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來之前,心裏是有個“時間”主題的,但也隻是有個大概輪廓。棲南平時拍攝有個習慣,每次他想到的主題,具體要怎麽拍攝,除了行程之外,他從來都不會特意提前準備,他都是根據當時的不同場景,還有他自己的狀態來決定具體拍什麽,又要怎麽拍。很多靈感都是在那一瞬間的狀態裏迸出來的,而不是絞盡腦汁在腦子裏經過無數次演練形成的。時間這個詞太空泛也太虛了,但這一眼,時間兩個字直接具體在了安安靜靜趴在他腿上的朝岸寧身上。時間,十一年,他的小崽兒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隱秘的大人。棲南沒給朝岸寧當模特,棲南想拍朝岸寧。就現在,立刻,馬上拍,他想把朝岸寧拍下來。棲南拽起朝岸寧,拎著旁邊的相機就要走。“哥,你要帶我去哪兒?”“跟我一起去拍照。”兩個人背著相機包,半夜離開了酒店。時間,未知,沉淪,裂紋,渺小,廣大……很多很多詞都在棲南腦子跳躍,就像缺氧的魚不停躍出水麵,讓他整個人都有些興奮。棲南想到了兩組人物,他以前拍了很多很多朝岸寧小時候的照片,他想把朝岸寧小時候的跟現在的組合在一起,左邊是小朝岸寧,右邊是長大後的朝岸寧。他很想看看,這中間到底有多少時間縫隙,又有多少是填不滿的。棲南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恨不得把每一條光影都集中在朝岸寧臉上。朝岸寧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換,一直配合著棲南,棲南讓他怎麽站他就怎麽站,讓他抬頭就抬頭,讓他看著遠方就看著遠方。黑暗是底色,光影隻是襯托,取景框裏都是朝岸寧,棲南鏡頭裏的潮水退了又漲,漲了又退。他們一直從午夜拍到太陽升起,棲南把朝岸寧的臉落在清晨淡紫色晨光的幕布裏。新鮮的,熱乎乎的,朝著陽光。棲南站在滿鼻子露水跟泥土味的路邊,看著相機裏定格在晨光裏的人,絲毫不覺得累,跟朝岸寧打了個很有活力的招呼。“小弟,早。”朝岸寧站在棲南身邊,也看著相機,但他看的不是相機裏的自己,他在想象相機後棲南拍他時的目光。他知道棲南的視線裏包含了很多情緒,唯獨沒有他期待的那一種,但也用力回他:“南哥早。”兩個人上午回酒店睡了兩個多小時,中午退房後又開往下一個目的地。棲南在路上繼續拍朝岸寧,中間車拋錨了一次,都沒能影響棲南的熱情。但棲南還是覺得不夠,總是覺得差了點什麽,不是照片拍的還不夠多,而是覺得場景不對,他來之前並不是想拍朝岸寧的,所以跟著舒承他們選擇了這條路線。現在他拍的主角變成了朝岸寧,所以場景就錯了。棲南想去港城拍,想去朝岸寧這些年長大的地方拍,那裏才是盛著朝岸寧這十年,對他來說是“時間裂縫”的地方。一次盡興的拍攝,是個特別耗費精神力的事兒,以前棲南也是這樣,每次拍完一個非常滿意的係列,他都會休息一段時間來調整下自己的狀態。除了那兩天的集中拍攝,後麵的行程棲南都沒有繼續再拍,路上並不累,但他也總是調整不過來。因為他還沒有盡興,他還沒有拍完,所以那些飽脹的情緒還沉在朝岸寧身上出不來。--回程的時候天氣已經轉涼了,工作室的小夥伴葛雨開著七座車來機場接他們,先順路把舒承跟岑宏逸分別送回家,又送棲南他們。朝岸寧上車後就睡著了,唐吉也迷迷糊糊靠在椅背上。棲南的狀態也是模糊的,他忘了說他已經不住在跟李淩赫的房子裏,快到小區門口時棲南才發現葛雨走錯了,又讓他掉頭,說去蘭亭小區。