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會是誰呢?宋葬輕咬著唇,轉過身,再次緩慢掀開濕漉漉的被子。隻定睛一看,宋葬即刻沒忍住倒吸冷氣。“……阿爺?”胡子拉碴的老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血味與煙味混合著散發出些許怪異腥臭。他沒看錯,這具躺在床上再無生息的屍體,是宋大爺。他居然殺了宋大爺。眼球裏密密麻麻的紅血絲凸起猙獰,瞳孔擴散,給宋葬帶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他最初看見的那雙眼球,就是宋大爺的眼球。一模一樣,如假包換,是大爺在臨死那一瞬間爆發而出的,愕然又恐懼的絕望。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宋葬無法理解。他匆忙拿起血糊糊的小刀仔細檢查,手柄處隻有他的掌紋,刀尖也隻沾染著屬於宋大爺的血肉。沒有邪異穢物,沒有陰冷侵蝕的氣息,沒有被蠱蟲操控的痕跡。他真的殺了宋大爺。宋葬深吸一口氣,收起小刀。幸好,他與宋家人尚未建立足夠深刻的感情交流,仍然可以理智分析問題。陷入幻覺的,很有可能不止宋葬一個人。夜深人靜,宋大爺沒理由莫名其妙離開後屋,跑進孫子的臥室裏溫柔地哄他睡覺。合理推測,宋大爺可能也沒有睡覺,因失眠而導致幻覺,看見了自己那死在逃難路上的妻子。具體真相暫時不得而知,但如今的關鍵在於……這次事件的時間線有問題。宋葬先被那雙【死人】眼珠給嚇了一跳。隨後過了大約十分鍾,他才親手殺死這雙眼珠的主人。捅下第一刀時,宋大爺絕對沒有死。活人眼珠與屍體器官之間的區別,宋葬還是有能力清晰分辯的。他今晚的遭遇就是很有問題,就算背後有神異鬼怪在操縱,來自【未來】的屍體器官也絕不應該提前出現,甚至靜靜浮在半空中嚇人。這不合理,除非對方有掌控時間的強大手段。究竟是宋大爺自己招惹了詛咒類的髒東西,無法逃脫這必死無疑的命運,還是有人利用某種詭異的預知能力,或者未來回溯,故意設計著宋大爺死在宋葬手上?可能性很多,而且宋葬在睡前對於宋大爺妻子的打探……恐怕也占著一定比例的誘因與責任。但是大爺死都死了,他如今後悔也沒用,隻能日後幫忙報仇。宋葬歎了口氣,將沉重的屍體從他床上拽下來,踢開門,拖行著屍體的雙腿向外走去。必須要快速處理掉。如果被別人發現大爺去世,那他一時半會真沒辦法再把殷臣娶進家門。拖到一半,隔壁屋裏傳來爹娘的鼾聲,宋唯一的呼嚕格外響亮,顯然睡得香甜,對隔門命案毫無察覺。宋葬並沒有放鬆警惕,他甚至還在假裝驚恐地無聲流淚,艱難又笨拙地抱著大爺的雙腿,纖細手腕顫抖著泛起青白,好似即將脫力。就在這時,屋頂傳來一聲瓦片碰撞的輕響。宋葬驀然抬頭,與夜空中的挺拔身影對上視線。是殷臣。殷臣沒穿裙子,換了一身淺白舒適的交領裏衣,露出若隱若現的鎖骨與胸肌輪廓,如墨黑發隨意散在腰後,隨風輕擺,毫不費力地耍著帥。他居高臨下盯著宋葬……以及從宋葬臥室扭曲拖拽而出的刺目血跡。“立刻放下,我來處理。”殷臣淡淡道。說實話,殷臣眸光並不溫柔,甚至泛著些陰鷙的人冷意。但盤桓於宋葬心底的少許不安,在這一瞬間便開始迅速消退。好凶,好安心。殷臣跳下屋頂,蹙眉挑起宋葬的臉,給他擦了擦凝結的血汙,動作同樣不算溫柔。“……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髒。”他輕嘖。宋葬一臉委屈,迅速像八爪魚似的纏在他身上,軟聲撒嬌:“抱抱,我快被嚇死了。”他把殷臣的裏衣摸得亂七八糟,全是血手印,順便謹慎聞了聞殷臣身上的味道。沒錯沒錯,這是真的殷臣!宋葬立馬抱得更緊,將臉埋在他頸窩裏瘋狂深呼吸。殷臣表情怔然,僵硬著站在原地,難以理解宋葬怎麽突然如此變態。但他也沒有推開,抿著唇揉揉宋葬的腦袋,喉結悄然滾了滾。殷臣是個特別愛幹淨的人,但凡沾了汙跡就必須要仔細擦拭清洗,下副本時常備消毒濕巾。