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祈枝身上的切口從裏到外慢慢愈合的時候,鬆城的天氣也越來越冷了。尤然和展信佳來醫院看望謝祈枝,順便告訴他,他錯過了今年的體測,要補交一份診斷證明書申請免測。但讓他也別擔心落下的課程,尤然可以靠他廣闊的人脈拿到係裏各個專業的期末重點。隻有謝祈枝選修的太極拳他落下太多課,徹底追不上進度了,要想期末順利通過隻能在空閑時間下工夫。應淮到住院樓,和護士確認了謝祈枝的出院時間,推門進去,看到他坐在病床上,倚靠著枕頭看手機。見到他來,謝祈枝歪了歪腦袋,摘下一隻耳機,問他:“你中午不是來過,怎麽又過來了?”應淮沒立即答話,先摸了一下謝祈枝冷冰冰的手腳,抬起他正在輸液的爪子,扯過被子把他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這才坐下說:“下課了。”被子牽動到一邊,謝祈枝傾身過去,很大膽地摸了一把應淮的腦袋,笑眯眯地說:“應淮哥哥好黏人哦。”應淮好像是洗過澡才來的,黑發發梢柔軟,隻有發根沒有吹幹,殘留著一點水汽,摸起來有些潮濕。他隨便謝祈枝摸,半扶半抱地托著他的手臂,怕他從床上掉下去。直到謝祈枝收回手,都沒有聽到應淮否認的聲音。在看的視頻又錯過了兩節內容,謝祈枝把進度條拉回去接著看,分給應淮一隻耳機,和他抱怨:“好難啊,我怎麽都記不住動作。”應淮看了眼謝祈枝愁眉苦臉的模樣,又看了眼他手機裏穿白袍比劃的老頭,捏了捏他的手指說:“慢慢來,又不是今天就要你全記住。”謝祈枝按了暫停,擋住屏幕,轉過頭問:“剛剛他把哪隻手背在後麵了?”應淮回答:“左。”謝祈枝擰了一下眉,不太高興地問他:“是猜的還是記住的?”應淮好笑地說:“猜的。”謝祈枝“哦”了一聲,像是信了,點了下播放,安安分分地看了幾分鍾,故技重施又問:“他剛剛往左轉一共邁了幾步?”“一步半吧。”應淮說,“退半步進兩步。”謝祈枝聽得臉都皺起來了,問他:“我天生就比你笨嗎?”這好像是個比“你到底愛不愛我?愛我什麽”還要致命的問題,應淮遲疑了兩秒,突然問:“你的左手是哪隻?”謝祈枝一愣,抬了下左手:“你幹嘛轉移話題?”應淮接著問:“東是哪個方向?”謝祈枝一頭霧水,看了眼窗外,依言指向夕陽正對的方向,然後虎視眈眈地看著應淮,等待他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答案。“你有沒有發現,我問你的這兩個問題你都要先反應一下才能給我答案?”應淮說,“你不是笨,而是方位感和空間想象能力不太好,隻看視頻記動作作用不大,要多練習形成肌肉記……”話快要說到盡頭,應淮發現謝祈枝越擰越緊的眉頭,自己停下了,眨了兩下眼睛,聲音漸低,“怎麽了?”“如果,我以後問你我是不是很笨,是不是不好看,你隻要誇我最聰明最好看了,這就夠了。”謝祈枝一字一頓告訴他,“不要替我分析我哪裏不行,我會生氣。”應淮與他對視,望著他難得凶起來的藍眼睛,卻說:“最好看我同意,最聰明是不是有點”“你什麽意思?”謝祈枝眉頭都揚高了,“我還沒出院呢,就要和我吵架是不是?”應淮坐到床邊,一把將他撈進懷裏,低頭親了親他掩在軟發下的耳朵,笑起來問:“你怎麽這麽容易生氣?”耳機滑落,滾進被子裏不見了。謝祈枝不急著撿,注意力終於從困擾他一天的太極拳裏轉移開,哼了一聲,偎進應淮懷裏說:“討厭你。”“我喜歡你。”