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清楚,周祁安口中的喂魚絕不是自在撒著魚食觀魚逗樂,而是要用他們的身體充當魚食。古有佛祖割肉飼鷹,今有玩家以身喂魚,周祁安打定主意要再創佳績。大學生試圖鬆開手,講真的,他現在寧願去自相殘殺。然而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辦法從那隻微微冰涼的手中逃脫。其他玩家不動,是因為背後異化的樹木像是感染病毒一樣,一棵接著一棵淪為會食人的野怪,回頭也是死路!“大哥,算我求你了,別鬧。”大學生欲哭無淚。手中浸潤的汗證實著他的畏懼。因為過於靠近岸邊,伴隨湖裏的魚越來越多,幾乎快要簇擁到腳邊,一口凶殘的魚遊過來,大學生的鞋尖被咬掉。此刻他比韓天生臉色還要慘白。進退維穀!周祁安麵色不變,忽然問尚算冷靜的陳緘:“還記得荀富翁非要讓你吃的那條魚嗎?”陳緘吸氣點頭。怎麽可能忘得了?酷似王木長相的凍魚,魚頭轉向自己時,那兩隻恐怖的魚眼睛充滿仇視。相信如果活下去,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會被噩夢環繞。“不同於隻會攻擊的食人魚,人麵魚死後是有意識的。”周祁安處理過人麵魚,可以更加肯定這點,哪怕是屍首分離,也能像蚯蚓一樣兩頭蠕動。簡單的一句話,給陳緘造成了很大衝擊。魚無疑是這個副本的恐怖核心之一,潛意識裏每名玩家都在畏懼,甚至主動避開它。再加上荀富翁每天逼著吃他們吃這些玩意,在玩家眼裏,生魚比砒霜還惡心有毒。韓麗也像是想到什麽,唇瓣動了動。周祁安正色道:“死人被魚吃了,都能保留一段時間的意識,如果是活人呢?”荀二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他沒猜錯,荀二先是用壽命和邪神做了交易,長大後又主動投湖喂魚。所以理論上荀二已經死亡並獻出生命,實際是另一種新生。……代價是變得人不人,魚不魚。“這家裏的每個人都很會做生意啊。”周祁安再度感歎:“我們現在別無他選,倘若我的猜測是對的,活著被魚吃能保留絕大部分意識,這樣就還有反擊之力。”起碼怪物比人的生存本領強。周祁安側目望著大學生,“和他一樣,我始終相信,團結才是出路。”大學生拚命搖頭,不,我們不一樣。可以不用這麽團結的。周祁安發表著最後的演說:“不要自相殘殺,也不要浴血奮戰,今天,我們手拉手從這裏跳下去,給遊戲一點小小的震撼。”“……”尼瑪遊戲會不會震撼不知道。他們快被震撼成孫子了。身後的黑暗裏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是樹根在瘋狂生長,正在汲取一切所能觸碰到的生物為養料。他們腳下的泥土也開始鬆動,碎石子四處滾落。失血量太大,韓天生幾乎已經呈半昏厥狀態。韓麗緊咬著下唇,清楚韓天生撐不了多久,跳湖喂魚還有一線希望,不跳那就真完了。“跳!”她是最先響應周祁安的人。陳緘閉了閉眼,知道沒有其他選擇。大學生欲哭無淚:“我該說什麽?”“你該說……”周祁安鬆開手,微微一笑,猛地抬腳把他踹下去:“you jump,i jump。”“啊啊啊啊!”大學生還沒慘叫幾聲,周祁安也跳了下去。幾乎在他身子剛動的瞬間,原本地麵一截樹根破土而出,筆直朝著單薄的脊背刺來。噗通!玩家先一步跳進湖裏。沒有成功戳穿獵物取血,樹枝有些失望,從中間分叉,又朝左右兩邊掃去。最後剩下的陳緘也不再猶豫,一頭紮進湖中。漆黑冰涼的湖底,過低的水溫幾乎要將血液凍結。仿佛感覺到了有‘飼料’。