葛雨開到路口又掉了頭,往工作室那邊開:“南哥,你不休息直接去工作室啊?”他們的工作室就在蘭亭小區旁邊,葛雨自然而然就認為棲南是想回工作室。“不是去工作室,就去蘭亭小區。”朝岸寧醒了,也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睜開眼就對上棲南若有所思的目光。棲南目光直直的:“帶哥去你那邊喝喝茶?”“哥,我……”朝岸寧坐直了身體。雖然很多事棲南都沒能從唐吉嘴裏套出來,但棲南也不是吃素的,他問出朝岸寧的房子就在他工作室旁邊的蘭亭小區,那邊是高檔的別墅區,而且離他現在的公寓也很近,不到兩公裏。朝岸寧笑眯眯看著棲南,腳底下對著半睡半醒的唐吉踹了一腳。唐吉一個激靈就醒了,頭轉得像撥浪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聲音懵懵的:“怎麽了怎麽了,誰踹我。”“你別踹他,”棲南看著朝岸寧,“是我們喝酒的時候,我問出來的,怎麽?如果唐吉不跟我說,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跟我說,還是說不想我去你那邊看看。”“我這就帶你去。”朝岸寧收回腳。他還想跟棲南一起多住幾天呢,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棲南發現了,他現在想賴在棲南公寓裏也不行了。蘭亭別墅是真正的鬧中取靜,但朝岸寧當初買這套房子沒考慮小區裏麵環境更幽靜的地方,他選的是最外麵那排,因為離棲南工作室近。把他們送到地方,葛雨開車走了。朝岸寧邊輸大門密碼邊跟棲南說:“密碼是117824,一會兒我再給你錄個指紋,你下次如果在工作室累了,直接來這邊休息,這邊房子平時不住人,不過定期有人上門打掃。”朝岸寧的後半段話棲南都沒聽進去,他還在想密碼,密碼不是別的,是他跟朝岸寧的生日組合。117是他的生日,824是朝岸寧的生日。棲南想著門鎖密碼,人已經走到一樓客廳中間,又被朝岸寧的話拉回了意識。“哥我不是不告訴你,我就是想跟你一起住。”棲南四處掃了幾眼,確實不像常有人住的樣子,裝修風格是極簡的黑白灰現代風,除了基本的家具之外沒有別的。一樓窗戶開著通風透氣,窗簾被風吹起來又落到灰木地板上,看起來有些冷清。朝岸寧從廚房裏轉了一圈兒又出來了,兩手空空:“哥,家裏沒有吃的也沒有喝的。”唐吉立刻舉手:“朝哥我去買,吃的喝的馬上來。”“唐吉你去,”朝岸寧對著唐吉一揮手,“多買點兒東西,啤酒也買一些。”唐吉找出車鑰匙,應了一聲轉頭就跑了,房子裏就剩棲南跟朝岸寧兩個人。棲南跟著朝岸寧樓上樓下轉了一圈,一樓是客廳,樓上是臥室,還有個地下室,朝岸寧沒帶棲南下去看,隻跟他說地下室是個拳擊房。“你什麽時候開始打拳的?”棲南往通向地下室的玻璃門上看了一眼,能看到往下去的樓梯,牆壁上掛著幾幅油畫,再往下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很多年了。”朝岸寧說。“帶我去打兩下吧。”朝岸寧轉身:“哥你也想打?”“這幾天一直在路上,要麽開車,要麽在酒店,”棲南動了動胳膊,“感覺身體有些發緊,活動兩下。”地下室的拳擊房有一百多平,一半放著各種健身器材,還有一半中間掛著一個沙袋,旁邊的金屬儲物架上放著五六副拳擊手套,全都是黑色的。