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走向他，笑道：“大爺，麻煩你了。”老大爺說：“有什麽麻煩的，我屋離這裏又不遠，我今天還來街上賣菜。”兩個人又交談了幾句，林易知道了大爺姓馬，也告訴了大爺自己的名字，沒多久，他們就走到了街上一個賣菜的地方。其實就在路邊，道路兩邊擺著大約十來個賣菜的小販，還有一個豬肉攤，馬大爺直接走到一個小攤前，對小攤後的老太太說：“老婆子，我帶他去挖點土。”林易走過去說：“奶奶你好，我叫林易，想在你們家的地裏挖一些土，麻煩了。”馬大爺的妻子也是一頭白發，頭發隻到下巴的位置，有些亂，倒是很和善地說：“你挖土去做什麽？”林易說種點菜，老太太看他的表情就更和善了，說現在願意種菜的年輕人很少，還說隨便他挖多少土。跟老太太告別後，林易跟著馬大爺朝鎮子外走，走了大約十幾分鍾，馬大爺指著遠離路邊的一棟紅磚小樓說：“呐，那就是我屋頭。”他又指了房子前麵的幾塊土，還有幾塊田：“這些這些，都是我的田土，隨便你在哪裏挖土都可以。”他率先走出了大馬路，踏上小路，林易跟在他身後，雖然是小路，但那是跟大馬路對比起來的，這條通向馬大爺家的路實際上不算窄，目測一輛車是能通過的，而且路麵也做了硬化處理，做成了水泥路麵，走起來毫不費勁，他忍不住稱讚了一句。馬大爺說：“是政府修的，現在農村家家戶戶的路都好了！”走了不久，就到了馬大爺家，院子裏雞鴨隨意地走著，並不怕生人，地上有著它們的排泄物，林易小心繞開，馬大爺打開了房門，從裏麵拿了鋤頭跟鏟子出來，林易也把牛奶水果遞給他：“來之前隨便買了些東西，也不知道你們平常愛吃什麽。”馬大爺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不要不要！來挖點土，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不要，拿回去！”林易：“這些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算是我的一點心意，而且說不定以後還要來挖土呢，你不收，我也不敢再來了。”又是幾番推辭，馬大爺收下了牛奶水果，跟林易說起話來親近了幾分，帶林易去了一塊土說：“就挖這裏的土，這塊土最好。”他還幫著林易把土挖鬆挖細，對林易說：“現在不把土弄碎，你拿回去就麻煩了，你也沒得這麽大的鋤頭。”看到林易把土鏟到背簍裏，他很驚訝：“你就隻背了一個背篼（音同兜）來？”林易嗯了一聲，畢竟福利院裏除了這個背簍之外，他找不到其他能裝土的東西了。馬大爺露出很無語的表情：“你要種菜，一個背篼的土有啥子用，算了算了，我去給你找東西。”他回了趟自己的房子，拿回來了兩個尼龍口袋，上麵寫著肥肥豬飼料，對林易說：“用這個裝，絕對比你的背篼裝得多！”這兩個原本裝豬飼料的尼龍袋的確很能裝，一個袋子裝的土大約就是背簍的三倍，兩個袋子被馬大爺塞得滿滿當當，還用線把口子紮得嚴嚴實實，確保一點土都漏不出來。土很多，全部弄回去，他也不用再像之前打算地那樣多跑幾趟運土了，但問題是，他根本搬不動這麽多土啊！他問馬大爺：“大爺，你不是說公交車站就在附近嗎？”馬大爺：“是哎，就是你下車的地方，走不到好久就到了。”林易眼前一黑，十幾分鍾，還叫走不了多久？空著手走起來確實很輕鬆，可讓他扛這些土，他絕對辦不到。馬大爺看了他一眼，意識到了：“你們這些年輕娃兒，沒吃過苦，我曉得了，等到我，我去給你找車。”沒多久，一輛紅色的小三輪就突突突地開了過來，停在了小路上，馬大爺從車上下來，說：“來嘛，把土搬上來，我把車借來了。”林易不要馬大爺幫忙，畢竟馬大爺年紀不小，要用重力氣的事情還是他自己上比較好，把兩袋土，一個背簍弄上車，馬大爺坐上了駕駛室，對坐在後麵扶著背簍的他說：“扶穩了，開車了！”