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算了吧。”寧鈺尷尬一笑,掰著手指頭數日子:“還有幾天快過年了。什麽時候去買年貨?”


    “等幾天,不著急。”陳平安說道:“等鄭大風醒了再說。”


    “買年貨的時候可得喊上我。”寧鈺使勁揉了揉陳平安的臉,笑道。


    “去。”陳平安一巴掌拍掉寧鈺的手,氣笑道:“哪有你使這麽大勁的,想要謀殺我不成?”


    寧鈺衝著陳平安做了個鬼臉,看到灰塵藥鋪櫃台那邊來了一位客人,於是起身拍了拍灰塵,跑去迎客了。


    “老先生,要買藥?”寧鈺走到前麵,衝著那位老先生抱拳笑道:“大過年的還要光臨小店,真辛苦老先生跑這一段路。”


    “小問題。”那老先生眯眼打量了一番寧鈺,略有些驚奇地感歎道:“好家夥,這一身拳意氣象,都快趕上我那位玉麵小郎君大哥了,小兄弟看著年紀不大,境界是不是得有八九境?”


    “還沒呢。”寧鈺搓搓手,看著眼前這位故意隱瞞身份的老人,笑道:“老先生一身氣象讓晚輩如觀滄海,深不可測呀。”


    “哎,道友莫非認識我?”老人頗有些驚訝,問道:“按理說我這是第一次來寶瓶洲呀?”


    “我認識你,他們不認識你,沒事沒事,老先生盡管辦事,我又不會打攪老先生的美事。”寧鈺笑道:“還有,我來自劍氣長城,老先生應該聽說過。”


    “明白。”老人點點頭,不再言語,跟寧鈺要了一些藥材之後,轉身離開了灰塵藥鋪,還說明天繼續過來,希望不要讓他吃閉門羹。


    其實這位老人的身份相當不俗,作為桐葉洲實力能夠排進前三的存在,其手下的宗門,更是與那號稱桐葉洲第一大宗的桐葉宗南北對立,隻不過此番杜懋踢到鐵板,相信很快老人所在的玉圭宗,就會成為桐葉洲獨占鼇頭的存在。


    桐葉宗,剛剛被老秀才教訓完的大劍仙左右,一身劍氣毫不收斂,肆意遊蕩在桐葉宗境內,打壞周圍的山根水脈,並逼著杜懋那個老王八出頭。


    桐葉宗的那群大修士,也不敢對左右出手,就隻得兢兢業業地修複著宗門的山根水脈,他杜懋好一個縮頭烏龜,都被逼成這樣了,還縮在自家的桐葉洞天裏麵不出來。


    在宗門上空,玉圭宗雲窟福地的那位薑尚真,弄了一條跨洲渡船,邀請四海好友,過來觀看桐葉宗的囧樣,他在上麵吃香喝辣好不快活,下麵桐葉宗的修士,可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嘍。


    這位薑尚真說起來,也是一位傳奇人物,當年在劍修如雲的北俱蘆洲,浪跡花叢,以一己之力得罪整個大洲,結果還能活蹦亂跳地回來,不可謂不牛皮。


    要知道北俱蘆洲是什麽地方,那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向來最喜歡組隊欺負外鄉人的地方,這麽多年來,能夠在北俱蘆洲惹完事還平安無事的,一個是正在桐葉宗大肆破壞的左右,另一個可就是他薑尚真了。


    陳平安在桐葉洲藕花福地的時候,這位薑尚真也在場,就是那一位謫仙人周肥。


    北俱蘆洲有一艘跨洲渡船,正在前往寶瓶洲,一位身材矮小的漢子,雙手抱胸,站在觀景台上,他前些天收到灰塵藥鋪這邊的消息,說鄭大風被人踩斷了脊梁,漢子當即坐船前往這邊,要為他師弟討個公道。


    正因如此,原本隻是止境氣盛的李二,在下山來寶瓶洲的時候,竟然莫名躋身了止境歸真一層,如今的他,氣勢猶勝一頭陸地蛟龍,拳意內斂,已經極其接近所謂拳如神明的境界。


    青童天君楊老頭曾經說過,他李二破境不在生死之間,後麵不隻是大隋書院為自己兒子出頭破止境,還是這裏為鄭大風報仇破止境二層,歸根結底,他李二破境,隻在為親人出拳!


