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灼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再度響起,帶著調笑似的,“徐設,怎麽還不進來?”程燎野神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敲了敲更衣室的玻璃門,開口時透著股讓徐玨都陌生的抱歉,“別生我氣不接電話了,我來幫你,不用麻煩旁的什麽人。”他聲音響起的瞬間,更衣室裏細微的聲響都驟然消停,沈言灼就像應了這句話,在生悶氣,刻意不發出聲音。原來,方才自己問到程燎野時,沈言灼回答奇怪,是因為在生程燎野的氣麽?徐玨朝後走了一步。更衣室門側的程燎野無奈更重,至始至終都沒有再將眼神投到徐玨身上,伸手推門,進入更衣室,空間中傳出玻璃門晃動的聲響。方才在更衣室中蔓延的輕微動作聲被程燎野壓得極低的聲音替換,估摸著是程燎野在說什麽情話,以此來表示自己的抱歉,來再度證明自己的愛。徐玨突然想到很遙遠的從前,他在戀愛關係之中極少會展露不開心的一麵,或者說,他不會生氣,對太多東西都過於無所謂、不在意,感情的波動太淡,程燎野很早之前就和他說過,可以把不開心掛到臉上,沒關係,他會負責解決。現在......程燎野依舊在履行著曾經的諾言,隻不過是換了對象。他是優質的愛人、丈夫、結婚對象,徐玨不過是運氣好些,年少時得到過偶然的眼神,從此記了很久。玻璃門同門框摩擦的聲響將徐玨拉回。程燎野從半拉開的門縫中看向徐玨,“進來。”徐玨循聲進入,一眼看到程燎野垂著腦袋,認真地在為沈言灼整理領口、戴上的珠寶項鏈和胸針。他的手最後從拉鏈處放下,想必是方才早就覓見了愛人光滑的背脊。徐玨僵住,臉上積起笑,“麻煩程總在旁邊稍做休息,我記錄一些數據。”“嗯,不打緊。”程燎野卻沒動作,又就著沈言灼脖子上的項鏈整理了番。似乎在他動作間,指尖觸到了愛人的脖頸,惹得沈言灼後脖一抖,朝別處小小扭過腦袋。徐玨不忍再看,視線刻意隔絕兩人相接觸的上半身,先將沈言灼下半身褲子需要改進的地方給記錄了,皺著眉抬眼,迅速往沈言灼身上一瞥,視線流轉到做了收緊設計的袖口,卻訝異發現先前被當作手鏈遮擋在寬大袖子內的戒指已沒了蹤影。是收起來了麽?再抬眼,程燎野仍同沈言灼貼得很近,餘光轉而停留在衣服上扣著的胸針處,末了又就著衣擺理了理。倘若自己隻是禾儀的普通員工,看到長相俊挺的男人一直在為精致的另外一人整理服裝,大抵會忍不住拍照,感慨璧人一對,但現在站在這裏的是徐玨。他隻能咬牙,再度朝兩人笑了笑,“記好了,可以換掉了。”程燎野這才朝徐玨擲來一眼,不帶有任何色彩,隻是他扭頭時,脖頸處的紅色小痣,讓徐玨想起很久之前的從前,自己在那裏吻過幾次。彼時的他比現在好說話多了,做事壓根藏不住,在自己親吻的片刻之中,滾動的喉結不斷觸碰著徐玨的唇,徐玨沒抬眼,就能想象到程燎野大抵會出現淺淡紅暈的耳框。每每這種時刻,程燎野就會詢問,“那裏很好親嗎,徐玨?”徐玨記得他叫出自己名字時,上下唇總會掀開,最後收回,露出一小截紅潤的舌尖,像是在勾引自己賜他一個吻。徐玨喜歡點到即止,搶在他說話前離開,接著搖頭,裝做滿不在乎,他的這些動作通常會讓程燎野徐徐笑起來,垂下腦袋同樣親吻他的額頭。可那終究是從前。“徐設?”熟悉的聲音將他再度拉回現在,“你是沒聽到我說的麽?”“抱歉程總,我在思考需要改進的細節。”徐玨回過神,側身離開了房間。程燎野不久後拿著那套衣裳出來,徐玨接過的空擋,沈言灼也已換上了原本的衣裳,出了更衣室。依舊是讓徐玨不敢再看的動作,程燎野湊到沈言灼的耳邊,不知說了什麽話,惹得沈言灼又笑起來,淺笑晏晏,同程燎野半側過來的臉相襯極了。