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霽笑笑,又輕輕一扔,和田再跑出去咬回來,樂此不疲。那尾巴搖得歡快的模樣,逗得何知望開懷大笑。隻是大概是聞到了生人的氣味,和田的耳朵警覺地動了動,然後“汪汪”叫起來。何嶼渡抬眼看過去,見是解揚他們,笑著蹲下摸了摸和田的頭:“好狗,乖乖的,是朋友來了。”“明總。”商榷走近停步,朝著明霽頷首,“您讓我辦的事都辦好了。”明霽點點頭。何嶼渡看向手上領著滿滿當當的禮盒的解揚和齊崇,好奇道:“這是買了什麽?”“昨晚時間匆忙,沒來得及準備什麽東西,有些失禮了。”明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年輕人的赧然神色,“所以給爺爺還有叔叔阿姨備了些薄禮。”何嶼渡真沒見過他這樣。也沒想到明霽會給他父母、爺爺準備禮物。席玉一看包裝精致的茶葉和燕窩禮盒,還有兩瓶年份極好的紅酒,語氣有些無奈,“你這孩子,這麽客氣做什麽。”何知望也說:“家裏很久沒這麽熱鬧了,你隻管住著安心養傷,就當是在自己家,不用這麽客氣。”何知望雖然喜歡清淨,但他也喜歡看著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尤其是相貌俊朗的年輕人,就像經冬淩寒,愈發挺拔積翠的鬆柏,看著就叫人心情好。再者,他看人極準,一個人的品性如何,隻看那雙眼睛,他便能看出二三來。明霽眼神清明,是個品行端正的孩子。他看著明霽,忍不住在心裏歎了口氣。這般年歲,為人處事、待人接物卻能如此滴水不漏,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磨出來的。何嶼渡站在一旁,看看明霽,又看看收了禮的父母和笑得溫藹的老爺子,頓時覺得這副場景有些說不出的不對勁。怎麽那麽像帶男朋友見家長似的……何嶼渡心跳有些快,他撚了撚指尖,沉默著沒說話。“何先生。”解揚倏然把一個小盒子遞到了他眼前來,“這是明總給你準備的禮物。”“我也有?”何嶼渡意外極了。他倒也不跟明霽客氣,直接打開盒子看了一眼。盒子裏,安靜地躺著一塊飄著灑金紅翡的毛料,和他脖子上戴的那塊鳳凰玉佩的料子看起來很像。雖然細細看來這塊玉料沒有他的那塊脂潤細膩,但這種成色的料子,價格也得好幾萬了。要是個不懂行的去買,十幾萬都可能砸進去。何嶼渡用一種看冤大頭的目光看向商榷:“這料子誰去買的?”“我去買的。”商榷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是料子有什麽問題嗎?”“料子沒什麽問題。”何嶼渡問他,“花了多少錢?”商榷看向明霽。明霽說:“和上次的住院費差不多。”那就是十萬出頭。何嶼渡“嘖”了一聲,被坑了,但沒有被坑的很慘。何知望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是塊好料子,你有心了。”他看了何嶼渡一眼,何嶼渡便把嘴邊的話壓了下去,把盒子蓋好,收了起來。吃過晚飯以後,何嶼渡推著明霽去散步遛狗,明霽才又問起玉料的事。問玉料是不是買貴了。他很聰明,僅僅通過何嶼渡的表情和隻言片語,就能推敲出,這塊料子大概是買貴了。何嶼渡手裏拿著和田的玩具小球,隨手往遠處扔,看著和田搖搖擺擺地跑去找球,他笑笑:“也就貴了一倍。”他問明霽:“你給我準備禮物做什麽?”比起這份禮物的價值,他其實更在意這份禮物背後的意義。明霽為什麽送他禮物呢?是表達謝意,還是,暗藏心意。這般的舉動很難讓他不多想啊。“那十萬你不是捐了嗎?”明霽說,“總不好讓你吃虧。”何嶼渡語氣有些不悅:“我發現你這個人真的很矛盾,你覺得跟我是朋友,不想和我算得太清楚,但你做的事,又分明是想和我劃清界限一樣。”明霽好像很不想欠他人情。這讓何嶼渡心裏莫名有些煩躁。“你誤會了。”明霽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解釋道,“我沒有想和你劃清界限。”他說:“你替我捐款,我買玉料送你,你帶我回家,我帶上禮物,朋友之間,這是有來有往。”而這樣的有來有往越多,他們之間的牽扯也就越深。“明霽。”何嶼渡突然叫了他一聲,“朋友之間,也不是事事都有來有往的。不是我請你吃了一頓飯,你就一定也要請我吃一頓飯。”明霽的做法,讓他覺得更像是一種等價交換。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明碼標價的,這種感覺讓他的心有些發澀。“何嶼渡。”