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繁背對著他將衣服放進洗衣機,沒有回頭,隻聲音很淡地回了句:“你想睡就睡,我不介意。”不介意。江代出在心裏默默嚼著這三個字。是隻對碰你的床不介意,還是其實我更放肆一點也可以,到什麽程度上是如今你能接受的?“賀繁。”不抱希望與心懷期待聽似矛盾,在此時竟是可以共存的情緒。江代出語氣忽然換上這一整日來都沒有過的認真,“如果那天你沒發燒燒得神誌不清,會願意跟我做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聽到這句話時,賀繁感到房間裏的光線跳閃幾下,眼角有些灼痛。他不知道。可能會,因為他深知自己的壓抑與渴望,是身欲,也是心欲。也或許不會,基由一種私密忍藏,難以告人的心念在作祟。他不想當江代出隨隨便便有關係的人裏其中一個,這與尊嚴無關,也非潔癖,要硬說原因,大概是男人與生俱來的那股劣根性。對於愛的人,他也有不可調和的獨占欲。賀繁手上動作幾不可察地停頓,跟著將洗衣機的設定調好,按鍵啟動。而後避而不答,避而不視,轉身隻說:“很晚了,你吃完早點睡。”第125章 賀繁的車不是什麽大故障,換了個零件便提回來接著開。因此這些天兩人一起吃了早飯便各開各的車上班,下班也分開走,公司裏一眾人絲毫沒察覺出他倆竟住到了一個屋簷下。周六賀繁甜品店那邊下班早,傍晚就到了家。江代出發來信息說自己晚上有事,會晚回,不用帶他的晚飯。一個人吃飯賀繁就沒太費心去煮,用冰箱裏現成的食材做了個三明治,吃完就開始打掃家裏的衛生。先是裏裏外外給地板吸了塵,又研究著用江代出剛網購回來的拖地機,最後換床單被罩塞進洗衣機。江代出的房門從來都大敞四開,沒有什麽注重隱私的習慣,征求過他的同意,賀繁會連他的屋子一起收拾。不過江代出並不像一般男的那麽邋遢,除了有時候衣服亂丟,書亂放,算是挺講衛生的人,連洗手間的浴缸馬桶都保持得很幹淨。為了給賀繁空出房間,江代出把之前放在次臥的書櫃挪到了主臥。賀繁不會亂翻他櫃子裏的東西,但每次收拾他的房間會順手拿靜電刷給擺在明處的書掃一下塵。低身掃完下麵那排,賀繁不小心起身猛了,頭暈打晃的一瞬下意識扶住了書櫃。上麵兩層架子上放著些零碎的電子產品,文具擺件之類的,排列得密密實實,賀繁怕給動亂了,收拾的時候會特地避開,也沒仔細看過具體都有什麽。他扶這一下,櫃子一晃,有些重量輕的小東西就稀裏嘩啦地被晃了下來,從他眼前紛紛滾落在地。幸好沒有什麽易碎的,賀繁舒了口氣,蹲身拾撿。剛拿起一摞便簽紙,一個空的相機包,再一伸手撿起個輕飄飄的小盒子,視線一下被上麵“extra thin”的字樣吸住了。賀繁沒有性生活,但不至於認不出這種四片裝的安全套,拿在手裏愣了兩秒,又去撿別的。等撿完起身,卻不知道怎麽把這些東西歸位,想了想都放在窗邊的玻璃茶幾上,等江代出回來自己收,接著歸弄了下家裏的酒水飲料瓶,裝進一個袋子拎去樓下丟。出公寓大門時與一個拿著鏡子低頭補口紅的女人擦肩。因為一身紅衣實在惹人注目,賀繁朝她看去一眼,但並沒過多打量,徑直走向回收箱的方向。不料回來時,出了電梯又看到她。本以為是鄰居,而後發現她一路張望著門牌,停在江代出的家門口,抬手準備敲門。賀繁這才意識到她是來找江代出的。是個大美女,與之前那個叫杜鵑的主持人有些相像。倒不是長得像,而是那種明豔火辣的氣質近似一類,隻是這個要更豐腴成熟一點。“您好,您找哪位?”賀繁走上前,平淡禮貌地問。於靜雯回頭看到賀繁,茫然地又看了眼門牌,“這是max家嗎?”說完又補了一個中文名。賀繁沒答是或否,隻問:“你找他有什麽事?”“他上周把東西落我那了,我今天順路就幫他送來。”於靜雯大方地提了提手裏一個桃紅色紙袋,見賀繁站定在門口,反應過來他應該是要進門,便問:“你是max朋友嗎?也住在這嗎?”賀繁一周有幾天晚上是要兼職的,對江代出下班後的動向不是全部清楚。因此他去過誰那裏,落下什麽東西,都很正常。“對,借住。”賀繁淡聲說,“他有事出去了,估計得很晚回,東西要是不貴重我可以幫你轉交給他。”“哦,那麻煩你了。”於靜雯不動聲色地把袋子遞給賀繁,雖說這趟跑空了,但既已被江代出的朋友撞見她來送東西,就也沒法再拿回去。“要進來坐一會兒嗎?”麵對一個不知他倆關係的女士,賀繁的言談很得體,也很客氣。“不了,我還有事得走了,謝謝啊。”於靜雯巧笑倩兮,接著又說:“東西你直接給他就好,我給他發過消息了,他知道我來過。”“好的,慢走。”賀繁微一點頭致意。待於靜雯款款搖曳步進電梯,賀繁才輸入門鎖密碼。他拎著那個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的小袋子進屋,腦子裏閃過“這該不會也是盒安全套吧”的猜測,又覺得這想法太荒謬。