    灰塵藥鋪,寧鈺等那位老先生離開以後,就趕緊跑到後院,將這件事情告知朱斂,說這邊來了一位同道中人,需要他出手試探試探。


    朱斂聽到這話,雙目放光,使勁搓手,拍著胸脯給寧鈺保證道,下次這老先生再來肯定給寧鈺試出他的深淺。


    原本鄭大風前些日子就能下地走路了,結果不知道裴錢偷偷給隋右邊說了些什麽,寧鈺和陳平安好死賴活地攔著隋右邊,才讓鄭大風隻挨了一劍,又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當時陳平安還納悶,什麽事情至於隋右邊這麽生氣?結果寧鈺捂著臉,指了指鄭大風屋子裏麵掛著的那幅畫。


    陳平安才幡然醒悟,他媽的,裏麵掛的竟然是一張隋右邊的畫像,穿得還挺清涼,笑得還挺嫵媚?嘿,有才。


    寧鈺給陳平安說,這幅畫是當時老龍城範家的那位公子,老龍城上空雲層那位神靈餘孽範峻茂的弟弟範二,給鄭大風偷偷送來的,鄭大風拿到這幅畫,那眼差點瞪出來,當天也不顧自己傷勢,就給裱在牆上了,恨不得每天給她燒香!


    陳平安好說歹說,才從鄭大風手裏把那幅畫搶過來,交給了隋右邊,說讓她自己解決,結果隋右邊看著寧鈺,冷冷說道,怎麽不自己收藏起來,反正都是一路貨色…


    氣的陳平安當即用上了文聖老爺的順序學說,就要找始作俑者裴錢算賬,好在寧鈺先知,帶著裴錢偷偷去逛街了。


    “裴錢,我給你說,這件事你可得好好謝謝我,不然陳平安會可勁讓你抄書,你信不信?”一大一小兩人走在街上,寧鈺啃著糖葫蘆,含糊不清的說道。


    “不信,師叔,你不知道,別看我師父平時挺嚴厲的,其實我知道,師父都是為了我好,師父很心疼我嘞。”裴錢兩手抓著兩串糖葫蘆,笑容滿麵的說道。


    寧鈺看著這個黑炭一樣的小姑娘,有些神遊萬裏,裴錢皺了皺眉頭,問道:“師叔,你這麽看我幹啥子?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啊。”寧鈺搖搖頭,摸著裴錢腦袋笑道:“誰說我家裴錢長得不俊俏,真是胡扯,我家小裴錢長大絕對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美女。”


    “啊?”裴錢頓時張大嘴巴,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師叔,你別騙我行不行?我雖然不喜歡別人說我長得醜,但是我心裏知道,我自己長的不俊嘞,師叔你不用說這話安慰我。”


    “怎麽可能,你信不信師叔?”寧鈺伸出手捏了捏裴錢的臉頰,嘻嘻笑道:“師叔怎麽會騙你?”


    “對哦,師叔長得這麽漂亮,看別人肯定也一樣。”裴錢咧嘴笑道:“師叔師叔,現在在我心裏,你就是僅次我師父的當世第二大好人了!”


    “為啥我不能超過你師父呀?”寧鈺故作傷心地問道:“裴錢呀,你這麽說,我可就有點傷心嘍。”


    “師叔你別傷心。”裴錢趕緊踮起腳,抱住寧鈺的袖子,說道:“師父教我寫字,教我道理,把我從那個地方帶出來,又帶我走過這麽多地方,我一開始很壞很壞,其實我自己也清楚,可師父能夠耐下心來把我教好,所以師父在我心裏,就是天下第一好人,沒有人能取代的。”


    “我知道。”寧鈺俯下身子,輕聲說道:“正因如此,裴錢才會很可愛呀,裴錢你記住,無論日後如何,陳平安一直是你師父,是你的親人,他說的話,要聽要做,當然不對的可以反駁他,你要是不敢,就過來給師叔說,師叔給你做主,好不好?”


    “好。”裴錢高高仰起頭,笑眯著眼,大聲說道。


    “裴錢,你想不想學武?”兩人並肩走著,寧鈺突然問道:“你是練武的奇才,別浪費了才是。”


    “師叔,學武疼不疼?”裴錢一臉天真地問道:“疼的話就不學了,師叔你知識這麽淵博,有沒有那種不吃苦不疼,一夜之間就能成為絕頂高手的秘籍呀?”


    “沒有,不學也好,反正日後水到渠成,隻是時間而已。”寧鈺看著前麵的年糕攤子,問道:“裴錢,你想不想吃年糕?”


