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玉樓作為整個正陽縣規模最大,客流最多的酒樓,在正陽縣萎靡不振的那些年歲裏,還隻是一座名叫雙玉客棧的一間小店。


    因為獨身的美豔老板娘叫做秦雙玉,所以給自家客棧取了雙玉的名字。


    後來漸漸的正陽走向正規,這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客棧異軍突起,得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的讚譽,在不大的縣城裏傳開了名聲。


    前後經過一次搬遷和兩次增建才有了如今所看到的規模,隻是要想憑借一介女流將客棧經營到如此的水平,人們自然是不願意相信的。


    於是就有好事者開始傳言,一大酒樓的老板娘不過是靠著身體博取垂青的娼婦,難聽至極的話語一時成為坊間茶餘的日常談資。


    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到酒樓的生意,畢竟雙玉樓除了老板娘長得好看養眼以外,作為經營場所核心菜品酒水絕對稱得上一句物美價廉,服務也絕對周到。


    與別家酒樓專做有錢人的生意不同,雙玉樓一共分為上下兩部分,一樓是些平價但精巧的菜色,有專門的打雜小廝,賬房先生,明火明廚,不設包房,隻有一個大廳,來此消遣的多是平民。


    二樓便是些高雅的包房,負責二樓菜品的是主家高價請來的大廚,酒水也是也是那多年的陳釀,因此經常上二樓的便是那些家底殷實的人家。


    不過由於少了麵積最大的一層的生意,所以盡管是占地最大的酒樓,單從流水來看,反而不如別家高檔酒樓那般驚人。


    不過萬事萬物皆是福禍相依,正因為雙玉樓也做那平民生意,在人心方麵卻是有口皆碑。


    在大部分人印象裏雙玉就是貨真價實的第一。


    還有一點就是,那位青天大老爺,一縣之主,趙大人也偏愛雙玉樓一樓的飯菜,說是平淡之享亦有鮮活滋味。


    縣太爺當然不是那好吃的老饕,甚至在開荒的日子裏,和民眾同心同力的趙公吃起幹巴的窩窩來,也覺得美味。


    政務精明的他在吃這方麵卻一竅不通,不過縣太爺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家的心裏都裝著一杆秤,清楚著嘞。


    所以既然連他老人家都樂意上這來開開葷,那這裏即便真有那不合口味的菜肴,那估計也是自家舌頭出了問題。


    至於那第三樓,一共也隻有天地玄黃四個上房可供客人食宿。


    老板娘秦雙玉自己常年住在黃字號包間,剩餘三間則是用於每日迎來送往。不過除了那些富商大賈,老爺員外有時有雅興來此聚餐以外,一般都是處於空著的狀態。


    而今天卻一反常態,三個房間全部住滿,自打這三層的酒樓建成以來,這也是沒見過幾次的光景。


    而且還是那天字號房間率先讓人訂走,真個稀奇。


    酒樓三樓的過道,木製廊道響起緩緩而行的腳步之聲,華美衣袍簡單綰發的老板娘領著兩個巧笑嫣然的丫鬟,丫鬟手裏拎著個精美的食盒,向著東南角的上房走來。


    照例如果有人訂下三樓上房,作為老板娘的秦雙玉是要來敬酒的。


    另外兩處她已去過了,玄字號內是周員外郎和他年輕時的幾位窗敘舊,熱絡的老板娘送了一壺十年陳釀,架不住勸,多喝了幾杯。


    地字號是那青貴坊老板和外室相會,倒是不便打擾,隻是將裝著酒水和菜肴的食盒放在專門設置的窗台。


    此刻酒勁有些上湧的老板娘雙頰微紅,走到天字號的門前,身後曳行的丫鬟立刻遞上食盒,偷笑道:


    “玉姐姐今日真好看哩。”


    接過食盒的老板娘眼波流轉,揮手示意這個嘴甜的丫頭退下,嘴角不自覺揚起幾分,轉身輕輕敲開了房門。


    來開門的是個年輕的白袍俊公子,這倒是讓她頗為驚異。


    據她所知正陽的有錢人家裏可沒有這樣一號人物。


    不過她臉上的笑容一點兒沒停,施施然行了禮節,開口道:


    “小女子秦雙玉,見過公子。”


    那個年輕人同樣報以善意的微笑,作揖行禮。


    “見過秦老板,小生王二,不知秦老板何事?”