徐玨想到什麽似的,見到程燎野兩人要離開自己的視野,叫住了沈言灼。“沈先生。”他開口的瞬間,視線不由得又向程燎野投去,主動地對視上那雙觸到他就會變得淡漠的眼。“什麽事。”程燎野看著徐玨,替愛人回答,不愉很明顯,他看了眼腕表,臉色更沉,但轉過臉時神態柔和了數分,輕聲讓沈言灼先離開。等到沈言灼點頭離開,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程燎野好整以暇地看向徐玨,整張臉透著淡漠。“距離我和我愛人要參加的晚宴還有十分鍾開始。”“徐玨,你在耽誤我的時間。”第8章 那是他親吻過多次的地方再次得到眼神,徐玨戰栗起來,他理了理思緒,“程總,我想問上次那套西服的尺寸大小合適不......”“他還沒試,”程燎野打斷他,“王叔和我說,名慕那邊完全隨著我的節奏走。”“徐玨,你直接越過公司來問我,是不是太不把我當客戶?”程燎野沒有擠出多餘的眼神,“你有點浪費我時間。”還算是比較禮貌且疏離的語氣,沒有太多的針對,卻讓徐玨陡然一震,再抬眼,程燎野兩人的身影已經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似乎,程燎野對自己的厭惡,隨著工作和不得已的接觸逐漸轉淡。也許,在他的眼中,自己馬上就要和禾儀上下的員工沒什麽區別。徐玨沉著臉,回頭時卻意外撞見全井站在另側的走廊街角,現在的天色已經暗下來,徐玨沒想到他還在。但他大概率目睹了方才自己和程燎野的談話,得知自己被上司如此回複,定然心中愉悅。果不其然,在徐玨往後走去的路上,他聽到全井嘲諷開口,“徐設,本職工作沒做好,就別想著勾搭上頭了。”全井在這些日子裏,明顯對於徐玨將自己某一組造型組長位置頂替一事相當在意,在不少地方特意刁難徐玨,徐玨心知肚明,抬眼瞧了全井一眼,沒回應,朝著還亮著燈的更衣室走去,推開門進入,翻找著方才遞給沈言灼時衣裳外套著的包裝。更衣室裏還有好幾個小隔間,徐玨一間一間地找,果然在其中一間找到了原本的包裝。拿起袋子的瞬間,有閃著光的玩意兒掉落,徐玨眼尖,立馬辨認出是那枚同程燎野一對的鑽戒。他漠視,將手上的一整套衣裳帽子疊好,放回包裝後,轉身就要離開。但在推開門那刻,他擰眉回頭,就著地上的戒指,輕輕將之踢到更衣室裏實心木椅子同後麵牆壁交接的縫隙之中。這處的縫隙定期有人打掃,算不上髒,等到過段時間,自然有人會發現遺留的鑽戒。徐玨沒在更衣室多呆,轉身就離開了,關上燈出門的那刻,還是同全井打了個照麵。難得的,徐玨主動開口,“全哥,今天加班?”他伸手拍了拍全井的肩膀,沒等人給出回應,就離開了。就著上次觀察和成嘉提供的珠寶適配程度,徐玨再做了一些修改,隔天趁著在名慕將工作做完,借著空閑幹脆又去了禾儀一趟。一到禾儀,徐玨就差點撞到從中出來的程燎野,他的肩膀擦過徐玨的瞬間,徐玨回頭,也隻看到他的背影,匆匆而過,帶著一股淺淡的風。徐玨靜默地站著,看著那個頎長的身影逐漸淡出自己的視野,側身進入拐角時一閃而過的脖頸紅痣,又讓徐玨想到了很多。他回過神來,順著走廊進入辦公區,就看到已在工作著的同事,似乎是親眼目送過程燎野的離開,便在底下互相竊竊私語,徐玨在走向造型設計室的空當中,聽到了一二,大抵是說不知怎麽回事,沈言灼今天沒來,程燎野今天又比大多數員工都到得早,還帶了人,說是要他們找些什麽東西,但看過攝像,還是找不出大概。壓下心中的嗤笑,徐玨回想起那孤零零在縫隙中躺著的鑽戒,沒由來地心情不錯。這股心情不錯明顯,維持了不短的時間,直到去往休息間接咖啡時,不巧同全井在入口麵對麵撞上。全井手中拿著的滾燙的咖啡泄了徐玨內搭的襯衣一身,包括他係的深色領帶上,也被染上了苦味的潮濕。但好在全井手中的咖啡已喝過一半,因此外套著的西裝沒有遭殃,但肚子和腰處那股粘膩而又潮濕的感覺,還是讓徐玨皺了眉。