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問薛冰:“這些凍豬都是我扯下來的麽?”


    薛冰有些吃不消葉帆的體重,以至於聽葉帆說話的時候有些不清不楚,沒聽清剛才葉帆這話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


    “我剛才看到你的時候,這裏已經是這樣了!”薛冰說,同時心裏開始發毛,半個小時前她從一堆醫療器械中幸運的找到了一根鍍鋅鋼管。


    本指望靠著鋼管打暈人販子然後逃出生天,誰曾想那鍍鋅管在葉寒的手裏跟普通的橡皮條沒什麽區別,這已經足夠薛冰吃驚的了。


    後來她的確聽到了這冷庫裏的打鬥聲還有激烈的槍聲,但就算她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悄悄的跟出來看熱鬧,隻能尋找一個盡可能隱蔽的究竟藏起來,奢望外邊一幫壞蛋打累了會撤走,然後把她給遺忘。


    她老老實實的躲了大半個小時,這才從裏邊出來,然後在一片狼藉的冷庫裏發現了昏迷不醒的葉帆。


    對方隻穿一條平角短褲,顯然他也是被拐賣到這裏的受害者,雖然剛才隨手將薛冰一根鍍鋅管隨手折彎,很有可能不是什麽良善人。


    不過薛冰最終還是決定將奄奄一息的葉帆拖出冷庫,雖然有點冒險但並沒有讓她猶豫多久。


    薛冰從小到大都沒有看到冷庫是什麽樣子,因此潛意識裏以為天底下所有的冷庫裏邊的凍豬肉大概都是這樣胡亂堆在一起的。


    以前她覺得網絡噴子們關於對食品安全衛生的言論不負責任,現在看到了冷庫的現狀他依舊覺得噴子們不負責任,當然前麵覺得罵的太偏激,現在覺得噴的實在是有些浮光掠影沒觸及到實質。


    但葉帆突然說,這幾百頭凍豬是他一個人硬生生徒手撕扯到地上的,薛冰心裏真有些發毛了,原來頂上那些鉤子是用來吊豬肉的,幾百頭凍豬被一個人徒手撕成一片狼藉。


    那將是一個如何恐怕的人,而這個恐怕的家夥,就在自己身邊,而且大半的重量就壓在自己肩膀上。


    薛冰禁不住有些發抖著,勉強又向前走了兩步,突然看到地下兩隻凍豬緊緊的撞在一起,但豬脖子的位置並沒有豬頭,而是一隻黑乎乎長著長毛的圓球,突然看到圓球的另一半那熟悉的五官分布以及兩堆凍肉之間人的身體時。


    薛冰就算膽子再大也終於支撐不住了,突然啊地一聲,比葉帆更無力的虛脫軟倒在地上。


    葉帆伸出了手,拔了一下那腦袋,腦門上有五根指印,指力並沒有穿透對方的腦門,卻直接將頭骨捏碎。


    這一個月來,他殺的人不可謂不多,但絕大多數都是用槍,而且隔著一定距離的,那種麵對麵將對方送進地獄的時候並不多,更從來沒有感覺到殺戮的快感,但眼前這九個人,卻都是他徒手殺死的,他茫然失措中慢慢想起來,剛才那個魔鬼般的家夥,就是他自己。


    怎麽可能?葉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有魔鬼般邪惡的那一麵,但剛才那種殺戮後的快感卻清晰無比。


    他下意識的以手扶額,濃濃的血腥味道從他手上直貫腦門,突然間胃裏一陣翻騰著、抽搐著,國。


    他再也忍受不住這血腥味的衝擊,哇地一聲,直接吐了出來。


    胃裏不斷的抽搐著,仿佛要將整個五髒六腑全吐掉,以至於吐到後來,他彎著腰不斷的幹嘔,恨不能伸手去捅自己的嗓子眼,卻連胃液都幾乎吐沒了。


    整個人的身體躬成一條大蝦,一頭捂在了凍肉之間,嘔吐漸漸變成了抽搐。


    “你怎麽了!”旁邊薛冰雖然惶恐萬分,但看著葉帆吐成一堆爛泥,喚醒了她童年裏許多記憶深刻的不幸,她忍不住問了一句。


    “滾開!”葉帆突然暴喝了一句,整個人兩眼通紅,在這光線昏暗的冷庫裏,如同一頭殘暴饑餓的野狼,青筋盡裂般地瞪著薛冰,似乎有種將薛冰直接撕碎的狂暴。


    但他終究沒有任何攻擊動作,隻是在低低的咆哮了兩聲之後,看著薛冰,他眼裏仿佛看到了無數個被拐賣到泰國的婦孺兒童,他們被這些喪盡表良毫無人性的畜生虐殺而死,這想像中的畫麵讓葉帆減輕了殺人後的惶恐與不安,漸漸眼中的凶光開始變得柔和了一些。