可他似乎從沒嫌棄過宋葬身上的髒汙,每次都會選擇性遺忘掉自己的潔癖。偏心偏到太平洋了。就如同此時此刻,殷臣輕輕把宋葬摟進懷裏,帶著他跳上房頂,讓宋葬坐在最平整的幾塊瓦片上,安分呆著。“我幫你處理,坐好,吃點夜宵。”殷臣從衣衫內側拿出一個油紙包,香氣四溢,遞給宋葬後再次翻身而下,開始清理凶殺現場。而宋葬愣愣地拆開包裝,發現這居然是個新鮮出爐的牛肉烙餅。不愧是長公主,大半夜能吃上熱騰騰的大塊牛肉……好生奢侈!宋葬坐在房簷上大口吃肉,而殷臣把宋大爺被捅了三刀的屍體收了起來,直接藏在係統空間裏。隨後他不緊不慢地拿起掃帚,粗糙掃掉泥地裏的碎肉,收走血淋淋的被褥,重新鋪好,連床板也換成了一塊嶄新的紅木。宋葬難以想象,殷臣的儲物格裏到底有多少零零碎碎的日常實用物品。至於最難解決的血跡,殷臣思忖片刻,幹脆直接買了瓶高強度清洗劑。他拎出藏在雜物房深處的厚重墩布,澆上清潔劑,三下五除二就拖得幹幹淨淨。殷臣動作很輕,走路無聲,屋裏屋外打掃一遍,全家人居然都沒被吵醒。他順便還闖進了宋大爺的臥室檢查,把大爺屋裏的竹條編料也盡數收了起來。搞完衛生,滿足強迫症,殷臣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他勾著唇抱起宋葬,一路踩著磚瓦離開宅院:“走,去我那兒洗澡,修竹剛燒好熱水。”修竹就是何秀才的小書童,但何秀才平日可用不著他,向來留給殷臣使喚。今兒一晚上,修竹都在忙著幫殷臣打雜。氣喘籲籲將浴桶裝滿熱水後,修竹擦著汗伸懶腰,隨即一扭頭,就看見“長公主”抱著個少年走了回來。兩人渾身是血,都穿著不太得體的裏衣,殷臣頸側還沾了些白花花的腦漿碎沫,狼狽又血腥。小書童瞪大眼睛,被嚇得險些當場昏厥。殷臣不以為意,隨口吩咐:“嘴巴閉緊了,再去燒一桶水。”“好,好的小姐……”修竹聲音顫抖,屁顛屁顛轉身就跑,宋葬看著想笑:“怎麽辦,無媒苟合被發現了。”殷臣唇角翹起:“那你就要對我負責,必須娶我。”“那是當然,我太爺爺已經同意這門親事啦,過兩天我就去鎮上兌換現銀。”“休沐日?我陪你一起去。”“好啊~”殷臣向來不放心他一個人單獨出門,宋葬早已習慣了他倆連體嬰的行動方式,沒有任何異議。趁著還沒洗澡,身上很髒,殷臣把宋大爺的屍體拿出來,平放在後院的木墩子上。他抄起一把漂亮的鋒利匕首,迅速割開屍體皮肉,做了一次簡單的屍檢。宋葬饒有興致地觀察那把小刀。手柄是金鑲玉的溫潤質感,雪白刀刃上刻著【永嘉】二字,很奢侈,應該是長公主的特供防身武器。殷臣沒注意宋葬的目光,他認真屍檢,很快得出最終結論。不是怪物,肌肉萎縮鬆弛,腦白質輕微病變,沒有疑似蠱蟲的存在痕跡。毫無疑問,宋大爺就是普通人類,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宋葬殺死他的方式……格外熟練。殷臣抬眸看向宋葬,眼神意味不明:“他今天有什麽異常表現?”“應該沒有,我隻問了他關於奶奶的事情。大爺說,他很對不起我奶奶。”宋葬沒有露出絲毫心虛,認真回憶。修竹顫顫巍巍打斷他倆的對話,白著臉插嘴:“小姐……水備好了。”“好,”殷臣將匕首扔給修竹,反手摟住宋葬,“我們一起洗。”修竹聽得一呆,宋葬更是一呆。但他倆都無法左右殷臣的決定。公主的沐浴自然很有牌麵,即便在小山村裏,也給準備了泡澡用的幹花瓣。各色花瓣飄在水中,完美遮擋視線,染著朦朧霧氣,宋葬的目光也規規矩矩停在殷臣鎖骨以上,沒太敢往水下麵看。他抱著殷臣的胳膊,繼續委屈講述自己今夜遭受的驚嚇與推測。“你這麽快就能認出那不是我?”殷臣挑眉。宋葬認真點頭:“對啊,殷臣你肯定對我下咒了,現在我隻願意和你一起睡覺,別人碰我我就不舒服。”“……甜言蜜語。”“是大實話!”曖昧氛圍沒能維持太久,畢竟危險在前,他們都提不起什麽旖旎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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