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太在與廚娘聊天。廚娘問道:“六娘要吃什麽,盡管叫丫頭來吩咐。我令櫥子們做去。”


    六姨太說:“前兒你特給我做的嫩雞筍好吃,還有那梅菜扣肉,很合我的胃口。”


    廚娘笑道:“還是六娘體諒我們下人。做的怎樣,都說好吃。前兒五娘要了碗烏雞參湯,硬說肉少了,太爛了。”


    六姨太撇了撇嘴,說道:“你看他瘦得象頭下了崽的老母豬一樣,還東挑西挑的。真是好吃的貓兒不肥。又容不得下人。”


    正好五姨太聽到了,也不答理,拉著臉就走開了。當她回到自已屋裏時,卻見一隻小白兔從她門前慢慢走,知是雲美的,便飛起一腳,將小兔踢得老遠。罵道:“當自己是嫦娥呢。養這麽多畜生!”小兔滾得老遠,動了幾下就死了。兔子產崽,是一窩一窩的,一年幾窩,實在是多。


    恰縫六姨太路過這兒,看到這些,也不和她爭論,將個死兔子送與金夫人看:“大姐,你看一隻兔子也惹著了素梅?她竟將兔子踢死了?你說她心狠不心狠?”


    大房金老夫人正聽三姨太說,府中的嬌娜快要生了,正說還不足月呢,怕以為是要流產了。忽然聽了這事,便數落了五姨太一回。府中上下都道這五姨太的不是。


    這兔子死了,一縷魂兒便飄往森羅殿。一到了森羅殿,見到了閻羅王便哭道:“我到陽世才幾天,還沒有看清陽世是怎麽回事兒,話兒也沒有學會與老兔爹娘說,想不到就這麽快就叫人打發回來了。”


    閻王道:“你在陽世隻有這長的壽命,奈何?”


    小兔子又說道:“我在陽世也沒有什麽罪過。萬望閻王老爺爺讓我投胎轉世為人。我再也不要做動物了,隨便就讓人給弄死了,真是屈!”


    這時卻聽通判說道:“啟稟閻王爺,陽間史府有位丫頭,名喚嬌娜的,今晚子時要生產。眾鬼已在六道輪回台上等候,請問閻王爺欲送哪個鬼魂上陽間投胎轉世呢?”


    小兔子聽如此說,便急忙道:"我去我去!我不想投胎作蛇蟲魚鱉、雞鴨豬狗了,我要做人。人一出生,就用軟綿綿的被子包著,還讓人抱在懷中。我出世為兔之時,就看見有個史府婦人生孩子,與兔子生下的孩子是完全兩樣。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我們生下時,就丟在地下沒人管!"


    閻王道:“想轉世為人身,是不容易的。要前身修練做好事,行善積德,吃齋念佛。”


    小兔子說:“我有這個資格!我一出世就吃齋了。本來想好好做好事,可到陽間才兩天就叫人一腳踹到了陰間,這可不是我的錯。我一定要投胎做人去。”說罷就跑了,跑到六道輪回台上。子時一到,它就跳將起來,躍入六道輪回之中。判官說道:“這小兔子連孟婆湯也沒有喝,就這樣去了。”閻王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就讓它去吧!”


    小兔子的魂靈兒隨著一陣風兒,來到了史員外府中。它看著這地方兒笑道:“這原是我前世出生過的地方啊?前世我是兔子,這世我可是人了。人人都寶貝的人了,而不是生下來就沒有人管的兔了。”它好不開心,好不得意,他隨著風兒來到了一所丫頭住的房子內,隻見一個丫頭在床上打滾。傍邊的接生婆在身邊鼓勁,叫道:“用力!用力!使勁用力!”


    送它來的鬼魂說:“快去吧,不然她會生不下來的。”


    兔子的魂兒鑽入了嬌娜的肚子呢。一會兒,嬌娜大叫幾聲,隻聽身邊人都叫道:“生了快要生了!用力!使勁!”


    大家都說:“史府要添人進口了,五公子要生龍生鳳生麒麟了。”


    有的說:“一定是個白生生胖嘟嘟的小子兒。老子娘都這麽好看,生下的兒子,定是小仙童了。”大家正在說得開心,忽然接生婆一聲驚叫:"蛇!!――"


    嬌娜竟然生下了一條白蛇。大家嚇得拚命往外跑,你擠我,我擠你,因門口太小,絆倒了一大堆人。等都逃出了產房後,個個喘著粗氣,汗如雨下。


    房中一個人也沒有,嬌娜因生產,變得相當虛弱。她臉色蒼白,頭暈腦漲。仔細看了一眼地下,果真是一條三尺長的白蛇,在血胞上扭動。她看著看著,就哭了。她不知自己為什麽,竟然生出一條蛇來。她隱隱記得,在夢中象讓鬼牽著一樣,曾無數次去了五公子房中,無數次與五公子有過雲雨之會。但每次見到身邊好象有另一個人,好象……她不明白,怎麽她會生下一條可怕的蛇來。她在床上痛哭,哭得好不傷心。