明霽的語氣也變得認真起來,“每個人性格不同,思維不同,我們為人處世的方式也不同。”他明白何嶼渡的意思,但這麽多年來,他更多地習慣了利益交換,即使和朋友相處,也會想著彼此的付出都等價一些。這樣誰也不虧欠誰。但何嶼渡和他不同。他自私利己,權衡利弊,何嶼渡卻赤忱熱烈,真誠坦蕩。被何嶼渡當做朋友的人,他是從不計較什麽付出和得失的。何嶼渡也聽懂明霽的意思了,他抿了抿唇,“嗯”了一聲。是他想多了……他垂下眼,盯著地上他和明霽的影子,一高一矮,心裏的煩躁和酸澀慢慢被他壓了下去。送明霽回房間的路上,何嶼渡有些神思不屬。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左眼不太舒服,有些刺痛。也不知道是進了灰塵還是什麽,他時不時就要揉一下,眼睛都被他揉紅了,還是覺得眼皮漲漲的,不舒服。進了房間,明霽看到他眼尾發紅,皺了皺眉頭:“眼睛怎麽了,不舒服?”“不知道,好像進了什麽東西。”明霽說:“你等一下。”他推著輪椅往衛生間去,洗了手,然後出來:“我幫你看看。”才洗過的手帶著一股濕潤的涼意,但是明霽的手指又是熱的,撩開他的眼皮,動作放得輕,溫溫柔柔的。他們離得很近,何嶼渡又聞到了明霽身上那股清淡的雪鬆香氣了。他有些走神地想,明霽的床上,肯定更香,躺上去,枕頭、被子,都是這股清淡的木香……溫熱的呼吸倏然朝著他的眼睛吹來,何嶼渡下意識想閉眼,眼皮卻被明霽撐著,他又吹了吹。一股撩人的癢意在心底蔓延開,何嶼渡的心跳得好快。明霽一鬆開手,他便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生理性的淚水滾落,連帶著那股脹脹的不適感也沒了。“有一隻很小的飛蟲。”明霽擦去他的眼淚,指尖上一隻小黑點一樣的小蟲,遞給他看。“現在好點了嗎?”何嶼渡眨了眨眼:“好多了。”他還蹲著,看向明霽,要微微仰頭。男人的麵龐被暖調的燈光渲染出淺淺的暖色,清俊的眉眼,薄厚完美的唇,都炫目得叫人移不開眼。何嶼渡就那麽看著他,微微出神。明霽低頭,把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近得能看到青年那雙黑琉璃似的眼睛,映著他的身影。能看到他如鴉羽般輕顫的睫毛和發紅的耳根。“你在想什麽?”那張唇瓣一開一合,清朗的聲音是如此好聽,蠱惑人心。想吻上去。何嶼渡猛地回過神來,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站起了身。“早點休息。”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明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還能感覺到青年臉頰的柔軟和溫熱的觸感。他彎起唇瓣,無聲地笑了笑。……隔天,何嶼渡一大早就出了門,去找連雲舟。連雲舟的刺青工作室裝修得很文藝,一樓還提供奶茶、咖啡和圖書角。今天工作室有兩個早就預約好了的客人,連雲舟在二樓忙,何嶼渡就在一樓喝著奶茶玩手機,打發時間。上午忙完,連雲舟跟何嶼渡一起在附近吃了個火鍋,吃完飯,何嶼渡又和他回工作室。連雲舟覺得他很是奇怪:“你今天窩在我店裏幹什麽?”“無聊,在家也沒什麽事幹。”何嶼渡懶懶散散地往沙發裏一躺,看了眼微信消息。早上明霽問了他“去哪兒玩了”,他回了句“找連雲舟玩去兒”,明霽回了他一句“玩得開心”,然後就沒了然後。何嶼渡自己都覺得自己別扭,又想躲著,又想和人聊天,想冷著,又想撩撥,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想幹什麽。連雲舟看了他一眼,滿臉都寫著“你糊弄鬼呢”。以前也有這種時候,何嶼渡閑在家裏待著無聊了,會來找他玩,去喝酒、去爬山、去泡溫泉、去唱歌、去周邊短途旅遊……何嶼渡是個會享受的人,也是會玩的人。但從不像現在這樣,什麽也不做,就窩在他的工作室玩手機打發時間。而且說是出來找他玩,卻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樣,吃火鍋頻頻看手機,也不知道是在等誰的信息。連雲舟心想,這簡直是奇怪他媽給奇怪開門,奇怪到家了。晚上他們去吃了烤肉,何嶼渡提議去酒吧坐坐,沒有一點要回家的意思。找了家清吧,點了酒,低緩的情歌聲裏,連雲舟盯著他上下打量:“你真不對勁,何叔叔又逼著你去相親了?你倆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