儲物架腿下麵還壓著幾片稀爛的碎紙,爛掉的邊往外卷著,看起來像是誰的照片,但那張照片實在太破了,棲南什麽都看不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麽照片稀巴爛。朝岸寧走到儲物架旁邊,抽走那幾張看不出原貌的李淩赫的破照片碎片,捏在手裏團巴團巴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棲南平時喜歡健身,也跟朋友去過兩次拳擊館,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也沒實戰過,戴著朝岸寧的拳套對著沙袋打了幾下,都是比較基本的招式,還不怎麽規範。朝岸寧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他看不得不標準的招式,所以自己也戴上拳擊手套,決定親自指導下他哥怎麽打拳。朝岸寧走到棲南身後,右腿伸到棲南兩腿中間,用腳尖抵著棲南雙腳內側,把他的腿又往外打開了一些。“哥我教你,打拳的時候,你的兩腿要再分開一些,”朝岸寧邊說,腳尖抵著棲南的腳又分開了一點距離,“要這樣,重心才穩。”兩個人的距離太近,棲南動了動肩膀:“你在旁邊說就行,我聽著呢。”朝岸寧沒動,依舊站在棲南身後,胳膊伸到前麵,半圈著棲南的身體,繼續指導棲南的動作,他的拳套在下麵,托著棲南的胳膊往上一抬。“左胳膊稍微低一點,右胳膊稍微高一點,含胸收腹,身體向內蜷縮,眼睛看著沙袋,出拳的時候要迅速……”棲南的後背整個貼在朝岸寧胸口上,除了朝岸寧噴在他耳朵上的聲音,還有朝岸寧的心跳,好像那個力量能直接穿透兩個人的胸膛,然後撞到他身體裏,朝岸寧教他的動作,他聽進去了但無法理解。朝岸寧嘴上還在說著動作要領,眼睛卻盯著棲南的脖子看,棲南的整個後頸都暴露在朝岸寧的眼下。這是個很危險的姿勢,朝岸寧很早就知道,有些時候不能把後背露給別人,那會很容易被身後的人擒住。現在他成了那個身後人,他發現擒住眼前人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了,直接刺激著他欲望的最底層。朝岸寧說完動作要領,舔了舔牙尖,那一刻他很遺憾自己的虎牙不見了,心裏還在想,或許可以跟他的牙醫陳醫生提一下,看看能不能給他磨個虎牙。棲南的脖子很性感,好像精心雕刻的一樣,比例線條都是完美的,微微低著頭的時候,頸骨的輪廓很明顯。朝岸寧看得喉嚨發緊,就在他忍不住想張口咬下去嚐嚐的時候,棲南往前走了兩步,遠離了朝岸寧。朝岸寧還盯著棲南的後頸看,直到棲南轉身,他看不見了為止。朝岸寧上下牙齒微微合了幾下,牙癢癢,心裏更癢癢。他不知道他還能忍多久……【作者有話說】來了寶子們,求海星求海星,求多多的海星,360度旋轉跳躍,鞠躬感謝……(明天周日有點事先不更了寶子們)第16章 哥,你不疼我了棲南看朝岸寧的眼睛很直,問他:“怎麽了?”“沒什麽。”朝岸寧斂下眼皮,走到沙袋旁邊,給棲南做了幾個示範動作,迅速在沙袋上打了幾拳。直拳,勾拳,擺拳,格鬥式……上一次朝岸寧打李淩赫的時候,棲南就看出來了,朝岸寧的拳頭又厲又快,一看就是練過很多年的人。現在親眼看見了,那不僅僅是喜歡健身的拳頭,很像是專業拳擊手。棲南盯著朝岸寧的拳套問:“打過比賽嗎?”棲南在旁邊,朝岸寧收斂了眼睛裏的灰暗,又是幾拳之後才說:“不多不少,打過整兩百場比賽。”棲南不再對著沙袋,側了下身,對著朝岸寧勾了勾拳:“那我們打兩下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