    外麵吵吵嚷嚷,說丫頭嬌娜生了條蛇。嬌娜在屋內聽著,又臊又羞,心裏又難過。這時有人拿著鋤頭,要進門打死這可怕的白蛇。可是當人進來時,蛇鑽進了牆縫裏找不著了。


    府內也一下子象炸開鍋了一樣,都說丫頭在府中產出了一條蛇,都認為這是不吉利的事。第二日,嬌娜就被趕出了府門。還是大夫人看到嬌娜服侍她一場,出了這檔子事也是沒有辦法了,許了些衣物銀錢,讓她離開史府,自謀生路去。


    嬌娜要離開這個讓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史府。盡管府中的丫頭隻是下人,盡管在這兒的生存是卑微的,但她是在府中長大的,仍有情感。這熟悉的一切,就要永遠告別了,她心中很難受。她邁開史府門的第一步,心裏就感到相當酸楚。這兒沒有人留她,可她卻為什麽舍不得呢?她一步一步地走著,腳步很艱難的移動著。她不得不離開這兒,她在這兒是個笑話,是個穢物,是個人見人憎的不吉之物。(.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要往哪兒去呢?她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能往哪兒去。自小就被賣到了史府,從不知自己在這世上還有沒有親人。她舉目無親,如今是一葉飄零。


    她走到府門外不遠處,卻聽背後有人喚她:“嬌娜姐――“她真如空山聞簌,心裏一陣熱乎。她回頭看去,卻見府中姐妹嬌蓮手中拿著些東西,邊跑邊向她招手。她停了下來,她也不想走得太快,現在她無有地方去,走得太快與走得太慢,對她來說已沒有意義了。也許這外麵每一個地方,每一個地溝田頭,每一個角落,從此就是過夜住宿的地方了。嬌蓮跑了過來,懷中抱著把雨傘,和一個小包袱,喘著氣說:”嬌娜姐,你才坐月子,沒有帶傘。看這個天陰沉沉的,一個人在外麵,倘要是叫雨淋濕了,會得大病的。這把傘帶在身邊。”


    嬌蓮遞過傘和那個小包袱,又說道:“這裏有幾兩碎銀子,是我平日攢的,還有兩件衣服。你出去要保重啊!”


    嬌娜接過來,將衣物銀子揣在懷中。她微笑道:“嬌蓮,我不能和你一起了。我命不好,出了這些事。你在府中好好服侍夫人。不要得罪了五姨太和六姨太。你長得年輕美貌,她們又年輕,有些事還是留神一些。“


    “我都知道。嬌娜姐,都是我不對。當初你夢遊的事,是我先和夫人說的。現在想起來好後悔。”嬌蓮說著,流下了眼淚。


    嬌娜笑了笑,說道:“怎麽能怪你呢?倘若你當初不說,也許後來出的事更多。”


    嬌蓮一個勁的擦眼淚,嬌娜也眼圈紅了。她想幫嬌蓮擦去眼中的淚,又怕她嫌自己才生了條蛇,感到忌諱,伸了的手又縮了回來。


    “你回去吧,夫人說不定在找你呢。”嬌娜說。其實她心裏還是很想與嬌蓮多說會兒話,也許以後沒有機會與她聊天了。她自小就和她一起服侍夫人。她們倆的名字,都是夫人一同啟的。一個叫“嬌娜”,一個叫“嬌蓮”,同有一個“嬌”字。可見夫人是心痛她倆的,用這麽好的字眼給他兩命名。可二嬌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從此各東西了。


    “那你要好好保重!”嬌蓮說道,便一步一回頭的走了,帶著滿臉的擔憂歉然。這兒嬌娜目送著她回府去了,滿眼的依戀難舍,直到嬌蓮的身影消失在府內高牆之中了。


    嬌娜一步一趨地走著,走了一多個時辰,才離開了這個鎮。在一個路口,忽見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鬧將過來了。隻見其中有一個人叫道:“這不是史員外家的丫頭嗎?怎麽到這兒來了?“嬌娜認得這個人,知道他叫豬潑皮,是個無奈,常去府中幫員外辦事。她沒有理會他。又聽到豬潑皮說道:“不是說昨天晚上你生了條蛇嗎?是不是真的?蛇多長多粗?“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裏。這昨晚的事竟然這麽快讓這多人知道了。她紅著臉低著頭不說話。


    潑皮們聽這話,都好奇,七嘴八舌地問道:”蛇在哪兒?”


    “你怎麽會生下了蛇?”


    “是不是你家中養了條公蛇爹爹?”


    “哈哈哈哈“……


    豬潑皮又道:“怎麽才生孩子就出來了?才坐月子就出來了,八成是叫史老爺給趕出來了吧?頂可憐的!長得這麽俊,竟沒有人敢要你。要不是你會生蛇,我就帶到我家中去。”眾潑皮又是哈哈大笑。


    嬌娜身子虛,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隻好轉過身子向著別的地方看,不想答理他們。她看了一下天空,天空黑雲密布,低垂壓抑,就象她現在的心情。忽見豬潑皮又來捏他的包褒,她抱得緊緊地問道:”你們幹什麽?!”


