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玩家不知道他這點小心思,還以為這門是給他們開的。照舊狹窄陰暗的十一層,周祁安為了避開上司,最後一個走出電梯。“等等。”剛走出去,有人叫住他,是中年女人,她看著周祁安,遲疑片刻說:“小心假的敲門鬼。”周祁安挑眉。中年女人提醒他:“詐屍。”周祁安腦子稍微一轉,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可能存在的門道,暗歎這副本鈍刀磨肉,刀刀致命。“真正的敲門鬼隻會敲三下門,”中年女人詳細告訴他自己昨晚的遭遇:“那隻鬼……有點像是僵屍,手裏還拿著份報紙。”“報紙?”周祁安目光一變。中年女人點頭,不知道他為什麽反應這麽大,“門開後,我問那隻鬼,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比如是否有未了的心願。”說到這裏,中年女人深吸一口氣:“結果在我說完不久,它突然就殺了過來。”要不是手串,自己現在已經去閻王殿報道了。在中年女人看來,這隻鬼近乎是無解的。她不禁問:“你有幾成把握?”周祁安搖頭。副本裏,誰也不敢說有絕對的把握,更何況是主動開門迎鬼。中年女人也想到了這一點,再次陷入沉默,末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我欠你個人情,副本結束後你可以來找我,我有件事和你說。”如果對方還活著,她會還這個人情的。說完,中年女人快步回到了宿舍單間。周祁安盯著她的背影,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自己最擅長的,就是挾恩圖報了。之前隻是懷疑,現在可以百分百確定對方和捕鯨者協會有關,正常人情用道具還就是。要告知事情,還專門卡副本結束的點,多半怕自己聽到真相反悔。此刻,空蕩蕩的幽靜走廊裏,就隻剩下周祁安和沈知屹,門縫裏透出的光,將兩人的身影無限拉長。沈知屹重複問了遍中年女人的問題:“幾成把握?”周祁安壓了下翹起的劉海:“百分百啊。”這還用問嗎?“……”周祁安七成篤定可以說動鬼,百分百的自信全身而退,隻要他精準控時,危急時刻使用懷表,讓時間退回到開門前的一分鍾。打不過就耍賴唄,傻子才會去硬拚。沈知屹說:“其實有更穩妥的法子。”比如詳細詢問一下敲門鬼的容貌打扮特征,再去豐都街尋找線索。周祁安搖頭:“沒必要為了百分百的確定,拿多餘的人命去試。”現在是一個凝聚人心的好機會。副本在想方設法削減玩家人數,員工都死了,那他這個光棍組長豈不是什麽活都要自己幹?更何況,結算時誰出力最多,經驗值來得最多,他才不要把既得利益拱手讓人。“說起來,多虧了你的知識普及。”“嗯?”“我想到一種可能性。”不過隻是心血來潮的一個構想,究竟是不是還需要驗證。周祁安走到沈知屹身邊,低語幾句,後者神情微微變化,末了看他的目光有著無法掩飾的讚賞,就像在看一枚無比瑰麗,日後還將更加輝煌的寶石。副本進行到第三天,世界異化程度加深。宿舍內沒有窗戶,無法看到外麵的夜景,但黑暗的房間內,周祁安明顯感覺到室溫要低了很多。咚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在中年女人那裏詐騙失敗,詐屍者換了對象,一過零點,敲門聲第一個找上門來。有了中年女人的提醒,他淡定屈起一條腿躺在床上,看都不看一眼。門外那東西的耳朵似乎很靈,敲了一會兒,結果壓根沒有聽到周祁安下地接近門的動靜,它頓時變得暴躁起來。