很難受。即便是全井所為,徐玨還是擺手,正要說沒事,全井卻極度抱歉,將空了的杯子隨手放下,反常地說快去清洗。徐玨沒說話,點頭離開,但沒想到全井卻還是跟著自己,手上還拿了塊休息室裏常備著的毛巾。全井跟了一路,路上兩人還遇見了程燎野,沾染了咖啡液的衣裳總算讓程燎野側目看向他,蹙眉的弧度很大,但沒說什麽。是再正常不過的對待員工的態度,甚至算得上比較溫和。徐玨擦著肩膀再度同程燎野錯身而過,他身後跟著估計是成嘉的員工,帶著些敬畏開口,說的內容隨著他們的走遠而逐漸聽不清。但徐玨不難猜測多半又是有關戒指的事。愛人丟失了戒指,四處尋找嗎?徐玨突然想到,如果將戒指拿出來,獻給程燎野,是不是能得到他帶著些感謝的眼神?但很快,這樣的想法消散了,徐玨覺得不可能,更何況,感謝不是在意,並不獨特,他不想要。走近衛生間的那刻,全井還是跟著,徐玨沒搭理他,將西服脫下來,掛在肩膀上,接著徐玨將半截塞進西褲裏的襯衣拔出,打開水龍頭,就要清洗的瞬間,身後的全井驟然出聲,“徐設,我幫你拿著?”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直接將徐玨肩膀上掛著的西服拿到了自己手上,美名其曰是在幫忙。徐玨的臉色在此刻算不上好看,洗衣服的動作被打斷,他將手弄幹,就要拿回外套,語氣還算溫和,“不用你費心,我可以自己處理。”全井這才嗤笑一聲,一臉徐玨不識好人心的神情,將外套丟還給徐玨。“真不知道許經理當初為什麽推薦你,設計水平一般般,人也一般般,要不是程總賞臉,你還......”徐玨沒搭理,他一向漠視這種話語。他的沒反應很快讓全井無語著離開。襯衣上的咖啡液很濃,徐玨洗不太幹淨,隻能在清洗後用毛巾擦幹,但並不厚的襯衣濕漉漉地貼在他的身上,小腹部的薄肌卻因此有些明顯。徐玨還是忍著潮濕,套上西裝,將襯衣擦得半幹,塞進了西褲裏,最後將外套的扣子扣上,這樣就沒有人會看到他衣服底下的狼狽。做完這些,徐玨回到了辦公室,一下午又忙著將尺寸改小,卻在過程中,突然靈光閃現,去了更衣室。他記得禾儀更衣室那塊地方,還擺了些先前出自禾儀設計師的一些單品,似乎能用到這套設計上。在更衣室找到想要的單品後,徐玨又想到了那枚鑽戒,現在已是下午,那塊地方也不是打掃的死角,為何成嘉的人還找尋不到呢?於是他到了昨天發現戒指的那間小更衣室中,隨意地一瞥,卻訝異發現,幹幹淨淨的縫隙之中,那顆會隨著打來的光反射的戒指不見了。難道是被清掃的人員拿走了?徐玨嘲諷一笑,那也不關他的事了。直到拿著單品出了更衣室的那刻,徐玨猛然對視上數個審視的目光。更衣室的門口,站了數位今天跟在程燎野身後的成嘉員工。緊接著全井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響起,透著股得意,“程總,我今天幫徐設拿了西裝外套,卻在他口袋裏摸到很小很硬的東西,您......”他的聲音逐漸小去,但徐玨清楚全井將要說出口的話語是什麽。早該想到的,全井此人,心思明顯,事出反常必有妖,估計昨夜,在自己之後離開的他就在更衣室裏發現了鑽戒,趁著今天,故意將咖啡液倒到自己身上,從而跟著自己,拿到了自己的西裝外套,再將那枚戒指放到了外套口袋裏麵。隻要自己不摸口袋,那麽定然就不會發覺。巧的是,徐玨在工作之中,確實不喜歡摸口袋,或者說,隻要陷入工作,他就會自動斷絕一些容易走神的小動作。審視的眼神繼續,徐玨越過麵前站著數個成嘉員工,越過人群,抬眼朝全井聲音發源處看去,果然看到了徐步朝著更衣室走來的程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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