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能像社會新聞裏那些任性胡鬧的孩子一樣,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懲罰父母,指望他們心痛後悔。他懲罰不了任何人,隻會讓唯一在乎自己的哥哥感到痛苦。謝祈枝知道自己不能這麽做,他隻是偷偷想一想:如果我像爸媽期望的那樣,在長大以前就死去,是不是對所有人都更好?剛想到這,門外“篤篤”響了兩聲,也不等他同意,房門從外麵推開了。想也知道是誰,謝祈枝沒有轉頭,合上書,抬起腿挪出位置給他。應淮也剛洗過澡,走近時帶起的風裏有股沐浴露的香味,和自己用的是同一種。他的睡衣是謝祈枝喜歡的暗苔綠,顏色很好看,衣領正好把頸側的傷疤遮住了,顯得他脖頸處的皮膚十分細膩白皙。謝祈枝忍住了沒有多看,半垂著眼睫,留意到他的左手落在自己腳旁的布藝毛絨墊上,睡衣衣袖下麵,手指離自己的腳很近。他又收了收腿,抱著膝蓋往後坐。“我會吃了你?”應淮忽然問。謝祈枝一愣,看到應淮側過身,手肘搭在飄窗的小桌上,上身微傾,陰影傾覆,落在自己肩頭。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指,搖了搖頭。應淮看著他的臉,又問:“你今天去哪兒了?為什麽騙我,還這麽晚回家?”他看人的眼神一直沒有變過,和高中時期一樣坦蕩又直白,像隻不好惹的小老虎,直勾勾地盯著誰時,總給人一種危險的壓迫感。謝祈枝不與他對視,更不想回答他。他依舊很喜歡應淮,可是對著一個嫌自己煩、要趕他走的人有什麽可說的?說什麽等自己兩個小時,坐在家裏下樓走一圈也算等?謝祈枝說:“不關你的事。”應淮眸光微垂,落在他臉上,有些不解地問:“我怎麽惹到你了?讓祺祺領導親自倒可樂,大逆不道了是吧?”謝祈枝不喜歡聽他這麽叫自己,好像多親昵似的,抬眼說:“你別這麽叫我。”“我不行,就你哥哥可以。”應淮像是被他這副消極抵抗的姿態氣笑了,眼角彎著,眼神卻很冷,低聲問,“我不是謝執藍,沒資格管著你,你也犯不著和我解釋什麽。你是不是這麽想的?”謝祈枝直視他,同樣負氣承認了:“是。”哥哥知道他一直挺喜歡應淮的,為了不讓他難過,把要搬去林姐姐那兒的緣由往自己身上攬,可應淮呢?到現在還在裝模作樣,這些看似的關心和在乎都算什麽?成年人之間看破不說破的體麵嗎?時間過去太久,他都要想不起來了,以前的應淮是這樣的人嗎?自己喜歡的那個應淮是現在這個人嗎?應淮一直看著他,看他穿著檸檬黃的睡衣,抱著膝蓋縮在飄窗角落,一截蒼白細瘦的手腕從袖口露出來,不知道在用什麽力,指骨被捏得微微發白。他比同齡男生骨頭小了一圈,縮起來就更小了,額發微垂蓋住了姣麗的眉眼,下唇被他咬著,失去了血色。整個人沒精打采,像隻走丟的小雞崽,纖細又脆弱。應淮忽然不想追究這些了,比不上謝執藍就比不上吧,誰在乎。他問:“明天晚上我帶你出去吃,想吃什麽,現在想好沒有?”謝祈枝回答他:“我和哥哥有別的事,就不去了。”他說話時聲音有點小,輕飄飄的,話裏拒絕的意思毫無掩飾。應淮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後才點了下頭,平淡地說:“行,隨便你。”該問的都問完了,一個答案也沒撬出來,應淮坐在那裏,眉頭擰著,有些煩躁,像在麵對一個不開口的蚌殼,不知道該拿眼前這個任性又倔強的小孩怎麽辦。他說:“祺祺,我是想和你好好聊聊的。結果就這樣,沒了?”“不是。”謝祈枝說。他忽然坐起身,跪坐在飄窗上,一手撐在小桌上,一手按在應淮肩頭,呼吸略微有些急促,沒有臉上那樣平靜。應淮抬眼:“起來幹嘛?”謝祈枝卻如同下定決心般俯下身,鼻尖撞到一塊,急促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他親了應淮。應淮反應很快,側開了頭,這個突然的吻一觸即離,柔軟、有點涼的觸感從他唇邊蹭了過去。謝祈枝停頓了兩秒,像是因為他的躲閃而感到難堪,卻也沒有糾纏,慢慢地坐了回去。應淮神色微怔,看著燈下他濕濕的眼睛,更不明白他在想什麽。他問謝祈枝:“什麽意思?”“我以前挺喜歡你的。”謝祈枝垂下眼睫,纖長的模樣像蝴蝶微顫的銀色翅膀,輕而緩地撲閃了幾下。他慢吞吞地說,“不過現在不喜歡了,就這樣。”應淮很怕謝祈枝太早捅破這件事,讓他不知道如何應對;可當謝祈枝捅破了又不需要他應對時,應淮心裏反而更加奇怪了。什麽叫現在不喜歡了?現在換喜歡誰了?他重複問:“就這樣?”“嗯。”謝祈枝點點頭,“你什麽時候去野外調研?”應淮定定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後天。”“那我也那天搬去林姐姐家住,”謝祈枝征求他的意見,“行嗎?”