    而且這一陣的狂吐似乎讓他體力恢複了不少,雖然依舊得用盡全身力道站起來,但至少不需要薛冰來扶了。搖搖晃晃,一步三趨穿過了冷庫,來到了剛才他被“做手術”的地方,屋子挺大,帶著濃濃的藥味和消毒液的味道,床腿上、櫃子間、地板上、天花板上,似乎都有隱隱的深色的殘跡,不知道是葉寒的看花了眼還是果然如此,誰也不知道這裏究竟發生過多少駭人聽聞的罪惡。


    葉帆徑直走進裏邊的藥品器械間,從櫃子裏居然搜到幾瓶子葡萄糖注射鹽水之類,急忙擰開兩瓶灌進了嘴裏,體能恢複的速度清晰可感。


    然後在旁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護照、手機甚至是錢包裏的現金都在,當然不是黑幫分子們視金錢為無物,而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搜身。但葉帆那件貼身的薄如蟬翼的防彈寶衣不見了。


    他回憶這一切的經過,手機是皇甫若曦買給他的,給他發消息的有且隻有皇甫若曦,如此說來想要殺了他的就隻能是皇甫若曦了。


    但問題是這一個多月來,他跟皇甫若曦槍林彈雨裏闖蕩,不說是生死與共,但怎麽講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了,不管從哪方位講,他都不敢相信皇甫若曦會想殺了他,就算是為了錢,皇甫若曦大可一走了之,以葉帆這點子二把刀的水平,滿世界找一個人幾乎不可能。


    他不肯這樣想,但又不得不這樣想,他對皇甫若曦多少有些情愫在裏邊,但這不代表皇甫若曦對他也有這樣的感覺。


    皇甫若曦對誰都是冷豔美人的態度,雖然自己是情場浪子,可終究對皇甫若曦沒有過逾越的行為,斷不至於惹怒到她以至於要動殺心的地步。


    突然想起,在自己剛踏入冷庫的時候,偷襲自己的那個家夥絕對是個男人,出手的速度極快,力道極大,就算自己有腦袋炸痛後激發的潛力加持,也依舊完全無法跟對方抗衡,甚至看不到對方出拳頭的角度。


    這是他這近兩個月裏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況,尤其是對方那勢大力沉且快如閃電般的高抬下劈的動作,力道大的異乎尋常,差點沒一腳直接將自己戶胛骨碎成好幾段。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家夥抬腿下臂的動作,幾乎跟皇甫若曦的跆拳道打法一模一樣。


    很顯然,那家夥也是個朝鮮人,整不好跟皇甫若曦一樣是朝鮮間諜。


    想到這裏,葉帆瞬間有些心髒錐痛的感覺,他眼前浮現出一幅自己絕對不想想象卻又不得不承認那是很真實的畫麵:一男一女,並肩而立,闖蕩江湖,闖出諾大的名頭來。


    江湖上或許沒有他們的傳說,但間諜界絕對流傳著他們的神話,如果真能夠配一隻大鳥的話,那完全可以稱得上是神雕諜侶了。


    怪不得羅斯特那小子將一疊照片遞給皇甫若曦的時候,小娘們立即決定要來泰國,顯然那些照片裏,至少有一張是關於那個朝鮮小子的,而且羅斯特作為fbi的特工,肯定也知道那小子的來曆,所以在給皇甫若曦照片的時候,刻意的不肯讓葉帆看到。


    好吧,老子美國大妞玩多了,這回被朝鮮大妞擺了一道,還差點沒把小命給搭上。


    葉帆試圖找個借口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心靈,但越這樣想,這心裏越發覺得別扭,顯然他對於朝鮮美妞的感覺跟對那些美國大妞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雖然肯定絕對不是特麽什麽愛情,當然也絕對不是完全的生殖衝動。


    葉帆向來善於安慰自己,這是他在洛杉磯能夠混得風生水起的原因。


    人在江湖飄,沒法不挨刀,被宰一頓之後,變著法的報仇那並不是明智的選擇,畢竟沒有實力的憤怒毫無意義,當然如果有足夠的實力,也不妨讓這仇別擱到明天。


    這是葉帆的處世哲學,皇甫若曦雖然想殺他,畢竟沒殺得了麽,這算不上什麽深仇大恨。


    至於那一千多萬美元,沒了也就沒了,總比命沒了好。


    他這樣安慰自己,但越安慰越覺得氣有些不順,向來的處世哲學在漂亮女人麵前完全失去了作用,他恨不能現在就將皇甫若曦抓來問個明白,老子特麽一心一意這麽對你,你居然想殺了老子?