    秦雙玉遞過食盒。


    “自然是特地來感謝公子賞光,一點小小心意還望公子笑納。”


    站在門口的年輕人一聽笑意更盛,立刻接下了食盒,回禮道:


    “秦老板盛情如此,那小生便卻之不恭了,一早就聽聞秦姐姐是玉碧明珠一樣的妙人,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隻是沒想到就連心腸也這般好,還要親自蒞臨,真是折煞我兄弟二人。”


    這時秦雙玉才看見這屋裏頭還有一個人影,不過那人在低頭看著手裏的書,似乎對外麵的發生的對話不感興趣。


    秦雙玉將視線收回,勾起小指挽回耳邊落下的一縷頭發,笑道:


    “王公子打算一直讓我這弱女子一直站在這走廊嗎?”


    白袍公子一拍額頭,懊惱道:“瞧我這腦子,怎麽就平白讓秦姐姐吹了半天的冷風,真是該死,姐姐的禮物我收下了,時候不早,還請姐姐早些回去休息,切莫凍壞了身體。”


    秦雙玉沒想到對方居然直接送客,明明臉上還掛著和善可親的微笑,明明毫不遲疑就收下了自己帶過來的贈品,怎麽看也不是生人勿近的樣子,難道說真是個不懂世故人情的愣子,倒是白瞎了一副鮮明皮相。


    不過見慣了形形色色客人的老板娘詫異之餘,臉上笑意不減,順著眼前公子哥的話往下說道:


    “承蒙公子關切,晚來乍寒,還真有些不適,想來是有些風寒了,奴家這便歸去,多有叨擾,公子海涵。”


    話畢,依舊很禮貌地施了萬福,轉身離去,空蕩的回廊內隻留下天字號房客人的話被遲來的關門聲生生夾斷。


    “那便不送秦姐姐……”


    過道內,綴行在秦雙玉後的兩個丫頭小聲議論起來。


    “好個不懂事的小子,收禮倒是收得快,一壺陳釀可得好幾錠呢”


    “就是,咱家姐姐肯給他臉,那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模樣倒是生的不賴,可惜是個腦子不會轉的。”


    “就是太白了點,比我的胳膊還白,看起來病懨懨的。”


    不等小丫頭再答話,步點非常的老板娘就喝止道:


    “采荇、采薇,莫論人非!”


    兩個丫頭立刻噤聲,快步跟上走遠的老板娘,轉角消失在走廊盡頭。


    房間內,朝峰揭開食盒,食盒內一邊是疊放的兩碟子小菜,下酒菜做的精致,看起來色香味皆全。


    另一邊是泥封的小壺壇酒,一並取出來往桌上一堆,也不分酒杯斟,隻是獨自將泥封揭了,舉壇喝了起來。


    林鳶放下難啃的書本,抬手按揉著太陽穴,揶揄道:


    “也隻有你能一邊麵不改色一邊胡說八道了。”


    喝酒之人卻完全不接話茬,嘖嘖嘖地品嚐著酒水。


    “不得不說,這大酒樓的酒水還真有點滋味,要不要來一口?”


    “王大公子雅興,那可是碧玉明珠的美人所贈之物,吾等凡人豈敢染指!”


    在說到那明珠碧玉時林鳶特地加重了語氣。


    嘲諷之意更盛,至於那莫須有的王公子名號,不過是朝峰信口胡說,卻正好被拿來陰陽怪氣數落一通。


    飲酒之人不緊不慢夾起一筷子吃食,回敬一口酒道:“那是,某些隻知道練劍最後練成癡兒的鳥人,當然無福消受。”


    朝峰還不過癮,又喝了一大口,小壺酒水很快都沒了大半。


    “不錯不錯,好久沒喝過這麽有滋味的酒了,這趟雙玉樓還真來對了,待會兒得找店家再來兩壺。”


    “大宗師求求您收了神通吧,再來兩壺,您也不看看咱是什麽家底兒?”


