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樣說,阿布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坐過來摟住我肩,摸摸我的頭。


    好奇怪!回來以後,我並沒有受到過批評或指責。無論是水哥,還是現在的阿布和溫涼。


    我當然不喜歡挨說,但就這件事而言,其實被訓斥一下可能我心裏會好過一些。畢竟我活了六百多歲了,走不出去見識少還可以用沒手沒腳來當藉口,可沒人不讓我學習知識。仗著阿布的地位和溫涼的遷就,我這個妖怪一直做得渾渾噩噩挺自在的,一點兒沒有對自己的懶惰和無誌感到羞愧。寫故事說遠行,顯得浪漫又高遠,但其實都是虛無縹緲。沒有生存技能的支撐,我連走出這個窩棚都做不到。


    麵試以前,我所有的生活就是這片草地,和妖怪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妖怪們。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每個時候都在包容我,以致於我將活著這件事錯誤地理解為了理所當然。仿佛我生來就是被照顧的,所有的妖怪都該敬我是一朵不凡的仙藥。可一旦生而為妖,又有誰是平凡的?


    如今我接觸了以外的人,珠德富也是妖怪的一員,然而他不是這裏的妖怪,不久居妖怪大街,也不曾與我訴說故事。他來來往往穿梭各地,見識過海那邊的世界,認識許多異域的妖怪。他本身也就成了陌生和不可捉摸的。


    我不知道大家怎麽想,在我心裏,其實從來沒有當這個妖怪是我們的一員。他是過客,因為總在告別,所以無法交心。


    但這不是我失敗的理由。我的失敗隻是因為我的無能和怠惰。也恰恰是這樣一個不親的妖怪,才終於讓我意識到了自尊,還有自卑。


    “你能這麽想是挺好的。”溫涼的話裏深深透露出她接下來要說可是、但是、不過、然而,她笑笑,果然就說,“不過也不要想得太多,陷得太深了。打擊讓你懂得反省和懷疑,卻未必就說明是你錯了,或者你過往的生活方式錯了。”


    我不明白:“你是說我麵試不成功還有理了?”


    溫涼更笑,挪過來坐在我另一邊,和阿布一起摟著我。


    “傻肉肉,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性格和能力。也許你永遠成不了那些比你強的人,因為他們所掌握的你都不懂不會。同樣的,他們也不能成為你,因為他們不是肉肉。”


    我貌似懂了又不太懂。看阿布,他笑得賊兮兮的,顯然很懂。這狐狸,總是在意外的時候有著驚人的領悟力。


    於是我問他:“啥意思?”


    他又拍我頭,很溫柔那種,眨眨眼笑說:“意思就是有手有腳會做飯洗衣服飛簷遁地的妖怪滿大街都是,而你隻要做你的肉肉就好啦!”


    我想我明白了。


    我最好的朋友剛剛提醒我:我手腳不全不會做飯洗衣服飛簷遁地,隻是一隻太歲肉肉!


    不過我居然,不怎麽生氣!


    第五十八天、悲歡


    (1)


    牙牙這幾天無精打采的,都不跟老白鬥嘴了。


    看他爬到巨石上懨懨臥在風裏,阿布搡了搡我:“噯,去問問怎麽了!”


    我瞪他:“你自己怎麽不去?”


    “客隨主便,這是你的地盤他不敢打你。”


    “也是!噯,不對,”我恍然過來,“他為什麽要打我?就是去問問怎麽了,竟然要冒生命危險嗎?我不去了!”


    狐狸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繼續死皮賴臉纏著我:“不會啦!其實也就是昨天,在豆芽那兒,老白關心去問了聲,不知道怎麽就打起來了,好傢夥,□□眼睛現在還腫的。”


    我反問:“□□眼不一直是腫的麽?”


    阿布頓了頓,擺擺手:“不討論這個。我想說,他們是老冤家,打起來才是常理。你這麽人見人愛,怎麽能挨打呢?”


    我垂瞼乜斜:“你跟牙牙也沒仇呀!何況你是狐族九太子,未來的族長,神獸也不敢打你的。”


    不知怎麽,阿布居然麵有懼色,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


    哼,這狐狸,果然非奸即盜!


    “內什麽,我吧,昨天吧,拉架去了。你懂的,拉架嘛,拳腳無眼的,難免,嘿嘿,難免。”


    “你直說打了牙牙,怕他記仇唄!”


    阿布跳起來:“誰打他啦?那叫誤傷!”


    “噢——”我拖長尾音,心如明鏡,“誤傷!”


    阿布抬手捂臉:“我喝醉睡著了,一個木頭杯子飛過來掉我腦門上,嚇一跳。我眼都沒睜開,順手把杯子扔出去,哪兒知道正好砸他鼻子上。”


    我不由抬眼仔細看了看牙牙的鼻樑,青黑色的表皮下果然微微隆起,有些腫。


    不過這算個誤會,男子漢大丈夫,一笑泯恩仇嘛!


    我勸阿布:“你給人賠個禮不就完了?再說他跟老白打架牽連你在先,都不對。”


    阿布臉微紅:“賠禮大概不夠。”


    我意識到事情還有後續,立即八卦心起:“你們到底幹什麽了?”


    “呃,這,其實,就是……”狐狸一結巴,必然跟錢有關,果然,“在豆芽店裏打起來,砸壞不少東西。我看苗頭不對就跑了,老白也跑了。牙牙被我砸了一下躺地上暈菜,慢了一步,被豆芽逮個正著,就,叫他一個人賠的。”


    我狠狠擰了下阿布的胳膊,疼得他齜牙咧嘴。


    “你們真是大丈夫,爺們兒,英雄氣概啊!”


    “死肉肉,放手,我咬你嘍!”


    我把頭伸過去:“你咬,咬咬咬,水三錢一杯,肉一兩一口,你咬!帳單我寄給你爹!”


    狐狸沒錢咬我,他還賒著一粒海珠子的帳呢!我都沒告訴他爹。


    這年頭,有錢是爺!沒錢的是九爺!


    阿布撲上來,不咬我,改勒脖子。我還沒喊救命,突然他就飛出去了。我定睛看看,溫涼正站在他方才所在的位置,摸著拳頭,神情一如既往涼薄。


    事實驗證,溫涼是我親朋友!


    (2)


    “我沒有生氣。”牙牙還是趴著,並不抬頭,合起眼來拒絕這草甸上的風景。我順著扶梯爬上來,他並沒有拒絕。


    “下去吧,年才過完,天還冷著呢!”我縮了縮脖子——盡管我沒有,嗬出一口白氣。


    牙牙轉頭看了我一眼,勸我:“回去吧!我沒什麽。”


    我偷眼瞧一下躲在窩棚後頭的溫涼和阿布,堅持道:“不,你不下去我也不下去。我陪著你。”


    牙牙忽而極快地笑了下:“傻肉肉!去告訴阿布,我沒生氣,也不要他還錢。事兒都過去了,翻篇兒了。走吧!這裏涼。”


    一直看貔貅和金蟾爭鋒相對,睚眥必報,我從來沒見過這樣溫馴禮謙的牙牙。直覺伸手過去摸他額頭。


    “嗯?”他疑惑地看著我。


    “沒發燒啊!你是牙牙不?”


    牙牙愣了下,又笑笑:“肉肉,你為什麽總這麽高興?”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是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豆兒太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豆兒太歲並收藏不是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