縫合的針以及線,至於銀針,則在仍舊留在農婦身上,在開始拔竹子時,再抖動抖動則可。


    至於拔竹子的人選,蕭遙決定讓祁公子來。


    祁公子當初能與鄭公子拚到兩人幾乎同時斃命的地步,可見功夫是很好的,拔竹子應該又快又好。


    對蕭遙的要求,祁公子沒有二話,馬上進去,並洗了手,問清楚了要求,便站在一旁待命。


    蕭遙見大家準備好了,用銀針沾了足夠分量的麻醉藥,刺入農婦前胸與後輩,至於受傷的肺部,著實沒辦法,因此命人將參湯以及參片準備好。


    一切準備就緒,祁公子握住那根孩童拳頭大小的竹子,隨著蕭遙的一聲令下,瞬間拔了出來。


    農婦瞬間痛苦得幾乎醒過來,但也隻是幾乎,因為她出血太多了,根本沒法子醒來。


    蕭遙看到她這樣子,生怕她經受不住肺部的痛楚活生生痛死,連忙眼界手快地在她心脈四周又紮下幾根銀針,最大限度護住她的心肺。


    而孫大夫,也熟練地捏住農婦的下巴,將一些參湯灌進她的口中。


    廖大夫也將熬煮好的藥遞過來,和孫大夫小心翼翼地灌進農婦的口中。


    灌完了,兩人連忙又將一塊參片放到農婦的舌頭下,讓她含著。


    做完這一切,所有人馬上看向農婦,見她臉色沒有好轉,反而有些變差了,都不敢走開,緊張地注視著她。


    雖然說,這農婦按照他們原本的治療方式,幾乎是沒救了,可是如今大家合作,並采用了新方法,大家還是希望能將人救回來的。


    之後是漫長的等待,蕭遙也沒有離開,而是守在一旁。


    傷口感染也是很嚴重的問題,誰也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馬先生還在等著,蕭遙想了想,便派香草與寶生前去青山書院說一聲。


    卻說季姑娘剛回到家,就見秦老太太跟前侍候的大丫鬟站在門口等著,見了她恭敬有禮地迎上來,說道:“三奶奶,老太太有請。”


    季姑娘因為被人指點了一番,又被韓半闕懷疑,心情很是惡劣,聽到秦老太太要見自己,心情惡劣之餘,又多了幾分忐忑,卻不著痕跡地笑問:“不知老太太找我做什麽?”


    那大丫鬟道:“三奶奶去了便知。”說完又微微一笑,“不過老太太似乎聽到了什麽風聲,心情很有些不好。”


    季姑娘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


    老太太不早不晚的,偏生這個時候找她,肯定是因為在街上發生的事。


    季姑娘硬著頭皮,跟著丫鬟去見秦老太太。


    她被秦老太太敲打了幾句,又被兩個妯娌名為關心實際上卻嘲諷打壓了一遍,幾乎氣瘋了。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院子裏,見了秦三少爺,不免委屈想訴苦,不想秦三少爺板著俊臉,說道:“既蕭大夫家是你的恩人,你便該好生報答她。外頭大家會質疑你的話,你以後萬不可對蕭大夫說了。”


    季姑娘眼淚汪汪:“連你也懷疑我麽?我們夫妻一場,我是什麽人,你難道還不知道麽?”


    “你說的話,的確容易引起人誤會。再者,你多年不遇蕭大夫聯係也的確不對。”秦三少爺見季姑娘哭了,便放緩了語氣。


    季姑娘道:“夫君有所不知,事實並非如此,隻是我也不好與蕭大夫當中倫理起來,原因,正是你說的,我曾受蕭家的養育之恩。”


    秦三少爺不解地問:“難道此間還有內情不成?”


    “自是有的。”季姑娘一邊拿帕子抹眼淚,一邊哭道:“自從我的養父母以及養祖父去世之後,便一直由我養著蕭大夫的,那時我也隻是個小姑娘。我也覺得苦,可我想到養父母,從無怨言。”


    哭訴到這裏,見秦三少爺目光中有軟和之意,又將蕭遙因自己得以進入尚書府做客,卻不知廉恥地失了手段嫁給韓半闕,又一再鬧騰,弄得尚書府都對她十分厭惡,最後被尚書府掃地出門一事說出,末了道,


    “你道她為何如此恨我?皆因我知道她的根腳。不然你想想,我已嫁予為妻,夫妻和睦,孩兒聰明伶俐,自有自己的好日子,為何還要與她糾|纏?分明是她,不肯放過我,要讓我身敗名裂啊!”


    秦三少爺聽到這話,怒得拍桌而起:“好一個蛇蠍心腸的女子,可恨,可恨!我必要寫書傳給世人,好叫世人都知道她是如何惡毒的一個蛇蠍!”