應淮怕了他動不動就高燒不退的體質,自己不在,沒人照看他,確實不如去林見善那裏住上半個月。“也行,隨你。”想了想,應淮補了一句,“記得跟阿姨說一聲,讓她一起過去。林見善他們工作也挺忙的,未必顧不上你吃飯的事。”謝祈枝乖乖地應了聲“好”。空氣驟然安靜下來,淩晨時分,夜越來越深了。謝祈枝側頭看了眼窗外,隻見幾顆暗淡的星星散落在鈷藍色的天幕間。零點一過,就是自己在這個房間的最後一天了。應淮看起來也沒精力再應付他了,把被他撞偏的小桌擺正,起身就要走了。“應淮哥哥。”謝祈枝出聲叫住他。應淮回頭:“怎麽了?”謝祈枝看著他說:“謝謝你這麽費心地照顧我。”應淮蹙了一整晚的眉頭終於舒展開,隻問:“你也知道照顧你很費心?”謝祈枝看著他,“嗯”了一聲。應淮說:“知道就好。”房門輕輕合住,他出去了。謝祈枝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應淮離開,難過漸漸湧了出來,像湍急的潮水,在胸腔裏不停回蕩。他在心裏說,應淮哥哥,我現在不喜歡你了。【作者有話說】應淮視角:和祺祺鬧矛盾了,問題不大,先寄放在朋友家半個月,回來慢慢解決。祺祺視角:應淮哥哥,永別了!◇ 第50章 小刀算保鏢謝祈枝睡到很晚才起,中途好像聽到應淮敲了兩聲門,喊他起來吃早飯。他太困了,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應過,反正睡醒以後沒看到應淮,餐桌上放著早餐,已經涼掉有一段時間了。謝祈枝吃了幾顆聖女果,把煎蛋拿去加熱,等的時間看了會兒手機,哥哥那邊還沒有消息,沒有消息的意思是至少沒有壞消息。比如李熠覺得哥哥是圖謀不軌的騙子一拳把他揍扁然後騎上共享電動車消失在茫茫人海……之類的。他邊吃早餐,邊給哥哥發消息:【哥哥,怎麽樣了?】哥哥:【人我見到了,比以前的都像,我覺得是冬冬的概率很大,我告訴爸媽了,他們可能會過來一趟】哥哥:【但是吧,這邊出了點狀況,沒去成公安局,我在去醫院的路上】謝祈枝愣了一下,忙問:【出什麽事了?怎麽突然要去醫院?】哥哥:【他非常不配合,砸壞了我一塊窗玻璃,把自己胳膊扭傷了】謝祈枝心想,這下李熠不能騎著小電動風馳電掣了。哥哥:【[語音]】他發來一段30秒的語音,謝祈枝點開,聽到一串烏裏哇啦的鬆城話,不像什麽好詞。哥哥說了一句“能不能老實點?別頂著這張臉罵髒話”,李熠停頓了幾秒,又開始烏裏哇啦,好像罵的更髒了,語音到這裏就結束了。謝祈枝:【聽不懂】哥哥:【你聽個聲就行,不需要聽懂】哥哥:【公安局暫時去不成了,他不會配合的,做不了司法鑒定。一會兒我去私人醫院,想辦法弄到他的口腔拭子樣本,去機構做私人鑒定】謝祈枝:【他現在怎麽樣了?】哥哥:【還行吧,也不喊疼,一直在瞪我】哥哥:【你們關係怎麽樣?要不要聊聊?】謝祈枝一口氣喝完麥片,給哥哥回複:【好啊】。哥哥的電話打過來,謝祈枝接通,先聽到李熠的聲音,語氣硬梆梆地問:“什麽東西?你的手機給我幹什麽?”哥哥說:“祺祺的電話,你接不接?”李熠就不說話了。謝祈枝忽然覺得有點尷尬,仍坐在餐桌旁,若無其事地和他找了個招呼,然後問:“李熠,我哥說你胳膊扭到了,怎麽回事呀?”“關你屁事。”李熠的聲音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冷漠,“你約的我,就是打著這個主意?要把我賣了是吧?”“什麽叫賣了?我又沒收錢。”謝祈枝回答。不知道是李熠的腦回路異於常人還是怎麽回事,找到親生父母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被他說得,好像自己要把他弄到緬北搞電信詐騙一樣。謝祈枝倒了杯水準備吃藥,循循善誘地和李熠聊天:“你看到我哥哥的長相還不懂嗎?你確定你是你父母的親生小孩?如果你以前有過這種懷疑,那和我哥哥去做個親緣鑒定也沒什麽不好吧,結果出來不是什麽都清楚了。”李熠不想聽這些,隻問他:“從一開始,你接近我,就是打的這個主意?”“是啊。”謝祈枝承認了,“不然我能圖你什麽,我又不想摸你屁股。”李熠說了句“操”,旁邊的謝執藍清了清嗓子,提醒說:“聊什麽呢?我開的免提。”謝祈枝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平靜地問:“你不想回家嗎?回到你真正的家。我記得你說過你現在很缺錢吧,回來做個有錢人哪裏不好了?爸爸媽媽找了你十幾年,你回來了,他們肯定會對你好的。”“你們說的好聽。”李熠長了一身反骨,壓根不想順著他的思路走,嗤笑一聲說,“好,就算我願意相信你說的話,我是你們家的人。我現在問你們兩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