    “爾等凡夫,怎麽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秒理。”


    “貪酒也有道理,不愧是讀書人”


    “放眼古今,飲川居士,零陵上人,青蓮劍仙,張大宗師,中興四秀,鄂州七子,各代詩魁,各國將軍,林林總總凡青史留名者,哪個不是酒中仙人,哪怕是四十年前那位名動神州的得道紅塵仙,最開始不也是因為癡情美酒才為人所知,我看你是脫離現實,腦子裏除了修行還能裝下點別的嗎?你就該學學那位青蓮劍仙,喝酒練劍兩不誤!整天計較那些臭不可聞的黃白之物,又怎麽會修行有成?”


    林鳶聽著一個個名號脫口而出,當然都是他熟知的人物。嘴裏不自覺喃喃道:


    “青蓮劍仙,一個活在繪本裏的劍仙而已,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呢。”


    飲酒的朝峰晃了晃酒壺。


    “不確定沒有,那不就是有?”


    林鳶暗道瘋子的觀點的確與眾不同,果然沒有叫錯的外號。


    至於他說的有,林鳶是半點不相信的,世俗武學,無論創立得多麽妙到毫巔,習練得如何登峰造極,在他們這些修行武人看來,也不過有了歸真境的水平,且不說真正能製霸一方的遊神境,便是他這個一隻腳的歸真境也全然不懼。


    距離那所謂的“仙”,還差了太多,就算真有那俗世的劍仙,想必上限也不會太高,而那些更低一等的二品三品,又能吃得住他幾劍?


    就在這時,房裏懸掛的銅鈴響了起來,銅鈴連接著屋外,朝峰明白是自己先前定下的吃食到來,拉開房間預留好的一扇窗口,兩隻更大些的食盒就在台子上靜靜放著,騰騰的熱氣混著肉香被晚風吹進屋內。


    林鳶接過一個打開,果然陳列著兩壇子酒水,這似乎也在他預料之中,自己拿出一壇率先喝了起來,其實滋味是不錯的,他不是好酒之人,但是基本的酒香、口感還是能嚐出來的,這酒喝起來香醇棉柔,不過比起家鄉宗門屬地的楊梅酒,少了許多風味。


    朝峰挽起袖口免得弄髒他新換上的寶貴衣服,常穿的那套被空遠那個該死的玩意兒弄得稀爛,為此他在下山許久之後依然多次罵罵咧咧,最惡心人的一點是最後還給對方鑽空子一溜煙跑了,想出氣都找不到地方。


    隻好明裏暗裏挖苦林鳶不堪大用,連個小小散妖都搞不定。林鳶隻管走馬觀花,對於他的抱怨充耳不聞。


    一隻荷葉包好赤醬燜熟的油雞被撕成兩半,一半留給林鳶,自己拿過一半張口啃了起來,和之前謙謙公子的形象截然相反,倒是像個餓急的粗人。


    不知道剛剛一口一個王公子的老板娘看了會作何感想。


    換做是采荇、采薇兩個丫頭,恐怕更要捂住嘴角挖苦一番。


    朝峰一口肉一口酒嘴裏不停,


    “又說不喝?”


    林鳶也撕下一塊嫩滑的雞肉扔進嘴裏,雞肉軟爛入味,正是下酒的好材料。


    嗦了下手指說道:“小酌可以,再說了,酒都端上來來了,花的還是我當牛做馬賺來的錢,我不喝?難道全留給你?”


    “這就對了,孺子可教,在山裏吃了幾個月的幹糧野兔,嘴裏是一點味兒也沒有了,北方都有貼秋膘的說法,眼瞅著都冬天了,我是一兩膘也沒貼上啊,好不容易到了城裏,該享受享受了。”