    “師叔,這東西啥味呀?”裴錢剛剛將那兩串糖葫蘆吃完,她現在正咬著手指,有些靦腆地說道:“師叔你都花了這麽多錢請我吃東西了,這次我請你吃好不好?”


    “你還是收好你的小金庫吧。”寧鈺笑道:“師叔有錢。”


    “不行不行。”裴錢趕緊搖頭,低聲說道:“這樣師父會生氣的。”


    寧鈺啞然失笑,心中暗暗給陳平安豎起大拇指,如此教育,大讚!


    最終在兩人一番推讓下,寧鈺還是讓裴錢買了兩份年糕,兩個歲數其實都不算大的孩子,在路上蹦蹦跳跳,一路跑回了灰塵藥鋪。


    按年齡算,寧鈺過完年也不過才十三歲,哪怕十年之後,寧鈺依舊也才二十二歲,年輕得厲害。


    老大劍仙讓寧鈺二十二歲的時候,達到武夫山巔,練氣元嬰,何等恐怖?


    灰塵藥鋪門口,一襲青衫的陳平安正在櫃台上劈裏啪啦地打著算盤,瞥見寧鈺和裴錢這倆活寶回來了,當即氣不打一出來,冷笑道:“呦嗬,還知道回來呀?”


    “師父。”裴錢一聽陳平安的語氣,就感覺不妙,一個閃身躲到寧鈺背後,悄聲說道:“師父,我錯了。”


    “平安,行了行了,別欺負裴錢了,大過年的。”寧鈺將裴錢從自己身後拎出來,丟到陳平安麵前,笑道:“該抄多少就多少,別給孩子加字了哈。”


    “你呀。”陳平安無奈地白了一眼寧鈺,賞了裴錢一個板栗,笑道:“還不快去抄書,今天都快天黑了。”


    “哦,得令。”裴錢捂著腦袋,嗖的一聲就跑進屋子去抄書了,寧鈺嗬嗬一笑,將自己身上的玉珠小洞天掏了出來,說道:“陳平安,以後我可就在落魄山養老了,這些東西,算是我的家底,你要不要看看?”


    “看啥看,你自己的東西就自己收好唄,哪有那麽多事情,還想全部捐出來不成?”陳平安笑道:“寧鈺,別開玩笑了好吧?”


    寧鈺對陳平安的話置若罔聞,隻是自顧自地說道:“咱落魄山需要幾套護山大陣吧,桐葉宗那邊會賠付一些,我這裏有一套大陣的壓勝半仙兵,可以組成一套防禦陣法,還有十多件法寶,回頭可以賣了換錢,那個杜懋的吞劍舟,肯定值大錢,加上這一年我零零散散攢的寶貝,應該足夠落魄山支撐陣法五百年差不多了。”


    “你是貔恘嗎?”陳平安聽得目瞪口呆:“你這一趟,到底弄到了多少好東西呀,這包袱齋,恐怖。”


    “還好。”寧鈺拍了拍陳平安的手,笑道:“抓緊十年過去吧,我姐姐可一直在等你呢。”


    “那是自然,我答應寧姚躋身金身境,去劍氣長城找他,自然就能夠做到。”陳平安使勁拍著胸脯,說道:“寧鈺,到時候咱們兩個一起回去。”


    “嗯。”寧鈺點點頭,掏出一根手臂長短的人參,遞給陳平安說道:“這是當年崔東山在黃庭國的時候,被我坑過來的寶貝,對武夫體魄裨益極大,你拿著,等回頭到了書簡湖,說不定用得上。”


    “我去書簡湖就是看看顧璨,又沒什麽危險。”陳平安咧嘴一笑,說道:“拿這個做什麽。”


    “你懂啥,讓你拿著就拿著,跟小舅子客氣啥。”寧鈺強硬著塞給陳平安,笑道:“鄭大風現在還躺著呢?”


    “可不,被隋右邊砍了一劍,正養傷呢。”陳平安隻好收起那顆人參,說道:“我已經給他用上楊家藥鋪的藥膏了,應該很快就會恢複。”


    “嗯,裴錢是個很好的孩子,你得好好教育,聽見沒。”寧鈺走到櫃台裏麵,一把摟住陳平安,笑道:“不然,當小舅子的可得讓你嚐一嚐我的猴子摘桃三十一式。”


    “這還用你說,我家開山大弟子,我不好好教育,難不成讓你來?”陳平安難得打趣道。


    “哈哈哈。”寧鈺爽朗大笑,轉身走進後院,去看裴錢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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