密密麻麻的魚成群結隊而來,魚的本能如此,看到食物會簇擁而至。平時作為遊客,站在岸邊看一幕會覺得美觀又活潑,此時此刻,他們隻剩下生不如死。陳緘被魚咬傷過手掌,清楚知道撕裂的疼痛是什麽,但都不及現下萬分之一。鮮血湧出的瞬間,吸引來更多湖中的捕食者。“不行……”陳緘死死攥拳,忍住用道具的衝動,瞬息間拳頭成為白骨。那邊被魚群包裹的大學生都要痛昏過去,唯一能起到安慰作用的是,他知道自己不止一個人在忍耐。……所有人都在生不如死。被啃食的瞬間,大學生透過魚群的縫隙,看到了周圍出現一個個‘蜂巢’,那是被魚環繞的玩家。他再度快要瞑目之際,前方不遠處,忽而有光射出。光?大學生苦笑,怎麽可能有光?現在副本已經變成了暗無天日的世界,他隻當是死前的海市蜃樓。然而視線變模糊的前一刻,那縷光芒沒有消失,反而像是婚紗一樣,投射下閃著微鑽的弧形範圍。湖底確實有光。那光比大學生看到的還耀眼。周祁安的眼鏡不知道被水流衝去了哪裏,假發也被魚群撕咬掉,然而當他的鮮血混入湖水中,圍繞在周圍的魚如臨大敵般,開始瘋狂轉圈,有的直接把同伴撞昏了過去。與此同時,異樣藍色的長發開始水藻般放肆地生長,幾乎快要把他包圍住。水流形成小範圍的旋渦,白色襯衫的一角被水衝刷地鼓動掀起,露出看似單薄又緊實的人魚線。【滋滋……】【你殺死了……】【友善度結算……滋……結算失敗……】玩家的消亡因果完全可以算在周祁安身上,尤其是大學生,他是被對方一腳踹下去的。然而枯骨生肉,玩家死亡分解的同時,正不斷借助魚的身體為土壤,重新生出皮肉。咕嚕咕嚕。光源以周祁安為中心,仍舊不斷擴散著。沒有預想中錐心刺骨的疼痛,反而快要像是尋常人般溺斃。周祁安憋著的一口氣快要散完,終於忍不了,他長腿一蹬,朝湖麵上遊去。媽呀,好尷尬,魚好像不吃自己。周祁安餘光瞄著周圍,發現有人已經被吞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作為喂魚之說的創始人,別說‘骨肉分離’,再晚一點脫離水麵,他手上的小口子都快要愈合了。掙紮著朝湖麵遊去,周祁安探頭出水麵,長發隨著漣漪漂浮著。“呼”他瘋狂地大喘氣。“這魚怎麽還挑食?”周祁安百思不得其解,一部分濕噠噠的長發纏繞在手腕上,周祁安後知後覺它們完全披散下,已經可以達到長及腰腳踝的程度。“是因為初始物種進化方向的原因?還是說……那顆吞吃過的五星級魚目?”這些顯然不重要了。所有的植物都隨著荀富翁的死亡一並淪為恐怖山莊的殺人機器,他生怕一上岸就被活絞了。周祁安耐心等著,不知過去多久,血腥味散去,湖麵重新有了新的動靜。一個腦袋猛地鑽了出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周祁安被‘阿凡達們’包圍了。這個比喻不太恰當,對比荀二變身後的樣子,玩家皮膚顏色深了很多,泛青紫,臉頰上覆蓋著淡淡的一層鱗片,兩頰處長出了腮,正在一張一合地動作。荀二能自由切換人類形態,並且實力強悍,一方麵是常年吃凍魚,不斷吞噬變強,另一方麵副本npc的體質對比玩家更容易變成厲鬼。就像是荀富翁,活著掀不起什麽風浪,死了直接開大。玩家比起他們,還差得遠。周祁安被一雙雙冰涼的魚目注視,故作鎮定:“你們怎麽這麽久?”一片荒涼的寂靜中,沉默終於被打破。“你怎麽,變好看了?”樣子變恐怖了,但聲音沒變,開口的是大學生。周祁安淡淡:“都一樣。”湖邊的照明道具還在,眾人先後看了看湖麵,倒影告訴他們:放屁!他們醜得就跟怪物一樣。不,現在應該就是半隻怪物。韓麗忽然說:“我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