    林鳶愕然,確實,之前為了遷就他修習大荒,兩人都是不走官道,專挑荒無人煙的野徑,專去妖獸橫行的深林,從鄂州道邊境到豫州腹地的正陽,兩人一邊趕路一邊修行足足兩月。


    朝峰的竹篋裏裝著一張從武人集市上淘來的大佑國地圖,這個東西才是真正的稀缺物品,有錢也不定能買到。


    是林鳶幫著對方一起斬殺了一頭古代種的稀缺散妖才弄到手。


    盡管如此仍不是十分詳細,依靠它隻能保證大致方向地形基本一致。


    而這樣的地圖,是好物件,同樣也是燙手山芋無疑,若是不慎被官家或者欽天監察覺,勢必會派人收回,至於看過地圖的人,想必下場不會太好。


    直到從鄂州邊境的群山中走出,又一頭紮進茫茫的荒原,能否遇見人類文明都是問題,於是兩個人繼續過著野人一般的生活。


    期間也遇見過好幾次妖物,好在朝峰的覺夠強,感覺到足夠危險的,全都繞路避開,未成氣候的,都成了林鳶練劍的材料。


    林鳶回想荒原上的日子,每日隻專心修行,打坐,出劍,趕路,自己甘之如飴,修為也確實有所精進,可是對於同行的朝峰來說可能未必如此。


    書篋裏的書早已看完,偏偏他又是個記性好到出類拔萃的腦子,再看也沒什麽意思,他又不需要像自己一樣天天修行,每天隻有麵對悠悠荒草和風起雲垂,幸虧他本來就瘋,否則隻怕早就憋成了瘋子。


    饒是如此,朝峰也實實在在無聊了個夠嗆,比起荒原上的單純的妖物盤踞,野獸橫行,偶爾能遇到一處古籍中有所記載的異獸,才能讓他興趣盎然一時,還是城闕村莊的市井人煙有意思的多。


    於是當林鳶的劍招有所小成,就迫不及待拉著林鳶入城,一入城,稍微打聽後就直奔雙玉樓而來。


    朝峰突然問道:


    “螓視心法和行氣路線記全了嗎?”


    林鳶回道:


    “很難嗎?”


    林鳶吃相要隨和得多,卻在朝峰之前吃完半隻雞,這會已經開始吃起桌上的菜來。


    不想朝峰從袖口甩出一物,打斷了他的動作,林鳶從容接住,是個四四方方的劣質玉盒,打開蓋子,一隻拳頭大小的圓球靜靜平躺在內,察覺到光芒進去,圓球上數千個瞳孔轉動著同時鎖定,一致看向盒口的目光,林鳶突然感覺腦子恍惚,下意識要閉上眼睛。


    但他幾乎是瞬間就恢複了身體的控製權,睜大眼睛直直看去。


    好在盒中的眼球異動隻有一息,很快歸於平靜,林鳶看著奇怪眼球,堅硬的角質包覆下密密麻麻的瞳孔對著外麵的世界左顧右盼,一條長長的神經帶著碎肉彎彎曲曲拖曳在整個眼球後方,倒像是一隻長相奇特的蛞鬥。


    林鳶把蓋子蓋上隔絕了令人頭皮發麻的目光,凝眉問道:


    “這是?”


    朝峰看到毫無防備的林鳶被下了一激靈,憋笑道:


    “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前在鄂州道,境州府,我們曾遭遇一場‘陽雨’?”


    林鳶稍加思索,回憶中的畫麵像雲雀飛出蒿底般躍然眼前。


    那確實是他一生就見過一次的光景,鄂州南部夏季多陣雨,往往前一秒還是豔陽高照,下一秒就風雷聲起,黑雲湧動,一場超乎尋常的大雨說來就來。


    好似一片天穹融為水幕傾瀉而下,將整座山河拉入河底。


    當時林鳶和朝峰正在一條溪水邊烤製難得的水豚,木柴燃燒升起的青煙穿過樹蔭,靜靜伴著溪水聲徜徉。


    就在兩人準備分食腿肉之時,一團降雨雨腳如麻,迅速覆壓過來,林鳶利用晦風罡吹散雨水,雨水裏卻有某種不明物體急速掠過。


    而此時太陽還高掛於頭頂上方。


    朝峰開了洞明才看清一對輕薄透明的翅翼。


    緊接著一對對翅翼不斷斬開雨幕,原來不是一隻,是一群。


    眼神清明的華服青年臉上神采飛揚,顧不得還沒來得及吃的烤肉,對著同伴招呼了一句“追!”


    很快他們選定了其中一隻作為目標,並且最終將其斬殺。


    當陽光映射下泛著七彩磷光的翅翼和甲殼包裹的細長身子落在林鳶麵前,他也不免為之歎服,確實是種奇特又美麗的物種。


    然而朝峰全然棄之不顧,隻取了覆蓋住大半個頭顱的兩隻眼球。當他們兩人取回遺落的食物,那團雨雲已經漸漸飄遠,雨中還是能看到一個個細小的黑點在任意穿梭。


    跟隨著雨雲消失在山間。


    林鳶回過神,問道:


    “是那時候的鱗蟲?”


