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水溪南的甘蔗田邊,一行人正在路邊的茶寮裏飲茶納涼。


    桌子正中坐著一個年近五六旬的老太婆,十幾名三四十歲不等的漢子和女子,圍在老太婆左右供張侍侯。這些人望著由於戰亂而荒蕪的田野,來去匆匆的路人默不作聲,年輕一點的紛紛向老太婆和一個四十左右的壯年漢子投去探詢的目光。


    “師父,清軍增兵台島,天地會義軍怕是支撐不下去嘍。”壯年漢子喝了口茶水,問那居中而坐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正是當年的川中俠女,十年間,她蒼老了很多。聽了壯年漢子的話,她無動於衷地點點頭,兩眼失神地盯著遠處一座破敗的寺廟,呆呆地**。這神情與十年前相比真有隔世之感。


    一名中年女弟子見川中俠女神色淒涼,忙向那壯年漢子使了個眼色,想阻止他說下去,誰知那壯漢自顧自地又說道:“可憐慧瑛師妹一氣之下削發為尼,落得個終日麵對青燈黃卷,伴隨暮鼓晨鍾,明月清風。巴特爾失天理滅人和,禽獸不如,此次一定要除掉他??”


    “天龍,”川中俠女聽天龍又提起慧瑛,拂然不悅,心中陣陣隱痛。話語卻依然硬朗:“生死由命,姻緣各異。有些事是強求不得的,慧瑛遁入佛門,也是因果延續,命中注定了的。隻是這巴特爾??唉,師門不幸,出此逆徒,這十年來,他替朝廷效力,剿殺武林人土。如今不少江湖豪傑和門派紛紛找到我們這裏理論,哼,真是可惡,我川中俠女要不是有些江湖名氣和信譽,恐怕早就遭到各派聯手圍剿了。”


    “師父,弟子不明白,除掉巴特爾為什麽非要渡海到這裏來,在內地也有機會下手麻。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廣邀武林奇士,也好向武林同道暗示,迷幻劍派絕不袒護他。”另外一個漢子嘟噥道。


    “天虎,你身為三師兄,怎麽這點道理也不懂?”川中俠女兩眼一瞪,斥道:“在中原動手,眾目昭彰,就算我們得手,清廷也一定知道是我們幹的。這樣一來,不要說我們迷幻派,其他門派也勢必受到誅連,慘遭殺戮!此外,邀別的武林高人是光彩的事麽?難道讓別人恥笑我派無人嗎?”


    “是,弟子糊塗。”天虎忙低下頭。


    “還有,”川中俠女蹙眉看著眾弟子繼續說:“你們的兩個師伯出家幾十年,凡是塵俗之事一概不管,唯獨對巴特爾關切倍至,哼,真是鬼使人差。在內陸他們不許我動巴特爾一根毫毛,既便是偷著下手,他們也有本領查出真相。可在海外,就由不得他們了,有誰會料到我們渡海而來,又有誰能斷定在紛亂的沙場上,巴特爾就不能橫屍在地呢!”


    “師父所言極是,無論是兩個師伯還是朝廷,都想不到是我們幹的。”天龍讚道。


    “天賜良機,巴特爾大限巳到,葬身在這風光秀麗的島上也是他的福分。”川中俠女講出這話時,牙根咬得緊緊的,兩眼冒出森然的凶光。


    “我們怎麽下手?”天虎問。


    “不可魯莽。”川中俠女一擺手,神色威嚴地說:“現在我們是在暗處,巴特爾在明處,他做夢也想不到我們會渡海而來。所以,我們必須萬無一失,一擊得手,不然,一旦被他察覺,再想殺他比登天還難。他武功奇高,為人又警覺異常,加上還有眾多侍衛兵將,我們失手的同時也是危在旦夕之時。”


    眾人聽了神色一凜,他們奉若神明的師父講出這種生離死別的話,多年來還是第一次,他們都意識到此行的危險性,先前的那種樂觀情緒一掃而光,各自細細揣摩起來。


    “師父,以弟子之見,我們不妨巧裝天地會的人,混入戰場中,侯機截殺巴特爾。”一個弟子獻計。


    “咦,這個主意不錯,即使不成也可以隨眾兵退去,又不暴露身份。”有人讚同。


    “不行,簡直是頑童之見。”天龍哼了一聲,自從大師兄凡清十年前被巴特爾擊斃後,他儼然以掌門師兄自居,以他的武功和二師兄的地位,眾師弟師妹也唯命是從。他先看了川中俠女一眼,說:“巴特爾身為重臣,怎麽會親上沙場,就是去了也有一群侍衛親兵相隨,咱們連邊都靠不上。”


    “那??隻能摸清他的營地,進行夜襲,不過這更難。”先頭的弟子改口道。


    “看來也隻能這樣,必須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象師父說的那樣失手不得,我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天龍點點頭。


    天虎想起大師兄當年的慘死,心有餘悸地說:“話是這樣說,可有誰能靠近巴特爾呢?”他想起當年在巴特爾府中的情景,說:“當年我與大師兄和七師弟到巴特爾府中捉拿安祿,遠在幾丈外,巴特爾就察覺我們潛伏在花叢中。這種聽風辮器、盡得蟲息的高絕內功,當今世上有幾人能為?”


