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玉恒聽到外公讓自己去送陸玨回鄉,便是頭皮都隱隱發麻。


    想到鄉試前與陸玨的對賭,又見陸玨此時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他心虛的眼神閃躲,根本不願與之對視…


    “嗯?”


    萬老爺見狀也似明白了什麽,於是意有所指的笑罵道:“混小子,別以為這兩月的事能瞞得過我眼,此番送陸解元回鄉,那是萬家多少小輩求都求不來的福分,你這混小子還不願意?”


    “外公,我又沒說不願……”


    鄭玉恒聞言更是心虛,見外公還要說什麽,他緊忙扭捏的跑出去備車馬了…


    “哈哈哈哈。”


    萬老爺子見狀笑著搖頭,轉而對陸玨說道:“還望陸解元大人大量,莫要與這混小子一般見識。”


    “萬老爺言重了…”


    陸玨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應道:“鄭少爺的品性我素有所知,如今陸某與他亦師亦友,又豈會計較往日的那點瑣碎?”


    “如此最好。”


    萬老爺子聞言撫掌而笑,交代道:“等陸解元處理完家事,老夫再行設宴,到時還望陸解元務必賞臉。”


    “那就叨擾了…”


    “哪裏的話…”


    “……”


    就在一老一少相互寒暄之時,跑出去的鄭玉恒趕著一輛馬車行駛到了萬家學堂的門前,喚道:“車馬已備好。”


    陸玨見狀也沒多客氣,與萬老爺子以及薑原等人拱手道別後便上了馬車。


    許是因為心虛,不知該如何麵對陸玨,鄭玉恒連個馬夫都沒要,而是選擇自己坐在了車廂外趕馬,充當馬夫。


    而陸玨也知道這小子此時肯定糾結,於是坐在車廂裏並未多說什麽…


    兩人明明隻有一簾之隔,相處時卻像是隔了一座大山一般,車廂外的趕著馬車,車廂裏的挑簾看沿途風景,誰都沒說話…


    出蘇州府城後。


    鄭玉恒靠在車廂甲板上,嘴裏叼著草根,手裏揚鞭驅馬駕車,餘光瞥向身後時麵色糾結的似是想說什麽,卻又不願拉下麵皮先開口…


    忽地,車廂的門簾被挑開…


    見陸玨從中走出,鄭玉恒身子瞬間繃緊坐了起來,如臨大敵似的看著他,問道:“你出來作甚?”


    “我還沒問你防著我作甚呢?”


    陸玨見狀不免有些好笑,打趣一句後笑道:“車廂裏太悶熱了,出來透透氣,順便……看看你。”


    “嗯?”


    鄭玉恒故作驚疑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嘀咕道:“我有什麽好看的?”


    “自然讓你好看…”


    陸玨諱莫如深的笑了笑,隨即坐在了車廂外的另一側,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鄉試前我們可是有賭約的。”


    “我知道有賭約…”


    鄭玉恒聽到他提及賭約,心都跟著顫了顫,卻依舊仰著脖頸嘴硬道:“認賭服輸,你想讓我幹什麽?”


    “嗯……”


    陸玨摩挲著下巴沉吟了好一會兒,在鄭玉恒驚疑不定的眼神中說道:“我還沒想好。”


    “伱……”


    鄭玉恒等了半天就等到一句‘我還沒想好’,氣的臉紅脖子粗,卻又不好多說什麽。


    “說說你娘唄…”


    陸玨順手也從路邊探出的草中揪了根狗尾巴草,如他一般放在嘴裏咀嚼,嘀咕道:“我曾和你娘說過等鄉試中舉後就和你外公提親來著,但她沒同意。”


    “……”


    鄭玉恒聞言本還想和以往那般脫口道他一句‘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但考慮到如今陸玨已經中舉了,而且還是舉人中的解元,也便沒好說出口…


    他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默然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娘和我說過,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嫁人了。”


    “為何?”


    陸玨聞言坐起身子,正色問道:“那鄭家人就把你娘傷的這般深?”


    “……”


    鄭玉恒隻瞥了他一眼,嘀咕道:“你沒經曆過,自然不知道我娘被鄭家那些人傷的有多重。”


    “那你呢?”


    陸玨有些不解的問道:“按理來說,你也姓鄭,那鄭家人怎會這般輕易的就讓你跟你娘回萬家生活的?”


    “因為我是野種唄…”


    鄭玉恒仰著頭靠在車廂甲板上,聲音無喜無悲的說道:“我那父親沒死的時候鄭家人就說我是野種,不似鄭家人,死了就更沒人認我了,也就我娘護著我。”


    “……”


    陸玨聞言呼吸一滯…


    他真的難以想象,鄭玉恒兒時到底經曆了什麽,才能讓他用這平靜到不起半點波瀾的語氣說出自己是野種之事…


    他猶豫了一番,問道:“你娘在鄭家受此屈辱,萬老爺子還有你四舅就沒說要替你娘做主?”


    “想什麽呢?”


    鄭玉恒白了他一眼,說道:“鄭家本就是江南大族,早年還曾出過一位王妃,那可是實打實的皇親國戚,如今的鄭家雖不複往日風光,但在江南一帶誰又敢去尋鄭家的麻煩?”


    “……”


    陸玨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他之前隻是個小小的秀才,對這些名門大族之事不甚了解,如今聽鄭玉恒所言,才知這些世家大族的勢力盤根錯雜。


    而鄭玉恒想到往事神色也有些陰鬱,自顧自的說道:“我聽我娘說,早年間鄭家請了一位修為高絕的南詔神婆,說是推算鄭家氣運…”


    “結果那南詔國的神婆一眼便在人群看中了我娘,說我娘的命理特殊,天生克夫,不適合成家,鄭家的氣運也會因我娘而斷雲雲。”


    “我娘在鄭家本就不受待見,經此事後更是被鄭家的那些個老東西視為不祥,常有惡語相向。”


    “待我那父親因病去世,鄭家人便說是被我娘克死的,就連鄭家的下人看我們母子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我娘不堪受辱,便要帶我回萬家。”


    “一個是克夫的不祥,一個是不似鄭家的野種,鄭家的那些人自然是巴不得我們母子走…”


    “……”


    陸玨聞言像是被塊巨石壓在心頭,光是聽著都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而他們母子身為當事人,當時又得承受怎樣的委屈?


    他歎了口氣的問道:“你恨嗎?”


    “我自然恨!!”


    鄭玉恒被說中心事眼眶都隱隱發紅,拳頭亦是捏的哢哢作響,咬牙切齒的說道:“我恨鄭家的那些個老東西,我恨那個南詔神婆,我也恨我自己姓鄭!!”


    “……”


    陸玨舒緩一口氣,想到如今自己與萬瑩之間的關係,鄭玉恒這個孩子是無論如何也要跨過去的坎,便試探性的問道:“要不……改姓跟我姓陸?”


    “嗯?”


    鄭玉恒聞言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貓似的,一個激靈的跳了起來,手中趕車的馬鞭指著陸玨,哆哆嗦嗦的叫罵道:“你……你……你……你少他娘的給我灌迷魂湯!”


    “讓我跟你姓陸?你想都別想!”


    他說著似是又想到賭注之事,緊忙把頭轉過去,既羞又憤的說道:“我雖認賭服輸,但這改姓之事……我…我是斷然不會依你的!!”


    “……”


    陸玨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不由失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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