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牧留笙嚐了一筷子肉，大概是因為臉上的傷牽扯到左邊嘴角，他咀嚼的動作有點僵硬，右邊的腮幫子鼓鼓的。但從表情來看，他並沒有覺得菜不合口味。漆陌問：“味道還行嗎？”牧留笙咬肉的動作停止了，他幾乎是立刻就皺起眉，語氣也說不出的嫌棄：“一般般吧，你的廚藝還差的遠呢。”他吞下嘴巴裏的肉，筷子繼續向盤子的紅燒肉進攻。漆陌觀察著他的動作，眼神逐漸變得微妙起來。過了一會兒，漆陌的表情再次恢複淡然，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現。牧留笙覺得彎腰夾菜有點累，也不坐沙發了，幹脆坐到毛茸茸的地毯上。眼裏隻有那盤紅燒肉。此刻，他終於明白漆陌為什麽嫌棄他們學校食堂的紅燒肉不好吃了，因為他自己做的比食堂做的還要好吃得多！肉粒挑選的肥瘦比例堪稱完美，口感軟糯香甜，一口咬下去隻覺得清爽而完全不會感到油膩。然而再好吃的東西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都是一種負擔，牧留笙嚼得腮幫子發酸，牽動著嘴角的神經泛著疼意。操，爸爸想吃塊兒肉怎麽就這麽難！漆陌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喜歡吃可以留著明天再吃。”牧留笙滿不在乎地從盤子上移開視線：“誰說我喜歡了？”“……”牧留笙看著他，肯定地道：“我隻是餓了，你知道的，餓了的人餿飯都能吃得下去。”漆陌以前沒發現，牧留笙的表情可以變化得如此之快。“所以，千萬不要對你的廚藝抱有太大的自信！”牧留笙又怪裏怪氣地哼了一聲。他雙眼盯著漆陌的臉，眼神略有些挑釁。漆陌沉默了下來。兩秒後，他忽然起身，牧留笙心生警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漆陌把紅燒肉的盤子收了起來，眼簾低垂著，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下次我努力改正。”牧留笙愣愣地看著他走進廚房，臉上滿是迷惑，這樣都不生氣的嗎？廚房裏傳來衝水的聲音，還有瓷器和筷子碰撞的聲響。漆陌在洗碗。兒砸這麽乖，倒讓牧留笙越發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他皺皺鼻子，突然感到索然無味。漆陌很快洗完了盤子，出來時解下了腰間的圍裙。他看著牧留笙，道：“我走了。”時間已經很晚了。牧留笙不知道在想什麽有些出神，看到漆陌要去換鞋子，這才皺著眉叫住他：“你等一下。”既然漆振備又在外麵欠了債，難保那些債主不會到家裏去要賬，漆陌的家裏已經不安全了。“今天晚上你留下來。”牧留笙的話，讓正在換鞋的漆陌身形凝固了好幾秒，他緩緩抬首，對上牧留笙嚴肅的臉，臉上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他的視線落在牧留笙腫得老高的臉上，再慢慢往下移，目光饒有深意。牧留笙猜到他可能在想什麽後，耳廓忍不住在這樣的注視下逐漸發熱，還好以漆陌的角度看不到。他有些惱怒，凶狠地瞪了回去：“你在想什麽呢，就你那種平板身材，我根本不會有興趣！”漆陌仿佛漩渦一樣的眼瞳還盯著他，拖長了尾音淡淡“哦”了一聲。哦什麽哦！牧留笙奇異地從這個語氣詞中聽出了嘲笑的意味，大為惱怒。“不要自作多情！要不是因為你，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你當然有責任照顧我到完全康複！”麵對他的指控，漆陌一時之間沒有搭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牧留笙趁著氣勢追擊：“怎麽，你有意見嗎？”