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南加卡羅來納州的格林維爾市停下來加油,換了乘務員,新上車的司機又在機車前橫掛上一麵國旗。鐵路兩旁至少有五個區段,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睜著眼睛望著。突然,一隊童子軍唱起《前進、基督的戰士》。梅裏曼·史密斯後來回憶:“開始唱得有點參差不齊,然後唱的人多起來,歌聲也漸趨洪亮。不一會,七八千人就高聲齊唱,聲如洪鍾了。”火車續往北馳,夜幕徐臨,埃莉諾·羅斯福後來寫道:“我徹夜躺在鋪上,窗簾拉開,瞭望著他過去熱愛的田園,觀察著那些在車站上甚至是交叉路口上聚集的人群的臉孔。他們都是徹夜不眠,特地來向他告別的……沿途不但在車站上而且在各個交叉路口都有人群,使我感到確實驚訝。我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切,因為我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林肯總統去世時,米勒德·蘭佩爾寫過一首詩,她一向都很喜愛。現在,當她凝視著黑夜,小狗法拉伏在腳邊,這四句就一再在她心裏縈迴不止:


    『淒寂的列車走在淒寂的軌道上


    七節車廂漆黑髮亮


    緩慢、肅穆的列車


    載著林肯返回家鄉』


    星期六上午6時20分,火車經過維吉尼亞州夏洛茨維爾市。曙光微明,又是明媚之春的一天。山茱萸遍布在森林裏,像是一層淡紅色的薄霧。杜鵑花和丁香花也到處盛放。不到四個小時之後,杜魯門總統來迎接火車,於是護送遺體的隊伍,沿著德拉華大道直行,然後轉向西麵憲法大街。羅斯福生前曾多次沿著這條路線去白宮,每次都是笑容滿麵,向著歡呼著的人群揮動他競選時那頂舊呢帽。今天這裏也有人群,而且人空前的多,但是寂靜沉默,異乎尋常,隻有24架“解放”式轟炸機從上空飛過時才把這靜默打破。


    這樣全副武裝的行列,在首都還從來未見過。頭戴鋼盔的士兵在兩旁行人道上整隊肅立,一隊警察坐著閃閃發亮的摩托車導引著隊伍緩慢行進。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樂隊奏著蕭邦的《喪禮進行曲》、《前進,基督的戰士》和聖樂《撒爾》【聖樂《撒爾》是著名音樂家漢德爾的長篇作品。——譯者】中的《哀樂》。然後是一營海軍軍官學校學員的隊列。還有坦克隊伍,運兵車隊,載著步兵的卡車,陸軍婦女服務隊,海軍婦女誌願緊急服務隊,海岸警備隊婦女後備隊。“解放”式轟炸機又在上空出現,然後,覆垂著黑絲絨、載著棺木的炮車突然出現在眼前。它由六匹白馬前引,車後還有一匹乘馬。馬的眼睛都戴上眼罩,馬蹬倒懸,指揮刀和馬靴從馬蹬倒垂掛著:這是陣亡戰士的象徵,自從成吉思汗以來,就有這樣的傳統。阿瑟·戈弗雷用無線電向全國進行實況廣播。炮車經過時,他抑製不住,泣不成聲。伯納德·阿斯貝爾寫道:“這樣突然,它悄悄地到了你的麵前。看上去那麽小,隻是一部輪子很大的車子,把那覆蓋著國旗的長形的棺木,徐徐地拖過來。不知怎的,人們總想像它應是龐然巨物,但完全不是。它很小,像一般人的靈柩一樣。”


    隊伍向右轉入第15街,又向左轉上賓夕法尼亞大道,經過一群哭聲陣陣的婦女——“啊,他離開我們了。永遠離開我們了!我是多麽熱愛他呀!但是,我永遠再見不到他了!”“上帝啊,他離開我們了,永遠、永遠、永遠見不到他了。”然後隊伍進入白宮的西北門,來到北麵門廊。海軍樂隊奏起了美國國歌,一位很矯健的人側身離開隊伍,走進總統辦公室,那就是杜魯門,已經開始視事。但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人們的眼睛都盯著門口,看儀仗隊抬進靈柩,走向白宮東廳,後麵跟著總統的未亡人。


    那也許是戰爭開始以來最靜穆的一個星期六下午。全國各地的百貨公司都掛上了黑布。伯納和貝利兄弟馬戲團把日場取消。電影院停止營業,光在紐約就有700家。報紙那天不登廣告,很快就已付印。甚至食品雜貨店從2時到5時都關門停業。下午4時,喪儀在東廳開始,這時整個美國簡直停息下來了。美聯社、合眾社、國際新聞社的電傳打字機緩慢地發出:“肅靜”字樣。公共汽車和汽車都就地在路旁停駛。電車靜止不動。空中的飛機隻是盤旋,著了陸的在跑道上就地停下來,也並不駛向停機坪。無線電默然無聲,電話服務也停了,連撥號聲也聽不見。在紐約市地下,505輛地鐵火車就地停駛。到處都可以看到男人脫帽,婦女跪下來。一時全美國都肅靜下來,就像在總統府邸東廳內參加儀式的200人一樣。


    東廳四麵都擺滿百合花,足有十英尺高,使牆壁都遮蓋不見,芬香撲鼻。杜魯門總統進來時,人們忘記了起立。禮儀上這點疏忽,誰都沒有注意到,連杜魯門自己也沒覺察。除此之外,一切進行順利。羅斯福用過的輪椅,就放在臨時祭壇的旁邊,使人們看見就聯想起他克服困難的一生。接著,羅斯福夫人建議來賓齊唱海軍讚美詩(“永恆的上帝呀,你是拯救我們的……”)。然後主教派教會主教安格斯·鄧恩致悼詞,並引用羅斯福本人演說詞中常說的一句話:“我們沒有什麽可怕的,惟一可怕的隻是懼怕本身。”儀式完畢,主教為大家祝福時,已是下午4時23分。羅斯福夫人首先退場,接著在樓上總統住家裏和女兒安娜吵起來。總統夫人不在城裏時,她的女兒曾臨時充當過女主人。後來總統問她是否可以邀請一位老朋友——露西·拉瑟弗福——參加晚宴,安娜知道個中的含意,不禁遲疑,但還是同意了。這時埃莉諾覺得兩個人都對她不起。但她隨後鎮靜下來,擦幹眼淚,又下樓到東廳裏向遺體作最後告別。一個軍官把棺蓋打開,她把一束花放在裏麵,於是靈柩就從此封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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