可出於一種眼不見為淨的鴕鳥心態,他沒有想過打開看,隻原封平放在了餐桌邊沿。外麵天色開始暗了。江代出回來的時候,賀繁正好拿著杯子出來接水,兩人在廚房打了個照麵。“你還沒睡啊。”江代出關了門對賀繁說,聲音有些咕噥。“準備睡了。”賀繁輕應一聲,發現江代出臉色微紅,問:“喝酒了?”“應酬,喝了一點不多。”江代出踢掉鞋子,進屋把外套脫了扔到沙發上,跟著把自己也扔進去。今晚他跟一個有過合作的新媒體談成了另一單項目,本來心情是不錯的,但不知是日餐生冷,還是燒酒不適應,回來的路上胃就開始不舒服。“你胃疼?”賀繁細心捕捉到了他捂肚子的動作,臉上從方才的平淡轉為些許擔憂。在收拾江代出辦公室和他家裏時,賀繁都見到過一種治療精神性胃疼的處方藥,也發現他偶爾會吃。以前在網上看到過,說胃是情緒器官,就一直想問他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才導致這個毛病。不然就他那吞塊鐵下去都能消化掉的胃腸功能,沒道理會得胃病。江代出輕輕按了一下上腹,皺著眉朝屋裏四處張望,“有點,你看見我藥了沒?”賀繁麻利地從電視櫃下拿了個橙黃色的透明小瓶子過去,連手裏的水杯也一塊給了他。江代出擰開倒出兩片,就著一口水吞了,看了看是賀繁一直用的那個水杯,莫名覺得特別渴,仰頭把一整杯都喝了。“還要水嗎?”賀繁接過杯子問。江代出:“再來點。”賀繁就又去廚房給他接了一杯,回來的時候隨口問:“你這藥吃了幾年了?”江代出一滯,伸手接杯子,但沒有看向賀繁,“七年。”賀繁聞言在沙發前站定了,沒再說話。為那點可憐的麵子也好,覺得沒必要也罷,江代出本不欲提起這個,就想找個事情轉移話題,正好看見餐廳上放著個桃紅色的手提袋,怎麽看也不像是賀繁會用的東西。“那是什麽?”江代出用眼神指了指問。賀繁不轉頭也知道他問的什麽,“就是晚上那人給你送過來的。”江代出:“誰?”賀繁:“她說給你發了信息了。”江代出不解地啊了一聲,伸手摸褲袋,掏出手機一看直接麵露不耐:“嘖,這女的有完沒完。”賀繁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但他與別人真心還是假意,合拍或是不合,賀繁都不想聽到太多細節,更不會參言,於是垂眼便要回房間。“你等會兒。”江代出叫住賀繁,起身幾步邁到餐桌前,直接提著那袋子倒扣過來,堅決要證明自己不可能有東西在於靜雯那。從她鑽自己浴室那次之後,江代出就隻有上周末例行回去吃飯時見過她一回,全程當著江致遠和阿英的麵,都沒有一秒鍾獨處過。別說他不好女的,就算是好,也不能是他親爹的老婆啊。結果從那袋子裏滑出一條純黑色的真絲領帶。還偏偏是他用來綁過賀繁手腕的那條,之前心血來潮在專櫃定的繡字款,大端底部明晃晃一個顯眼的金色“max”,以賀繁的記憶力,一定是記得住。江代出原本隻是絲絲拉拉的胃疼,這會兒簡直要抽筋了一樣,脫口冒了句髒話:“臥槽!”男人的領帶在女人那,任誰看一眼都要想歪,江代出忙衝賀繁澄清道:“你別誤會啊,那女的叫於靜雯,是老江新娶的老婆,跟我可沒關係!這領帶是我回老江那吃飯的時候解下來忘了的。”當時他好像是吃飯的時候嫌勒,扯下來扔一邊空的椅子上了,到家才想起來,覺得阿英會幫他拿進房間就沒在意,哪想到讓那女的摸去了。真是服了她,上人家裏來送這東西,明擺著讓人誤會,她自己不檢點,別人還要臉呢。“她今天跟你說什麽了?說什麽你也別信啊,這女的神經病。上回她衣衫不整半夜往我洗手間鑽,從那我就跟她保持距離了。我這地址也沒給過她,但老江來過幾回,她肯定是偷偷自己翻著的。”“這事兒我都沒敢告訴老江,他五十多了,我怕他氣出個好歹來。再說她枕邊風吹吹,回頭反咬一口說是我勾引的她,到時候我真是說不清了。”江代出越說越像吃了蒼蠅似的惡心,怕賀繁不信他,急得直蹦高地解釋,可賀繁的臉色還是一點都不好看。江致遠此刻也在溫哥華這件事,和他現任太太對江代出的所作所為,說不上哪個更令賀繁吃驚。“江叔叔什麽時候回來的?”賀繁鎮定少頃後,語氣平常地問。江代出:“哦,有一陣了。”之所以沒跟賀繁提過,是故意不是忘了,因為心裏還在為當年兩人串通一氣騙自己的事堵著。“你有和他提過我嗎?”賀繁問。“沒,你不是讓我先別說嘛。”這是兩人不期而遇後不久賀繁就跟他提過的,說是太多年沒見,還沒做好準備,等回頭再親自登門拜訪。“謝謝。”賀繁點頭頷首。江代出明白,當時賀繁跟老江講的是同他一刀兩斷,還收下一筆錢,如今卻因公因私跟自己朝夕共處,有言而無信的嫌疑,所以沒法麵對。他又不傻,當然不會讓江致遠知道賀繁就在自己身邊,否則說開了,難保賀繁不會因為心理壓力再一次離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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