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個清風沉醉的夜晚啊!


    不過方瑩出現在這裏,卻純粹屬於意外。


    盡管好朋友文驥遠將他從艦上拉下來,他卻沒有跟隨他們一道去新宿,而是上野公園看櫻花。日本是櫻花的國度,日本人把櫻花看作是最神聖、最文化、最能代表日本人情感的國花。每年4月-5月間,是櫻花盛開的季節,日本人都要去“花見”(賞花)。櫻花樹下美酒加唱歌,情趣盎然,其樂無窮。東京有許多賞櫻花的地方,其中上野公園是東京乃至全國最有名的賞花地。


    方瑩飯也不吃,一直在櫻花樹下睡到午後四點鍾的時候才起來。那時候夕陽灑滿了遠近。平原的彼岸的樹林裏,有一帶蒼煙,悠悠揚揚的籠罩在那裏。他踉踉蹌蹌的走下了山,上了那一條自北趨南的大道,穿過了那平原,無頭無緒的盡是向南的走去。走盡了平原,他已經到了神宮前的電車停留處了。那時候卻好從南麵有一乘電車到來,他不知不覺就跳了上去,既不知道他究章為什麽要乘電車,也不知道這電車是往什麽地方去的。


    走了十五六分鍾,電車停了,運車的教他換車,他就換了一乘車。走了二三十分鍾,電車又停了,他聽見說是終點了,他就走了下來。他的前麵就是新宿了。


    赤、橙、黃、綠、青、藍、紫……這裏是色彩斑斕的世界!它們沒有任何規則,沒有秩序,不受任何約束,也不加選擇地充斥在大街小巷。它們一下子跳入並占據了方瑩的視野。他甚至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


    街道兩旁是各種各樣的莊子、小樓,靠街的一麵通常是一道大門,門口什麽標誌也沒有,隻有一兩個塗脂抹粉的女人懶洋洋地站著,也有前來拉客的皮條客,坐在一個個小凳子上,眼睛來回掃射,觀察著路上的行人。


    迎麵有一家大莊子在那裏。大門開得很大,庭內的假山花草,布置得楚楚可愛。他不問是非,就踱了進去。走不上幾步,他忽聽得前麵家中有女人的嬌聲叫他說:“請進來呀!”


    方瑩不覺驚了一下,就呆呆的站住了。他心裏想:“這大約就是賣酒食的人家,但是我聽見說,這樣的地方,總有妓女在那裏的。”


    一想到這裏,方瑩的精神就抖擻起來,好像是一桶冷水澆上身來的樣子。他的麵色立時變了。要想進去又不能進去,要想出來又不得出來;可憐他那同兔兒似的小膽,同猿猴似的淫心,竟把他陷到一個大大的難境裏去了。


    “進來嚇!請進來嚇!”裏麵又嬌滴滴的叫了起來,帶著笑聲。


    “可惡的東西,你們竟敢欺我膽小麽?”


    這樣的怒了一下,方瑩的麵色更同火也似的燒了起來。咬緊了牙齒,把腳在地上輕輕的蹬了一蹬,他就捏了兩個拳頭,向前進去,好像是對了那幾個年輕的侍女宣戰的樣子。但是他那青一陣紅一陣的麵色,和他的麵上的微微兒在那裏震動的筋肉,總隱藏不過。他走到那幾個侍女的麵前的時候,幾乎要同小孩似的哭出來了。


    “請進來!”


    方瑩像是著了魔一樣,不由自主地跟著一個侍女走進去。旁邊有一個房間,牆壁是一麵大玻璃,可以從玻璃上看到房間裏的情形。這房間裏麵亮著紅燈,坐著十多個各式各樣的女人,環肥燕瘦,任人挑選。


    “請讓來。”


    迷迷糊糊之中,方瑩跟了一個自己挑選的十七八歲的女人走上樓去,走了幾步,經過一條暗暗的夾道的時候,一陣惱人的花粉香氣,同日本女人特有的一種肉的香味,和頭髮上的香油氣息合作了一處,哼的撲上他的鼻孔來。他立刻覺得頭暈起來,眼睛裏看見了幾顆火星,向後邊跌也似的退了一步。他再定睛一看,隻見他的前麵黑暗暗的中間,有一長圓形的女人的粉麵,堆著了微笑,在那裏問他說:“你是上雅間呢?還是怎樣?”


    方瑩覺得女人口裏吐出來的氣息,也熱和和的哼上他的麵來。他不知不覺把這氣息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意識,感覺到他這行為的時候,他的麵色又立刻紅了起來。他不得已隻能含含糊糊的答應她說:“上雅間吧!”


    第三卷 日出東方 第九十六章 邂逅 (一)


    (更新時間:2005-11-13 10:45:00 本章字數:2358)


    進了一間裝飾豪華的小房間,那侍女便問他要什麽菜。方瑩就回答說:“隨便拿幾樣來罷。”


    “酒要不要?”


    “要的。”


    那侍女出去之後,他就站起來推開了紙窗,從外邊放了一陣空氣進來。因為房裏的空氣,沉濁得很,他剛才在夾道中聞過的那一陣女人的香味,還剩在那裏,他實在是被這一陣氣味壓迫不過了。


    一輪明月,靜靜的高懸在中天。外邊好像是起了微風的樣子,一片一片地淡雲,緩緩地在月亮下邊移動,月光就從雲邊上泄下來,在地麵上微動。他立在窗前看了一會,低聲的吟了一句詩出來:“雲破月來花弄影。”


    他呆呆的看了一會,他的心想怎麽也離不開剛才的那個侍女。她的口裏的頭上的麵上的和身體上的那一種香味,怎麽也不容他的心思去想別的東西。他才知道他想吟詩的心是假的,想女人的肉體的心是真的了。


    停了一會,那侍女把酒菜搬了進來,跪坐在他的麵前,親親熱熱的替他上酒。他心裏想仔仔細細的看她一看,把他的心裏的苦悶都告訴了她,然而他的眼睛怎麽也不敢平視她一眼,他的舌根怎麽也不能搖動一搖動。他不過同啞子一樣,偷看看她那擱在膝上一雙纖嫩的白手,同衣縫裏露出來的一條粉紅的圍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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