    眾弟子中大多數人還沒有同巴特爾交過手,有的甚至連麵也沒見過,現在一聽三師兄如此推崇巴特爾,不由得深深吸了口冷氣,加上都知道連武功高絕的師父也曾被他震傷過,心中頓時罩上一層陰影,默默無語地低下頭去。


    川中俠女一看弟子們神情沮喪,士氣低落,瞪了天虎一眼,開口道:“話是這麽說,巴特爾盡管厲害,那還不是得益於我師門武功的博大精深?不過,為師的倘若沒有克敵製勝的辦法,也不會冒然帶你們渡海來此。――看”她從鏢裹中取出三枚飛錐說:“這暗器盡管一般,但上麵己經淬上七種劇毒,見血封喉。就算巴特爾練就多高深的內功,但在疏忽大意之時,也難逃劫數,關鍵要的就是時機。”


    眾人見飛錐在陽光下發出烏藍的暗光,身體都哆嗦了一下。


    “師父平日不是說名門正派從不使這種歹毒的手段嗎?”一名年輕的弟子結巴著問。


    “哼,這要看對什麽人,”川中俠女冷冷一笑,又說:“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反正是殺人,怎麽殺還不一樣!”


    伴隨佳釀和美女度過一個美妙良宵後的福康安,在清晨時被心急火燎的阿滿泰都統叫醒。


    “將軍大人,全軍整裝待發,卑職特來??”阿滿泰瞅著睡眼朦朧的福康安,惴惴不安地說。


    “大驚小怪,時辰還早,何必這麽性急?”福康安滿臉不高興地斜視阿滿泰。


    “將軍大人,哨騎稟報,巴大人率領索倫兵一天一夜中已經越龍山寺,偷渡濁水,殺過虎尾向雲林逼近,兩百多裏呀。叛軍察覺我軍的意圖,從吳鳳廟和北港抽調一萬多人馬,企圖堵截和圍殲巴大人的孤軍。軍情危急,巴大人急催大軍盡快開拔,增派奎林的四千驍騎立即馳援。巴大人說隻要破雲林關隘,諸羅便近在咫尺??”阿滿泰一口氣說完。


    “哎呀呀,蠢才!”福康安此時才大夢方醒,他哪裏想到自已纏綿在巫山**之際,這個索倫將領果真連殺帶跑、奪關斬將兩百多裏,竟然到了諸羅城的最後一道屏障――雲林。如果破了雲林之敵,那麽前往諸羅就是一碼平川了,可以唱著歌走,與台南叛軍決戰。同時可以想象,台南的叛軍一定會象瘋了似的向突如其來的清軍反撲,絕不容許這支奇兵毀掉他們的一切!他即驚訝又欣喜,一時間竟忘了做什麽好,完全墜入意想不到的想入非非之中。直到阿滿泰催問大軍是否立刻出發時,才清醒過來,喝道:“還愣著幹什麽,速令奎林率四千驍騎馳援,大軍即刻出發!”


    “喳。”阿滿泰應聲而去。


    望著匆匆而去的阿滿泰,福康安猛然想起鄂輝和成德,這兩人率領萬名精銳為什麽一點音訊沒有?依照他倆貪功心切的秉性,哪怕是有了一點點進展都會派信騎喊得震天響。一天一夜悄無聲息,證明沒過八卦山,難道身經百戰的八旗精銳真的就被兩萬烏合之眾阻擋在八卦山?這兩人是力不從心呢還是有意??


    想到這些,他徹底從良宵美景的溫存中清醒過來,粗暴地推開床上仍舊賣弄風騷的台灣女子,皺眉沉思。


    是的,假如鄂輝、成德行動迅速,此時應當越過八卦山,與逼近雲林的索倫驍騎遙相呼應,以壯聲勢。現在巴特爾呼救,說明叛軍聲勢極大,索倫兵力不能支呀。鄂輝成德可惡,他心裏咒罵著,阿貴的影子出現在腦海裏。這個兩朝元老不但心術頗多,忌妒心極強,更厲害的是羽翼豐滿,朝中盡是門徒弟子,就是在外的督撫大員,多數也與他過往甚密。以往出師平亂,十有七八都是他掛印出征,獨占鼇頭,他也借此提拔親信,擴充自己的勢力,可謂桃李滿天下。皇上聖明,近些年頻頻讓自已出征,其目地也在於遏製阿貴,起碼也能與阿貴平分秋色,打破一花獨放的局麵。對此,阿貴定然心存介蒂,大為不滿,把鄂輝成德硬**來無非是摻沙子,靠這兩人用力,扯蛋!


    以萬名精兵對付兩萬連器械都不全的漁民和莊稼漢,就算取勝不易,可一天一夜總得往前走幾步吧?看來這兩個混帳是存心搗亂那!說心裏話,他打心眼裏不希望這兩個人立什麽戰功,去為阿貴臉上抹粉,跟著溜達就行,但得出把子力呀。在這種時刻,他也盼望鄂輝成德能擊潰八卦山的叛軍,從正麵減輕巴特爾的壓力。一句話,那就是讓他們出大力又不讓他們立大功,讓他們幹盡賠本的買賣,又撈不到任何便宜。


    心思一定,福康安小聰明的勁頭開始發揮。鄂輝和成德沒能攻占八卦山策應索倫兵,從而使整個戰局陷入被動,這個帳當然算在他們頭上。雖然奎林領著援兵上去了,可還不行,不能便宜了鄂輝和成德,要讓他們亡羊補牢,哼,本將軍不讓你們有片刻消停!他心裏恨恨地罵道。


    “來人。”福康安大叫。


    “大人有何吩咐?”一名侍衛應聲而入。


    “傳令,鄂輝成德所部天黑前務必攻占八卦山,向雲林進擊。延誤戰機者嚴懲不貸!”


    “喳。”侍衛應聲而去。


    安排停當,紅日高升,福康安披掛走到外麵,所有的都統,參領和總兵一齊上來參拜。遠處,一隊隊步騎列隊待發。


    “諸位,”福康安板起麵孔,儼然一副統帥的儀表,朗聲說道:“大軍登陸之日起,叛軍聞風而逃,此皆賴將士用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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