應淮環著他的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下頜碰到了他的腦袋,改口哄他,“祺祺是天才,一學就會觸類旁通,是我們家最聰明的小朋友。”“這還差不多。”謝祈枝終於高興了一點,把涼涼的爪子放到他掌心暖著。應淮低頭,看到他手背那條青色的血管上滿是針孔的痕跡,指腹輕輕摩挲了一下,問他:“痛不痛?”謝祈枝靠在他身上,也低頭看了一眼,滿不在意地說:“補鉀的時候很痛。”“那要不要我吹一下?”應淮問。謝祈枝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想吹就吹,為什麽要用疑問句?”“不知道,我以前沒談過戀愛。”應淮說,“感覺這樣太膩歪了。”他嘴上這麽說,卻還是牽著謝祈枝的手,低頭輕輕吹了吹。吐息輕輕拂過手背,有點熱,又有點癢,謝祈枝可以嗅到他沐浴過後身上殘留著一點清新的橙花香味。從高中到現在,他在應淮身上聞到過很多種不同的香氣,柔順劑的、香水的、沐浴露的,可能是因為喜歡眼前這個人,所以每一種氣味他都挺喜歡的。“手這麽涼,耳朵怎麽紅了?”應淮輕輕捏了捏他的耳垂,帶點暗色的聲音近在耳畔,謝祈枝耳根酥麻了一瞬,避開他的手,仰起腦袋問:“我身上是什麽味道的?”應淮一愣,問他:“想知道?”謝祈枝點點頭。應淮垂頭,鼻尖湊近謝祈枝毛絨絨的後腦勺,像吸貓一樣吸了一口,回答他:“剛拆開的薯片味。”謝祈枝拍了應淮一下,也不知道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摸索著找到耳機放在小桌上,靠著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今天的藥水打完了,護士進來給謝祈枝拔了針,應淮抓著他的手,替他用棉簽按住針孔。病號服單薄,他埋在被子裏,周身被應淮的熱度環抱,漸漸地起了困意。應淮好像很不願意看到他手背上的針孔,按了幾分鍾,丟了棉簽之後,又忍不住揉了揉他手背上淤青未褪的地方,把昏昏欲睡的謝祈枝弄醒了。外麵天已經黑透了,他轉過頭,嗓音帶點困倦的沙啞:“紮成這樣是不是很醜?”應淮掰開他蜷在一起的手指,每一根都細細長長的,抓起來看了看說:“不醜,你的手好小。”會嗎?謝祈枝有些好奇,張開右手,掌心齊平,和他的左手貼在了一起比了一下。他的手指比應淮的小了一圈,短大概一段指節的長度。謝祈枝抓握住他的大拇指,把他的手轉了過來。應淮的指甲修剪得短而幹淨,不是謝祈枝自己那樣纖細漂亮的手型,手上有常年運動留下的手繭,關節粗粗的,骨節分明,顯得非常有力量感,可以很輕易地把他的手包起來。謝祈枝看著看著有些羨慕了,不過沒關係,男朋友有的就等於是他的。他把應淮的手按了下去,說:“是你的手太大了。”應淮好笑地看著他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把自己哄好了的小表情,過了一會兒,不知道他又想到什麽,指尖撓了幾下應淮的掌心,仰起頭故意問,“聽說手大的人那個也大,是真的嗎?”應淮垂眼與他對視,眼裏不帶半點意外或是慌亂,忽然笑了一下,眼尾彎出一個像是勾引的弧度,湊近問:“想看嗎?”謝祈枝的臉砰的一下紅透了,倉促避開他充滿攻擊性的黑眸,一不小心掉進了他挖的陷阱裏:“我才不看。”應淮也撓了撓他的掌心,在他想縮回手的時候扣緊攏住,不容拒絕地與他十指相扣。“不想看啊。”