    朝峰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回道:


    “然也,八十年的雨螓,逐陽雨而生,背生四翅,而六足,其目能視芥子,卵附於雲,食之不瞽。”


    看著林鳶若有所思,朝峰吐出嘴裏的最後一根骨頭,接著說道:


    “零陵當年進階遊神境,前後三十六年走遍大佑版圖,成書《中興奇珍誌異》中,曾經記載過雨螓,不過他平生也才見過一次,我遊曆不過七年,也見過一次,哈哈哈哈,是不是說我的實力已經比肩零陵了。”


    朝峰接著說,全然不顧林鳶眉間鄙夷的神色。


    “可惜啊,前兩年境界不高,沒有機會接觸到雲層裏的卵泡,不然倒是不用忌憚螓視帶來的副作用。螓視也算是高明的術法,暫時應急不成問題,但是不能全力催使,不然眼球負荷太大,過不了過久就會成為眼眶空空的瞎子。把那眼珠子給我。”


    林鳶將盒子遞過去。


    “你道螓視為何要叫做螓視,創造出這門術法的先輩才是真正的大能,居然能想到利用人體經絡的可塑性去重塑螓類妖物的眼球結構,模仿其運氣方法,從而讓目力,氣感,靈覺都得到提升,除了傷眼幾乎沒有任何壞處,甚至我懷疑這門術法一開始就是要配合螓類卵泡來使用,隻是這類妖物蹤跡渺茫太過難尋,才在千百年的流傳中形成了認知上的斷層。”


    朝峰一邊喝酒一邊再次將盒子打開,詭異的視線再次聚集。卻被隨意驅散。


    朝峰將雨螓的眼球取出握在手心,一團明黃色火焰從空氣中凝聚而出,包裹上了眼球。


    隨著火焰溫度不斷上升,感受的威脅的眼球上數千細小的瞳孔開始不安的轉動,稀稀落落的碎肉也開始瘋狂蠕動,然而無論他再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隻能慢慢融成一團紅綠相間的液體被裝入玉瓶,回到林鳶手中。


    朝峰叮囑道:


    “修行時將其倒入眼中,十日可成。”


    林鳶默默收下,將壇子裏僅存的一口酒水喝盡,準備重新開始打坐修行。


    正所謂路漫漫其修遠,隻有時刻不停地增強自己的能力,才有生存下去的底氣。這是能踏進修行路的武人盡皆信仰的真理,林鳶也同樣如此。


    不想朝峰卻說道:


    “趁著還沒宵禁,上樓頂看看?”


    兩人順著走廊來到背陰處,借助欄杆悄然越上房頂,踩著鱗次櫛比的黛瓦走到屋脊,雙玉樓的高度在整條文殊街也排在前列,算得上是一次不太高的登高望遠。


    最遠處高達五丈的城牆下,一條通明的街道將斑斑駁駁的萬家燈火橫分兩半,兩人位於大街之上,猶如身騎一條橙紅色長龍。


    城牆外更遠處,便是渺無人煙的寂靜荒原,漆黑如墨的夜色從無盡遠空匯入朝峰黑色的瞳中,他麵色如水,眼眸低垂。比起那好似永遠也走不出去的荒野,朝峰還是更喜歡這熱切的人間煙火,酒館的喧嘩,更夫的叫嚷,鄰裏的寒暄,都讓他感覺到溫馨和親切。


    “可惜沒有月色。”


    沒有聽見那熟悉回話,朝峰轉過頭,才看到林鳶早已盤坐於屋脊,雙掌結蓮花手印,一旁放著剛剛拿到手的玉瓶,此刻已空空如也。


    朝峰微笑,嘖了一聲,繼續享受著這難得的閑適。


    另一邊,細密的汗珠不斷滲出林鳶皮膚,又快速蒸發在風中,鑽心的疼痛讓他麵色扭曲,身軀顫動,緊閉的左眼中,透著一道妖冶的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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