門被瘋狂地拍打,天花板上的灰塵紛紛下落。周祁安正抓緊最後的時間閉目養神,被吵煩了,抓起旁邊的杯子用力往門上一砸:“敲什麽敲?敲你爹媽。”“滾,讓下一個來。”“……”短暫沉默後,那鬼砸門砸得更瘋了。“癲鬼。”周祁安搖頭。鬼能敲門的時間是有限的,好半晌沒有得到回應,它不情不願地離開了。又過去一會兒,咚咚咚。這次是三下。周祁安依舊沒有動,昨天可是一連死了兩位玩家。就是不知道頭天死亡的那位今晚會不會來拜訪。他依舊穩如泰山,外麵的東西套路和上一個都沒太大區別,健身似的砸門結束,然後走了。十分鍾後,新的敲門者到訪。周祁安終於動了,他把手機手電筒打開,對準門的方向,觀察片刻後說:“別拍了,屍液都流進來了。”昨天中年女人門前就有一灘腐臭的積液,真的敲門鬼第一天敲過所有人的門,當時可沒留下廢水。嘲諷的話一出,砸門聲頓時像是雨點子一樣密集。這並不怎麽隔音的門板,經曆三輪折磨,永遠維持著即將倒下的狀態,可另一方麵,它又足夠堅固,成為阻擋髒東西最完美的屏障。一場敲門接力賽落下帷幕。世界安靜下來,周祁安恢複一開始的姿勢,候著真正的敲門鬼。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足足過去半個小時,咚咚咚,這次的敲門聲沉穩有力。周祁安收起了輕鬆的表情,下床去開門。壓下門把手的一刻,他多多少少有些緊張。走廊裏沒有安燈,幽靜黑暗,隻有盡頭廁所裏的零星微光透到這裏。殘缺的光芒映照在門前扭曲的鬼影上,來者的姿勢十分奇怪,它拿著一張報紙擋在臉上,上麵大大寫著豐都日報。周祁安幾乎可以確定,它就是豐都日報社的社長。對方穿著破破爛爛的西裝,爛掉的布料下,隱隱可見發青的軀幹。……報紙僵屍。周祁安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這個形容。就是不知道它會不會像是植物大戰僵屍裏的設置,報紙是二命,可以幫忙阻擋一次傷害。報紙僵屍什麽都沒有做,定定站在門口,始終維持著讀報的姿勢。不知道為什麽,周祁安總覺得對方在透過那張紙看自己。他很想開口,但隨著僵屍胳膊伸直,報紙開始朝著他的臉貼近,周祁安呼吸有些不暢,空氣像是被隔絕了,以至於一時間無法開口。明明昨天中年女人至少還說了兩句話,但自己開門還不到十秒鍾,可見今天這隻鬼留給玩家的交流時間大幅度縮水。該死的。比上司還會壓榨。短短幾秒鍾,舌尖快咬出血時,他才說出今晚的第一個詞:“需要……”潮濕的腥氣湧入喉嚨,在那張紙徹底貼到臉上時,周祁安勉力說完:“需要我幫你殺鬼嗎?”真摯,誠懇,盡管喉嚨像是被凍僵了,但聲線沒有一絲顫抖。就像是在談生意一樣。周圍溫度繼續驟降,報紙定格在距離臉龐還剩不到兩厘米的地方。鬼沒有立刻殺過來。周祁安放下心來,鏡片的眼睛劃過一抹滿意,他知道,自己大概率猜對了。敲門鬼前期隻敲門不殺人,肯定存在原因,尤其是報紙僵屍還真金實銀買了保險。誰都不會無緣無故花錢。這種態度更像是“有求於人”。問題是它求的是什麽?換位思考,首先要帶入鬼的處境。真要說起來,鬼和玩家的處境是一樣的,都在高壓控製下討生活。玩家殺了集團的員工,會被立刻發現;按照今天在鬼市的發現,鬼市管理者享有對鬼市的絕對控製,那塊【遵紀守法】的牌子就是最好的證據。玩家想要殺死老員工,鬼會不會也有想要殺死的鬼?“交換殺戮。”另類意義上交換殺人的衍化,這才是真正的生路。周祁安忍著不讓牙關因為陰氣打顫,等著僵屍提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