小三輪啟動了，突突突地往前開，涼風撲麵而來，林易坐在木製小馬紮上，一手扶著車，一手扶著背簍，頭發被吹得一個勁兒地往後飛，路邊的景色在往後退，能看到一塊塊田地，裏麵是被割了剩下的秸稈樁，旁邊還長出了新鮮的植株。駕駛座跟後麵沒有阻隔，林易大聲問：“大爺，那些田裏的是什麽？”他還想問，為什麽不把田裏種過的東西清理幹淨就又種東西呢？還沒問出口，大爺已經說了：“那些是種了穀子的田！”林易大聲：“可是裏麵種了新的東西啊！”馬大爺吼道：“那是再生稻，收穀子的時候，穀子落到田裏麵，一落雨，就又發出來了！”林易努力看那些田：“所以不要了嗎？”馬大爺：“怎麽可能，要收的！”小三輪顛顛簸簸了將近四十分鍾，終於到了星星福利院，林易把最後一袋土扛進院子，轉頭就看到馬大爺把車上的一個大南瓜抱了下來，給他放到院子裏，說：“自己種的南瓜，甜得很，給你們吃！”說完，他毫不留戀地走了。老南瓜星星福利院的院子裏，三個大小不一的小孩兒蹲在地上，把一個黃澄澄的南瓜圍在中間。趙小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南瓜，硬硬的，她忍不住問：“莎莎姐姐，這真的是南瓜嗎？”李莎莎不確定地說：“是吧，那個爺爺就是這麽說的。”“這也太大了吧！”趙小茜小聲驚歎。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南瓜長長圓圓的，的確是個南瓜的樣子，但就是很大，比普通的南瓜長很多又粗很多，表皮也不那麽的光滑，看起來就像一個披著南瓜皮的怪東西。蹲在她旁邊的小周來一聲不吭，突然站起來，一屁股坐在了南瓜上，雙手拍打著南瓜，發出一種清脆又帶著沉悶的響聲。趙小茜嚇了一跳，轉頭看了眼衛生間緊閉的門，衝小周來小聲喊：“下來，快點下來！”李莎莎也說：“這是他的東西，我們不能亂碰！”哢嚓，背後響起門打開的聲音，趙小茜跟李莎莎更急了，四隻手趕緊把小孩兒從南瓜上拽了下來，小孩兒嗚嗚地掙紮著。林易用毛巾擦著頭發，坐在小三輪上吹了四十分鍾的風，感覺還不錯，就是灰塵太大，下車之後，他就覺得自己頭發像是被一層厚厚的灰塵給覆蓋了一樣，伸手一摸，都是澀澀的手感，再摸摸脖子和臉，好嘛，都像是敷了一層幹澀的膜，一點都不舒坦，索性就去洗澡了。清水帶走了灰塵，他感覺舒服多了，看到了抱在一起的三個小孩兒，笑了笑，問：“這是幹什麽呢？”李莎莎說：“玩，我們在玩。”兩個小姑娘，還是兩個瘦弱的小姑娘，勉強能夠拉住一個小牛一樣橫衝直撞的小孩兒，可這一分神，就不行了，小孩兒掙脫了她們的控製，飛快地跑到南瓜邊，幹脆地坐上去，身子一趴，伸出短短的手臂，把南瓜抱得緊緊的。看看他再看看南瓜，一時間竟然看不出來是他大一些還是南瓜大一些。林易實在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視線一轉，就發現兩個小姑娘緊張地看著自己，不由問：“怎了？”李莎莎鼓起勇氣說：“小來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那個南瓜是你的東西，我們會讓他下來的，不讓他弄壞你的南瓜！”林易的心軟了軟，這幾個孩子，除了年紀最小的那個之外，好像每個都對人和人之間的距離很敏感，半點沒有備受寵愛的孩子身上的那種驕橫。相反，他們小心到讓人有些心疼。把濕了的毛巾拿在手裏，林易想要摸摸小姑娘的頭，手微微一動，又止住了，李莎莎今年十歲了，自己是個異性，且不是她的親人，做這種動作不太好，於是衝著兩個女孩兒輕鬆一笑：“沒事的，這個南瓜他弄不壞，隨他玩。”老南瓜的皮可是很硬的，要想分開，非得用刀狠狠地砍才行，這還是個巨大的老南瓜，小孩兒用牙都咬不動外麵的皮。他走過去，把小孩兒抱著往前挪了挪，說：“別坐到南瓜柄上了，你的光屁股會被紮的。”南瓜柄毛毛刺刺，連手放上去都覺得紮，更不要說小孩兒的屁股了，那裏的肉可是很嫩的。