    季姑娘滿目愛意地看向秦三少爺:“你知道我的委屈,也願意為我出頭,我便心滿意足了。至於揭穿蕭大夫的真麵目,大可不必,一來,我畢竟欠了蕭家的養育之恩,二來,若揭穿了她的真麵目,她以醫術害人,還不知要鬧出什麽亂子來呢。”


    秦三少爺聽了,溫柔地抱住季姑娘:“你總是如此賢惠,為人著想。”


    季姑娘見最親近的人被自己說服,不曾厭棄自己,略略鬆了口氣。


    然而,府上許多丫頭都在說這件事,不過半日功夫,便傳遍了闔府。


    季姑娘恨得牙癢癢的,這一定是兩個妯娌所為,內宅乃她們管束,卻流出如此多的流言,分明是她們不作為,甚至,他們還有可能還推波助瀾。


    中午吃完飯,季姑娘委婉地跟三少爺哭訴,三少爺便去找老太太提這件事。


    老太太一聽便知道,肯定是大兩個孫媳婦所為,便找了人過來。


    秦大奶奶與秦二奶奶被叫去,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也提前找好了借口,等果然聽老太太問責此事時,便都叫起屈來,說自己一直在外頭奔波,壓根沒空管到內宅。


    秦老太太不悅,問道:“有何要緊事,讓你們連內宅都顧不上了。”


    秦大奶奶歎了口氣,說道:“還不時因為三弟妹今日之事。大廚房采買在外頭買菜,親眼瞧見此事,說看到韓大人似乎惱了念歌,我們擔心此事是真的,便都出門打探了。”


    秦二奶奶忙點頭附和:“是啊,韓大人是本地父母官,若厭惡了我們,我們往後的日子便不大好過了。另外,韓大人出身尚書府,很大程度也代表了尚書府的態度。若尚書府從此也厭棄我們,我們可如何是好?”


    秦家那些能夠進貢到宮中的綢緞,就是因為有尚書府看顧一二。


    若沒有,絕對拿不下的。


    一旦尚書府厭棄了季姑娘,不再施以援手,隻怕這生意,還是得讓出去。


    秦老太太聽了,臉色瞬間凝重起來。


    她是個看重出身的人,卻一直出身不顯的季姑娘另眼相看,正是因為季姑娘背後站著尚書府。


    若季姑娘背後沒有了尚書府,那麽,季姑娘壓根就沒什麽用了,還拖累了自己要走仕途的三孫子——畢竟三孫子才學好,若能有個好嶽家,將來不定能走多遠呢。


    想到這裏,忙問:“那你們可打聽到什麽不曾?”


    秦大奶奶看了一眼秦二奶奶,旋即露出為難的神色,看向秦老太太:“我們走動時打聽到的消息,韓大人的確不怎麽搭理念歌。”


    秦老太太忙看向秦二奶奶。


    秦二奶奶皺著眉頭,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秦老太太聽了,沉著臉思索起來。


    這時秦大奶奶提議道:“祖母,您也不必太過發愁。我們打聽以及私下猜測都算不得準的,這一切,還是找念歌問問最為清楚。”


    秦老太太歎了口氣說道:“如何做不得準?難不成她說就做得準了?”趨利避害乃人之本能,念歌若知道事情嚴重,肯定會推托,說韓大人不曾厭棄她。


    這時秦二奶奶道:“老太太,我看不如這樣。韓大人擔任父母官以來,一直不曾來過我們府上。不如讓念歌以三弟的名義請韓大人到府上做客。也不必多試探,隻看韓大人來不來便知曉了。”


    秦老太太深以為然,當即叫來了季姑娘。


    季姑娘聽到這個要求,目光閃爍起來,但在秦老太太看似平和實則有逼迫之意的目光中,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


    她知道,此番,不管韓半闕是因為忙還是因為的確厭惡她而不來,在秦家人眼中,都是因為厭棄她。


    因此她回去之後,除了讓秦三少爺前去請韓半闕,還寫了一封書信讓心腹如月帶著去,暗中交給蓬山或者多路,托兩人轉交給韓半闕。


    次日,秦三少爺到衙門上拜訪韓半闕之後,季姑娘坐立不安。


    而蕭遙此時,卻心情愉快,因為那農婦的臉色有好轉的跡象,脈象也是如此。


    也就是說,這次大家群策群力,似乎真的把一個難以救回來的人給救活了!


    不過,農婦一日還沒正式脫離危險,她與其他大夫便一日不敢掉以輕心,還是隔一段時間來看農婦。


    這日上午,蕭遙仍舊沒有去青山書院,而是留在家中,時不時去千金堂看農婦。


    到了中午時分,馬先生派了小童來,將馬夫人寫的一封信交給蕭遙。


    蕭遙接過來看了看,不由得失笑。


    原來,馬先生技癢得厲害,又知道不能讓給病人治病的蕭遙抽空來給她講解繪畫的相關知識,便提出,想先從裝裱師父那裏要來已經裝裱好的一部分植物畫觀摩。


    馬夫人在心中一再承諾,絕對不會讓這些植物畫遺失。


    蕭遙看完,當即手寫一封信讓小童帶回去,表示馬夫人可隨意。


    此時,韓半闕聽完秦三少爺的邀請,和煦地道:“我來此也不算多久,許多公務還不曾熟悉,怕是沒空到府上拜訪了。”


    秦家三少爺聽了,有些失望,再三請托。


    韓半闕素來是個拎得清的人,也是個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人,聞言就要拒絕。


    這時蓬山進來,低聲湊到韓半闕耳旁說了幾句話。


    韓半闕便看向秦三少爺,歉意地道:“秦兄,失陪片刻……”


    見秦三少爺點頭之後,便起身走了出去。


    蓬山將一封信遞給韓半闕,低聲道:“這是秦三奶奶托如月帶過來偷偷交給奴才的。”


    韓半闕聽了,眉頭皺得可以夾蚊子。


    男女之間暗中傳信,大大不妥,也不知季姑娘在想什麽。


    不過,他想著或許有什麽要緊的事,還是打開了信。


    看完信之後,韓半闕的俊臉瞬間陰沉下來,很快將信放回袖子內,起身回去找到秦三少爺,說道:“某沒空,也不適合到府上拜訪,還請秦兄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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