    一心一意這話有些言過其實,對於皇甫若曦的感覺也許有那個方麵的意思,但絕對沒那麽純粹,如果當時皇甫若曦在舊金山的時候,提出的條件不是殺警察而是誰的事情,他頂多猶豫一下,弄不好半推半就也就將那妞給睡了。


    唉,可惜啊,葉帆患得患失,憋屈了大半天,這才將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後恍恍悠悠的走了出來。


    薛冰不見了。


    這並不意外,薛冰不是皇甫若曦,既沒有她那麽牛逼的身手,更跟自己談不上任何交情,剛才能把自己從冷庫費心費力的挪到外邊不至於凍死,已經算是很厚道的。


    這樣想著,走到冷庫外邊才發現這小妞並沒有逃走,而是爬在冷庫門前,不時的往裏探著腦袋,顯然冷庫裏實在太冷,薛冰膽子再大也沒敢再去“手術室”裏邊逛逛,所以隻能在冷庫入口處等著。


    這小妞挺有良心了,葉帆想,頗覺剛才的不快被攆走了大地,不過從大門裏攆走的不快,偏生牛皮糖似的粘著他,非要從窗戶裏跳進來,以示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他隻好轉移目標,看著薛冰,說:“你怎麽沒走?”


    這話多少有些無厘頭的意思,薛冰微微一怔,問:“你沒事吧!”


    得,小丫頭知道關心自己,這感覺不錯,葉帆伸個懶腰,雖然依然感覺疲憊不堪,但比剛才好多了,起碼體力恢複了那麽一兩成,於是說:“沒事。走吧,我送你!”


    “去哪?”薛冰愕然問。


    “還能去哪,大使館唄!”葉帆隨口道。


    電視電影裏都演過無數遍了,無論你走到哪裏,別忘了你身後有一個強大的祖國什麽的,這話雖然多少有些肉麻,但葉帆是有真切感受的,畢竟他在白人至上的美國混了兩三年的江湖。


    雖然身為學渣級別,那些美國白人精英們連排斥他的心思都沒有,但他身邊那些精英留學生可沒這麽好的待遇,尤其是學尖端科技的學霸們,時不時會被美國移民局、聯邦調查局、中情局之類的機構三審三查,甚至還有因為被陷害入獄的例子。


    薛冰是從雲南被綁架到泰國的,沒有身份證沒有護照最重要的是沒有人民幣,要從正常渠道買張飛機票回國顯然不可能,唯一的辦法是求助中國大使館。


    大使館那專為同胞服務,查清她的身份不難,送她回國更是義不容辭,而且弄不好還能夠上回新聞,如成功解救被拐賣的中國同胞什麽的。


    不想薛冰卻多少有些猶豫的意思,半晌才說:“能不能求你個事情?”


    “說!”葉帆不喜歡拖泥帶水。


    “那啥,你能不能幫忙,救救那些被拐賣的同胞,跟我一起被綁架的,就有十幾個,都是女孩子!”薛冰急忙說。


    葉帆斜了她一眼,丫的,還以為剛才真特麽是擔心老子安危呢,原來另有所求啊?


    “那裏邊有你朋友?”葉帆問,他更想問的是那裏邊是不是有你男朋友。


    不過剛才人家都已經說過了,都是女孩子,自己還要再這麽問一句,顯然沒腦子。


    “沒,沒有,我都不認識!”薛冰心說。


    這話把葉帆給逗樂了:“我拷,沒聽過馮鞏大爺的相聲麽,你自己都被蚊子咬了,還有心思給別人撓癢癢?這是在泰國,你能活條命就算撞大運了,還特麽想著救別人麽,你以為你是誰,褲衩穿外邊就算是超人了!丫的,讀書把你讀傻了麽?”


    葉帆的駁斥粗俗而粗暴,薛冰顯然也許想到了葉帆會拒絕但沒想到葉帆拒絕的這麽幹脆和不留情麵,被他一頓搶白,頓時臉色難看之極,掙紮著還了一句:“你是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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