漆陌目光幽深，幾秒過後，他把自己的鞋子放回原處，說了一句：“沒意見。”好說話得超乎了牧留笙的想象。這讓他準備好的草稿都無處發揮。“哦，那就……這樣吧。”漆陌很快提出了問題：“我沒有換洗衣服。”牧留笙指指他房間的方向：“去我的房間找，隨便穿。”他表現得很大方，漆陌也不客氣，點了點頭後，就進了他的房間挑衣服。漆陌現在比他還矮那麽一點點，比他還要瘦，他的衣服漆陌應該都能穿得下。解決了衣服的問題，漆陌很快又有了新的問題。“我睡哪兒？”他的嗓音略有些低，眼神深邃。不怪他多想，他基本了解了牧留笙這套房子的格局，書房，植物房，陽光房……雜七雜八的房間好幾個，但臥室卻隻有一間，雖然很大，床也很大……牧留笙奇怪地看著他：“當然是睡沙發了！難不成你還想搶我的床？？？”“……”漆陌被噎了一下，他盯著牧留笙的眼睛，確認他眼裏坦蕩得沒有多餘的雜質。漆陌臉色淡淡，轉身去了浴室。出來時，沙發上已經沒有了牧留笙的身影，多了一床被子。牧留笙房間的門緊閉著，隔絕了房間裏溫暖的燈光。漆陌垂下眼簾，看了眼手臂上淤青的痕跡，他抿了抿唇，把袖子挽下來，拉過被子蓋上。陌生的房子，陌生的沙發，甚至被子還散發著完全不存在於他記憶中的味道，漆陌本以為他會很難入睡，然而，內心卻奇異的平靜，伴著被子上淡淡的清冽氣息，他很快有了困意。然而，半夜，他感覺有一團柔軟的物體，仿佛一個大型麵團，滾進他的懷裏，並搶走了他的被子。漆陌睜開眼，盯著天花板尚有些朦朧，然後猛地清醒過來，低頭看向牢牢拽著被子一角的“麵團”。勾引漆陌此時的心情異常複雜。睡覺之前還義正言辭地嘲笑他自作多情的人，現在卻搶占了他的沙發，奪走了他的被子。窗戶是半開的，深秋的晚上涼意重，牧留笙搶走被子一角還不知足，甚至還腳也鑽進了被子裏。做這件事的過程中，他全程閉著眼，睡容憨甜，眼睫輕闔，勾出淺淺的眼窩，看上去無害極了。漆陌心想，裝睡騙人這種把戲在他這裏沒用。被子裏的牧留笙突然動了動腳，指甲不小心刮到了他的小腿，尖銳的刺痛之後是柔軟滑膩的觸感，漆陌小腿不由地僵了僵。好一會兒，他把有些發麻的腿伸了出去，脫離了那種奇奇怪怪的觸感，腳上的神經終於放鬆少許。漆陌麵無表情地盯著天花板，涼風適時為他吹去了幾分莫名燥熱。但時間一長，終究抵不住深夜的秋風。漆陌垂著眸子想，他知道牧留笙的打算了。他故意搶走他的被子，好讓他沒被子可蓋，逼迫他不得不跟他擠一床被子，從而……對他占便宜。他不會讓他如願。漆陌冷漠地想道。就這麽僵持了大約十分鍾，牧留笙除了搶被子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之外，再沒有其他的動作。漆陌終於意識到牧留笙是真的睡著了。沒有人可以長時間裝睡不露餡。他偏過臉去看牧留笙，有些匪夷所思。這樣都能睡得著？他心情有種說不出的複雜，確認牧留笙是真的睡著之後，他的目光可以肆無忌憚地落在他臉上。準確的說，是他發腫的臉上。冰敷對他的臉似乎沒起太大效果，至少看起來還是腫得異常。牧留笙的皮膚是真的嬌弱。漆陌這樣想著，眉頭卻不由地緊皺起來，指腹伸向了那塊發紅的皮膚。比他手指的溫度要高。也許是他手指冰涼冰涼的很舒服，牧留笙不自覺朝他蹭了蹭臉。他愣了一下，由著牧留笙蹭，好半天說了一個字：“蠢。”居然會主動去挑釁漆振備，對自身的認知毫無分寸。還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真是蠢到家了。他對每一任前男友都會這樣犯蠢嗎？漆陌眉頭越皺越緊，他心裏不大舒服，抽回了手。過了一會兒，他又抬眼。牧留笙把被子幾乎蓋完了他的小半張臉。這樣不會呼吸不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