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身富家,敢於違反傳統的大學生中,激進的和平主義蔚然成風。家境比較清貧的同學雖然通常保持沉默,也心裏贊成。某次全國民意測驗結果,大學生竟有百分之三十九說他們不論什麽戰爭都拒絕參加,有百分之三十三說隻有美國被侵略時他們才願意打仗。在和平主義堡壘哥倫比亞大學和加利福尼亞大學裏,隻有百分之八的學生表示願意無條件打仗。雖然哈佛大學、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和紐約市立學院的學生受到威脅阻撓,1935年全國各地仍有十五萬以上的學生為參加爭取和平的罷課運動而遊行示威。隨後又有五十萬大學生聯合宣誓,如國會宣戰,他們將拒絕服兵役。他們當時對“現存體製”的看法,和下一代對深惡痛絕的“現有建製”【“現有建製”(the establishment)指美國統冶階級的核心層。——譯者】的看法相去不遠。他們反對辦強製性的後備軍官訓練團,反對侵犯學術自由和學生權利,反對各種法西斯活動;他們要求改革大學管理機構。激進分子參加了產業民主學生聯盟【產業民主的意思是關於工人福利問題,要由資方和工人代表共同製訂方針。——譯者】,這是民主社會學生聯盟的前身。他們的經典是《產業民主學生聯盟行動綱領:革命學生手冊》。喜歡搗亂、使人經久難忘的學生有哥倫比亞大學的詹姆斯·韋克斯勒,明尼蘇達大學的埃裏克·塞瓦賴德,斯沃思莫爾學院1932年屆畢業生克泣克·克爾等等。


    這個“運動”(這是大學生自定的名稱)的性質各校不同。明尼蘇達大學的學生說,“我們不喜歡我們看到的那些政界要人:我們也不喜歡我們的大學當局,我們覺得他們隻為現存體製效勞,並非為真理奮鬥。”塞瓦賴德回憶說,“我想,在當時的政治製度的支柱當中,我們最憎惡的是軍事機構……我們甚至連‘愛國主義’這個字眼也討厭起來,因為覺得它已喪失原有的祟高意義,隻是沙文主義的同義詞罷了。”學生示威反對後備軍官訓練團(塞瓦賴德參加了示威),最後明尼蘇達大學隻好把它停辦。


    普林斯頓大學生把軍人看成笑罵的對象,並自稱為vfw1(未來戰爭退伍軍人會)的會員。最愛鬧事的美國學生聯合會在瓦薩女子學院召開全國大會。紐約市立學院院長接見義大利法西斯學生代表團,校內學生紛紛起而反對,噓聲四起。院長罵學生為“小流氓”,第二天他們就都在衣領上別上個徽章,上麵寫著“我就是小流氓”。有些造反的學生召開會議,院長竟然揮舞雨傘,把他們驅散。這種你硬我也硬的做法不多,可是不是沒有。匹茲堡大學使用的方法不那麽簡單幼稚:大學請麥克阿瑟將軍在畢業典禮會上演講,看見有些學生集體示威反對,就請法院把他們的領導人逮捕罰款。經過上訴,上級法院撤銷原判,可是到了次周,所有入學新生都被勒令宣誓遵守美國憲法、賓夕法尼亞州法令和匹茲堡大學規程。大學總務處長向報界解釋說,“我們要的是思想純正的學生。”


    【1vfw本來是veterans of foreign wars(對外戰爭退伍軍人會)的縮略語,這裏學生借用vfw這個寫法,卻改為veterans of future wars(未來戰爭退伍軍人會)的縮略語,表示決不參加未來戰爭。——譯者】


    不過,當時大多數大學生如果不是思想純正,至少也是行為規矩的。那時也跟現時一般,愛造反的學生隻居極少數——紐約市立學院隻有百分之一,全國大學隻有千分之三。這些人舉行示威,為工人爭權利,為斯科茨博羅市黑人冤獄籌款,在戲院四周勸阻觀眾看赫斯特報閥的新聞紀錄片,一時甚囂塵上,可是這跟幾年以後,另一些大學生生吞金魚,弄得遍登各報首頁,性質相去無幾。看見小小的孤立事件就當是普遍現象,這是美國人的通病。三十年代有些大學生舉行過馬拉鬆跳舞比賽,留下個照片,1970年有一家全國性廣告行把它登出,加上一個俏皮的問題,“你們當年如此,為什麽對於今天的青年又要說三道四呢?”他們以為三十年代參加馬拉鬆舞會的人是想出鳳頭,事實恰好相反:他們跳個不休,不辭勞苦,不過是手頭太緊,想贏得一筆獎金救救急而已。


    這些大學生是所謂“走投無路的一代”,多數隻想學到一些能賺錢的本領。青年人受大蕭條的打擊最為沉重,1935年正月,靠救濟過活的還有幾百萬十六歲至二十四歲的青年。有個大學校長對四年級生說,“今年6月得到學位的十五萬大學生,將要走到社會上去,可是人家不要他們。”《幸福》月刊在二十五所大學舉行過民意測驗,結論是大學生都希望有個安定的長期的工作,藉以安身立命。他們在唱一支滿腹牢騷的歌:


    『我為大學唱讚歌,


    碩士博士街頭多,


    學問越來越高深,


    肚子也越來越餓!』


    這是開玩笑,可是意味辛酸。百分之八十的大學生家長都交不起學費,大學生要熬到畢業,就得苦戰四年。上課期間每周做工四十小時,放假期間每周做工八十四小時,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的。有人在杜肯大學做過調查,不少學生在汽車加油站當服務員,在殯儀館當助理員,在鐵路當火車司爐,在鋼廠當雜工,在石廠刻墓碑,有個學生在校內和附近的匹茲堡市竟然幹過二十七種不同的工作。在密執安大學,阿瑟·密勒【後來成為著名戲劇家,著有《推銷員之死》等劇本。——譯者】做廚房雜工掙飯錢,又為全國青年總署餵小白鼠,每月工資十五元,他就靠這過活。在明尼蘇達大學,休伯特·漢弗萊買不起教科書,隻好從大學圖書館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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