小孩兒趴在南瓜上，歪頭看著他，林易心念一動，想要把南瓜跟小孩兒一起抱起來，結果一用力，好吧，太重了，抱不起！尷尬鬆手，林易對兩個小姑娘尬笑：“這個南瓜有點重啊。”兩個女孩兒看著他眨眨眼睛，林易趕緊轉移話題：“安驍跟陳然呢？怎麽沒看到他們兩個？”回來的時候就沒看到，他還以為兩個孩子在做作業，可都這會兒了，還是沒看到兩個孩子的身影。李莎莎說：“安驍哥哥跟然然出去了。”林易：“出去做什麽了？去哪裏了？”李莎莎想了想，安驍哥哥離開前對他們說，這個新護工不像之前的那些護工那樣貪財，可以跟他說他們幹什麽去了。所以李莎莎說：“他們賣廢品去了。”林易立刻就想起了這幾天放學時安驍撿回來的那些塑料瓶和紙板，心裏了然，問：“他們兩個可以嗎？”“可以的！”李莎莎點頭，“一直都是他們去賣的。”那就行，林易沒打算出去找兩個孩子，安驍已經十二歲了，是個大孩子，對附近又很熟悉，不需要像看小周來一樣看著他。看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半了，泡沫箱裝土這件事情隻能暫時擱置，得做午飯了。他看了眼大南瓜，這種老南瓜是很甜的，可以煮湯，不過小孩兒抱得那麽緊，還是之後再弄來做菜，反正老南瓜很經放。跟三個小孩兒說一聲，他進了廚房，先是把飯煮上，把早上去菜市場買的雞腿從冰箱裏取出來泡在水裏，檢查一下表麵的毛，弄幹淨之後，拿起砍刀把雞腿剁成小塊，捧到碗裏，放料酒、鹽、澱粉、胡椒粉，抓拌均勻。接著切薑片、蒜片，還切了幾個二荊條，又捧到一個碗裏。一道菜的料備好了，準備下一道菜。裏脊肉切片，放鹽、蔥薑水，把碾成粉末的紅薯粉加入肉中，讓每塊肉都均勻地裹上紅薯粉，再少量多次地加入開水，攪拌均勻，放在一邊備用。他打算做一道滑肉湯，開水和粉是關鍵，否則煮起來就會渾湯。最後切三個番茄，洗一把小白菜。菜備完了，又等了一會兒，安驍跟陳然終於回來了，林易剛走到廚房門口就愣住了，兩個孩子一個拖著一尼龍袋的塑料瓶，一個拖著綁得好好的紙板，不是說賣廢品嗎？怎麽又帶回來了？再看兩個孩子，蔫頭耷腦的，眉眼都往下走，嘴巴抿得緊緊的，一副氣呼呼的樣子。李莎莎跟趙小茜跑過去，李莎莎問：“安驍哥哥，為什麽沒有賣啊？”林易也看著他們倆，看見陳然氣呼呼地說：“今天又是那個死老頭！他又坑我們！”他的聲音裏帶著濃烈的厭憎：“明明他收別人的瓶子都是六毛一斤，收我們的隻給五毛，還有紙板，別人都是一塊一，我們就是八毛，他就是看我們年紀小，欺負我們！”“他每次都這樣！”“安驍哥哥說他不公平，他居然說我們有本事就別在他那裏賣廢品，我們就不在他那裏賣！”陳然氣得胸膛都在劇烈起伏：“就算把東西都搬回來，我們也不賣給他了！”李莎莎跟趙小茜也是義憤填膺的樣子，李莎莎說：“不賣給他了，他總是這樣欺負我們！”趙小茜握緊拳頭：“死老頭！”小周來終於從南瓜上爬起來，加入他們，大叫了一聲：“嗚！”安驍摸摸他的頭，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林易，其他幾個孩子也都看了過來，林易想了想，說：“今天中午吃小炒雞腿肉、番茄滑肉湯和清炒小白菜，你們餓了嗎？餓了我就炒菜了。”幾個孩子滿是怒火的腦子裏突然就出現了一道道香噴噴的菜，不知道是誰的肚子適時咕嚕了兩聲，然後，咕嚕聲接連響起。幾個孩子咽咽口水，突然就好餓了呀。去哪裏賣廢品？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回到廚房，林易開始炒菜，料已經備好，炒菜就花不了多少時間了，不到二十分鍾，三道菜就擺在了隔壁飯廳的桌子上。兩葷一素，香氣撲鼻，讓人蠢蠢欲動。趙小茜一把抓住了想要伸去抓菜的小手，嚴肅地看著小周來說：“不能用手抓菜！”小周來看著她，不停地咽口水，趙小茜好像也被傳染了，更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