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誰呀?幹嘛狩獵人類?什麽時候的事兒?”


    阿布忍不住笑起來:“哪兒跟哪兒啊?狩人是人,當然,也不是人!”


    我一頭霧水:“怎麽是人又不是人?我就知道鬼是死人魂靈頭。”


    大哥在一邊表明:“我死了也是個人!”


    “對呀,死人嘛!”


    發現話題又朝著奇怪的歧路發展,阿布趕緊阻止我們:“停!肉肉別打岔!”


    我嘴一癟,不說話!


    隨後阿布說:“狩人是妖怪和人類的混血,天生擁有妖力,是隱藏在人類中間的義軍,專門除魔衛道的。”


    新鮮!


    “那他們是人類的保護者了?”


    “算是吧!曾經。”


    我徹底糊塗了。


    “什麽叫算是啊?還有這過去式是怎麽回事兒?你別告訴我狩人滅絕嘍!他們不是有妖怪的血統麽?難道不得長生?”


    我問的有些多,還密集式轟炸,阿布直接舉手投降了。


    “等等等等,肉肉,你聽我一點一點給你說,行不?別急,我捋捋!”


    這時候——


    “我見過!”


    大哥這話讓阿布都愣了一下。


    “不是現在。我是說,我還沒變成鬼,活著的時候,遇見過狩人。”


    本來我以為一個鬼都聽說過的種族我居然不知道,實在丟人。敢情他是親身經歷,我就釋懷了!


    “這是你感嘆的時候嗎?不是,”阿布吐我一個槽嫌不夠,還連環出擊,“你活了六百多年啥都不知道,還好意思啦?”


    我甩甩唯一的左手:“好意思!”


    (4)


    年輕時候的大哥也挺愛玩兒的,一群本不相熟的人被募集在一支旅行者隊伍裏,背起行囊就進了崇山峻嶺。


    時運不濟,下了幾天霧,他們就陷在叢林中迷路了。


    幾十年前,通信技術也不算發達,進了山更是沒信號,高科技都成廢鐵。要碰上個磁場怪異的區域,指南針也變擺設。很快隊伍便彈盡糧絕。起初大家嚐試捕魚打鳥摘野果,奈何戰果稀少,總不得飽腹。就這麽飢一頓飽一頓的,又走不出去,沒幾天就幾乎全員崩潰。


    女孩子總是最先陷入悲觀,淚水、爭執、互相埋怨,漸漸地人與人在一起都成了折磨。相看兩厭卻不離開,隻為孤身一人更可怕!


    每個人都隨時會倒下,腳下的路仿佛是一汪泥沼,多走一步無非是越陷越深。


    即便這樣,也隻能漫無目的地走下去!


    “一共六天,我記著。”大哥的沉鬱是我從未見過的,像個浸染百年風霜的老者,“我們有水,但是沒有食物,已經有人開始出現幻覺。我們隻知道一直在向上,老人告訴過我們,在山裏沒有路的時候就往上走,到頂峰去,那裏可以看見一切真相!”


    於是他們終於碰見了人。或者說,有人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他的穿著就像個少數民族的獵戶,身上沒有火器,隻腰上別了一把砍刀。


    “他說他是山裏原住民,做護林員。他把我們領到自己的木屋,給我們食物,然後告訴了我們下山的路。”


    長時間的疲勞和精神折磨讓每個人都變得虛弱不堪,護林員自然不會立即趕他們走。這些人留在簡單卻堅固的小木屋裏休整調養。


    生活並非城裏方便,甚至比不上山下的農家樂。可是有床有屋頂,有熱水和食物,從來沒覺得這能算是幸福,直到此刻。


    留在小木屋的日子裏,出於感謝,女孩子們會勤勞能幹地為護林員收拾好屋子、負擔起炊洗。男人們就去附近挑水、撿柴,嚐試捕捉野味回來補充食物。


    很奇怪,護林員這裏有很多適合儲存的幹肉、醃魚,他並非素食者,隻是大家一次都沒見他出去打獵過。他也不參與男人們一切的狩獵活動,不教習狩獵技巧。


    好幾次,男人們帶回了山兔野雞等,他們還捉到過一隻狐狸。女孩子們見血尖叫,譴責食用野生動物的行徑,最後卻都服從生存的本能,默默接過了男人們遞上來的碗。


    然而護林員一次都沒有接受過!他隻是看一眼地上死去的生物,然後走開去屋後生火起灶,在大家開飯的時間裏一個人坐到篝火旁點一支煙,抽完,再起身出去把一地的皮毛內髒斂起來,認真掩埋。


    “我問他,是怕血腥氣招來野獸麽?”大哥又把腦袋捧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扯著自己的頭髮,“他搖搖頭,指指地下,說入土為安,六道輪迴。”


    大哥笑他活得老朽,年輕輕的竟信這些個佛理。


    可他說自己不信佛——


    “誰都沒有死過,不知道死後究竟是什麽樣子。因為不知道,所以會怕,怕死,怕得要死!如果有死後的世界,我希望去的時候可以坦然些。——他這麽跟我說,可笑我當時隻是一味覺得無稽。”


    如今大哥自己死了,變成鬼以後愈加懼怕那個全是死靈的世界,寧願變成妖怪留在紅塵做孤魂,也不想清功過入輪迴。


    “那時候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敬畏。我們隊裏一個小子還說,那些獵物應該感到高興。因為作為食物,它們活在這個世上便有了可衡量的價值,生命的意義得到了具象的體現。人類在食物鏈的頂端,弱肉強食,它們被吃掉隻是因為自己在對抗中敗北了,這就是力量和權威的現實。死後的世界什麽樣他管不著,這個世界裏,人權高於一切。人類為了生存而進行的殺戮都是合理的。”


    所有人聽完都鼓掌叫好,唯有護林員,看著篝火,一言不發。


    那一夜,山風猛烈,雲追著月影星輝,天光明滅。


    (5)


    “我們沒見過真正的山魈,那種猴子一樣的動物在我們的印象裏,就應該是動畫片裏老態龍鍾慈眉善目的樣子。”


    我猜大哥說的是《獅子王》,裏頭那隻賢者樣的老狒狒將幼小的獅子舉過頭頂,宣告他是新的王位繼承人。


    動畫片裏連獅子都是謙遜有禮的,疣豬的獠牙就像兩根高貴的擺設。


    然而當真實還原,獅子疣豬都是猛獸,狒狒,可以撕裂豹子。


    “我們甚至以為它們就是猴子,到有人的地方偷東西吃,好像峨眉山的獼猴一樣。”


    旅行者們驅趕山魈,企圖奪回自己的食物。他們沒有想到,武力威嚇為自己招致了那樣慘烈的攻擊。


    漫山遍野的呼嘯聲,山魈的啼叫似極了嬰兒的哭聲,尖利刺耳。每個種群都有王者,人們看見了那隻至尊的猴子,它蹲坐在木屋頂上居高臨下,魁偉猙獰得像一尊鬼神像。


    “山魈成群結隊地過來,很快就把我們趕出了屋子。這是個下策,我們都慌了,忘記了暴露在野外對我們來說更加致命。你相信嗎?一隻山魈的臂力可以把我這樣的成年人一拳打飛出去,我爬起來摸自己的臉,一手血。女孩子的衣服被撕爛,我們手裏的棍子也被奪走了,一切的武器,都被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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