他低頭碰了碰謝祈枝發燙的麵頰,眼神坦蕩,不解地問,“那祺祺的臉怎麽這麽燙?”熱度持續升溫,謝祈枝快要在他懷裏坐不住了,瞪了一眼應淮好整以暇笑意懶散的臉,惱怒地問他:“你換人了?怎麽現在不害羞了?”“沒換人,我是適應你了。”應淮抱著謝祈枝轉了個身,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說,“同樣的招數用一次就夠了。”謝祈枝埋在他頸間,嘟嘟囔囔地說:“你就是機器人吧,還會背著我偷偷後台升級。”應淮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給你檢查一下我的芯片藏哪兒了?”謝祈枝握拳捶他一下,說:“我才不要機器人做我男朋友。”應淮陪他鬧了一會兒就該走了,謝祈枝不舍地勾住他的手指:“我想出院了。”應淮抱著他說:“再過兩天,下周一我就給你辦出院手續。”“兩天也好久。”謝祈枝伸手,環著他的脖子蹭了蹭,抬起臉說,“哥哥親一下。”應淮摟著他的腰的手忽然一頓,慢慢地說:“你突然這麽叫我,我會聯想到你哥,心裏有種罪惡感,親不下去。”太壞氣氛了……謝祈枝很不高興地打他一下,應淮才笑起來,撥開他的額發,俯首碰了一下他的眉心。謝祈枝蹙眉,揪著應淮的衣袖不鬆手,依舊不高興的表情像在嘟嘴,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出院再親。”應淮揉了揉他的腦袋,坦誠地說,“我很怕你會再感染,所以現在得小心一點,把你當剛出生的寶寶一樣對待,不可以隨便親你。”謝祈枝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抬起手,扯著應淮的衣領強迫他低下頭,往他唇上蹭了一下就鬆開了,擺了擺手與他道別:“應淮哥哥明天見。”◇ 第70章 【會宰了我】(一更)周一原定的出院時間是下午兩點,可是謝祈枝坐不住了,從早上八點就開始催應淮快點來。一上午發了二十多條消息,每隔幾條就發語音問:“你在哪呀?出門了嗎/到學校了嗎/下課了嗎/出發來接我了嗎/來醫院了嗎?”應淮隨手點了一下,軟綿綿還帶點鼻音的“應淮哥哥”四個字放出來,鑽進周圍一圈同門耳朵裏,他們鎖定目標後,瞪大眼睛看向應淮,表情一個比一個震驚。幾顆腦袋湊在一起八卦“上次出野外采樣品應淮是不是請假沒去?”“周末也不來實驗室了。”“我就說他這段時間天天遲到早退肯定有問題!”“誰這麽猛啊搞得定他?”“猛的喊不出應淮哥哥吧?”“你們懂什麽,有個人就吃這一套好吧?回條消息而已,嘴角比ak都難壓。”“帶耳機了帶耳機了,小師弟不想讓你們聽了。”“嘖嘖嘖,導師給他發語音他都是直接轉文字的吧?”“誰會想聽導師的語音消息?上回我看周師兄給應淮發語音喊他來實驗室,他點都不點就回句好的。”“等一下,他是不是把‘應淮哥哥’那條又點了一遍?”“是的,你沒看錯。”“我服了,小師弟在我心裏冷麵酷哥的人設崩塌了,他和會在宿舍樓下打啵的庸俗情侶沒有區別了。”“機器人都能有春天我怎麽沒有?”“周師兄不是在追你?”“跟同門談戀愛,我瘋了嗎?那和跟太監吃對食有什麽區別?”應淮安撫好撒嬌耍賴的謝祈枝,然後起身,卷起講義,敲了一下離他最近的腦袋。嗡嗡的議論聲登時停止,各自都轉了回去,眼角餘波卻仍在偷偷打量他。應淮當作沒看見,麵不改色地說:“我去接人,先走了,替我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