    “裏麵是不是有金老夫人送給你的銀子啊?讓我們看看,到時我給你找個好人家好去處。”豬潑皮說道。


    嬌娜正傷心,卻遇上了這些人,正自眼淚在眼中打圈圈。卻聽豬潑皮說道:“喂!離這兒三百的地方,有個集鎮,人口特別多,非常熱鬧。那兒的人客又多,不如我帶你去了那個地方,不愁以後沒有地方去。有吃有喝有玩的,你去是不去?”


    嬌娜歎了口氣低下了頭,他多希望這夥潑皮能起點善心,不要這樣為難她啊。可這夥人又說道:“在那兒比這兒不強多了?比你養條大公蛇豈不好玩多了?”


    嬌娜氣極了,說道:“我什麽時候養了條大蛇?”


    “哈哈哈!”


    “那你生下的小蛇是從哪兒來的?”


    ……


    又是一陣子吵鬧笑罵。嬌娜此時欲哭無淚。這時卻聽豬潑皮笑道:”我已聽說了,府中不要你了,你孤苦一個人,沒有地方去,帶你去個好地方,你都不給臉。別讓我硬來啊!“說著一巴抓著她的包褒。嬌娜抓著包褒哭著不放。豬潑皮又叫手下將她拉開,並命人將她捆起來,要送到外縣賣進窯子去。嬌娜哭道:“你們不要這樣!這樣做,是要天打雷劈的!”豬潑皮笑道:“你生小蛇兒,天怎麽不打你啊?也沒有看到雷劈你啊!給你找個出路,還罵我們天打雷劈!”他將嬌娜的包袱搶在手,眾潑皮上前捆她。他們正在撕擄之際,忽然一道閃電象把劍,當空劃過。緊接著當頭一聲炸雷巨響,振耳欲聾,讓人驚恐。一場暴雨,傾天而下。眾潑皮也是惡人膽小,都紛紛逃竄。


    嬌娜從地上爬了起來,尋找包袍,卻不見了,隻有一把雨傘。她打開雨傘,坐在那兒,哭得好不傷心。這時,卻見腳下草叢裏有個白花花的東西在動,她定神細看,竟是她生下的那條小蛇。她收住眼淚,恨聲罵道:“你這孽畜害我還害得不夠嗎?竟然的到這兒來了。”她想起身走開,卻見這條蛇兒圍著她扭動著身子,依依不舍的樣子。她忽然心也軟了。她感到這條蛇,怎麽看怎麽象個小嬰兒。心想,這世上她已舉目無親了,也隻有這個孽畜才與她最親。於是她說道:“你要與我一塊兒就和我一塊兒吧。我也不知該往哪兒去了。”


    這時,天上的雨停了,雲中竟然出來了一點太陽花。幸好此時是暮春上的天氣,天放晴就變得曖和了。她一摸身上,嬌蓮送給他的這個小包袱還在懷中,裏麵有兩件換洗的衣服和碎銀子。還好這些沒有讓潑皮們搶走。她掏出包袱,攤開在地上,輕聲地對小白蛇說:“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就鑽進這包袱上藏起來吧。”小白蛇聽了,便扭動著身子,鑽了進來。她將小蛇和衣服包在一起,揣在懷中,又開始了她漫長而又沒有著落終點的長路行程了。


    她想,她得快點走,不然又會遇上了豬潑皮這樣的人了。她來到了一個大河邊,這河水特寬,河中心一定相當深的,看到這清淩淩的水,起著環紋,這水波飛著浪花,讓她感到前麵的路絕了。她真想一下子跳進水中淹死算了。感到自己的前麵的路是這樣難走,仿佛前麵沒有了路,沒有了明天。這時,她懷中的小蛇在動一下,她心中無故產生了一絲慈憫之心。都說十月懷胎不容易,就算生下來的是個精是個怪,各人生的各人愛,這話真不假。


    她不想在這條河邊呆了,站起來往人多的地方去。她走到了一條街上,這兒人來人往。他感到有點餓了,便從懷中取出點碎銀子,去當鋪買了幾個大餅,要了碗大碗茶,坐下來兒狼吞虎咽。她想起了懷中的蛇兒,又不敢掏摸出來。她不知它會不會餓著。這時,她看見路上有好多大人牽著小孩子,來來去去。有的做母親的還躺開了胸懷衣襟,給嬰兒喂奶。她又想起了她懷中的蛇兒。雖說她也懷了幾個月胎了,卻不能喂它一滴奶。人家十月懷胎,最少可以享受到母子間相親相嘻的天倫之樂;而她數月懷胎,生出來的竟是個怪物,是條蛇。上天對他太不公平了。她真的好傷心,又怕人多讓人認出她來,認出她這個生下了蛇的女人。於是她吃完大餅,又買了幾個餅,以備在途中吃。她接過店主找給他找的一串銅青錢,揣在懷中,就匆匆離開了。她總是找沒有人的地方呆,怕人認出她。


    作者的話:


    《月光大法》第九回:閻羅殿小兔告狀床帳中丫頭產蛇


    一個美貌的丫頭生孩子,出了怪事。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生兒子本就傷了風化,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生下了一條蛇……不知這條蛇孩子的爸爸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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