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鄉試結束已過半月有餘…


    家境清貧些的考生早就各回各家了;


    而家境相對富裕一些的則還滯留在蘇州府城等待鄉試放榜,以期在貢院放榜的第一時間看自己中舉沒有…


    九月初一早…


    東南貢院外敲鑼打鼓,應考的士子們聞聲也知這是要放榜了,於是三五成群的圍在貢院牆外,裏外三層,水泄不通。


    貢院大門打開,一位科考官領著幾個手捧一張杏黃色榜單的士卒出門,圍觀的士子見狀立馬分開一條道路讓士卒通過…


    士卒中分出兩人在貢院牆外刷上米糊,其他士卒則是張開榜單,將其貼在了糊好的牆上。


    待士卒們貼好榜單退至一旁後,圍觀的士子們立馬圍攏到榜單旁尋找自己的名字。


    “哈哈哈哈,我中了!中了!九十一名,桂榜上的第九十一名就是我!是我!”


    “恭喜!恭喜!!”


    “為何榜上無我名?”


    “哎,三年又三年喲。”


    “……”


    看到桂榜的人群中立馬爆發出陣陣嘈雜聲,有人歡呼,有人哀歎,還有人滿是不可置信!


    萬玉堂也擠在人群中,在榜上尋了一圈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正哀歎生不逢時之時,卻又像見著鬼似得,滿臉不可置信的呆愣在原地…


    他驚疑不定的揉了揉眼睛,似是不敢相信榜上第一名是‘陸玨’二字…


    “陸玨?怎麽可能是陸玨?”


    萬玉堂又在榜上細細尋找了一番,待看到榜上第十四名所寫的乃是‘薑原’後,麵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憑什麽?


    薑原那老東西一把年紀了,又考了十多次鄉試,偶然中舉倒也在情理之中,可陸玨那小白臉憑什麽能中舉?


    還是第一名解元?


    科考官瞎了眼?


    黑幕,定是有黑幕!!


    自己的失敗固然難受,但原本看不起的人成功了更是誅心!


    妒火中燒的萬玉堂眼珠中都溢出了一層細密的血絲,當即厲聲叫喚道:“我不服,此屆鄉試定有黑幕!!”


    此言一出,周邊的嘈雜聲立馬消弭,靜的似是落針可聞…


    一些士子滿臉驚恐之色看著他,原本人擠人的場麵也在瞬間空出了一塊,似是不敢沾他的邊…


    一旁的科考官以及一對士卒聞言也都愣了愣,回過神後皆是神色不善的盯著他。


    而萬玉堂見自己周邊忽地空出一塊,也像是被澆了盆冷水似的回過了神了…


    見周邊的士子與一旁放榜的科考官都在注視著自己,他喉結上下滾動,便是後背都溢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此屆鄉試有黑幕?”


    科考官冷著臉問道:“黑幕便是舞弊,此屆鄉試中舉的名錄都是由我等商議統籌出結果,你無憑無據汙蔑朝廷命官,有幾個腦袋夠掉的?”


    “……”


    萬玉堂聞言袖中的手都顫了顫。


    但他也知道,自己話都說出口了,此時若不說出個緣由來,怕是難以善了的。


    於是指著桂榜第一名‘陸玨’的名字質問道:“陸玨此人的學識與人品我素有所知,他憑什麽能中舉?中的還是解元?”


    “陸玨?”


    經他提醒,圍觀的士子中也似有人回過了神來,交頭接耳的詢問著此陸玨是不是月前假裝富家公子讓人跪行的那個陸玨…


    不明真相之人聽聞此屆鄉試解元竟還有這等傳聞,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何心裏,亦是更著起哄…


    “憑什麽一個假裝富家公子糟蹋人的敗類能中舉?中的還是解元?”


    有人起哄自然就有人持反對意見替陸玨說話:“陸解元替那病重的母子出謀劃策,以身入局,背負罵名,足見其才智,人家能中解元那是實至名歸。”


    人的多樣性就是這般,不管人家說的對不對,先站在不同的觀點反駁了再說。


    特別說話的還是萬家子弟,蘇州府這一帶的富商可不止萬家一家,見萬家子弟不爽的富家子弟大有人在。


    圍觀的士子中不斷有嘈雜聲傳出,爭議大抵又可分成了兩派,質疑陸玨能中解元的以及支持陸玨能中解元的。


    萬玉堂和人爭執的麵紅耳赤,見有人說自己就是嫉妒陸解元,他像是被戳中痛處似的破口大罵:“你放屁!就陸玨那等小白臉也配我嫉妒?”


    “你看看你看看,氣急敗壞,戳到痛處了吧?”


    “你他娘的找死!!”


    “怎麽?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你萬家有多大能耐,還想當眾行凶?”


    “伱……”


    科考官見狀也頓感頭大。


    他們在商議出陸玨為本屆鄉試解元的時候,也曾聽人提起過前幾日‘農婦跪行救子’之事,但他們複盤得出的結論都是‘此法甚妙’。


    眼見以萬玉堂為首的質疑派與另一幫力挺派吵的麵紅耳赤,大有擼起袖子要打一架之感,科考官冷哼一聲的出麵訓斥道:“本官還在這呢,你們這是要聚眾嘩變?”


    “大人勿怪。”


    萬玉堂雖被嫉妒衝昏了頭,卻也不是蠢人,拱手應道:“如大人所見,陸玨此人不論是學識還是人品都爭議頗大,學生多有不服,還望大人為我等查卷!”


    “查卷?”


    科考官聞言目光微凝,見一眾質疑的士子多持此態,也便知他們都有此意。


    他似是想到了什麽趣事,與身旁的士卒交代幾句,見其一路小跑的回貢院,他冷笑一聲的應道:“也罷,本官就調卷讓爾等心服口服,省的說我科場舞弊!”


    不多時,便又有一位老態龍鍾的科考官領著方才進院的士卒出了貢院,其人手裏還拿著一篇墨卷…


    圍觀的士子再次讓開一條路…


    士卒穿過人群在桂榜邊上的空白處刷好米糊,而那位老態龍鍾的科考官則是擺擺手,讓手下士卒將墨卷張貼了上去。


    之前那位放榜的科考官指著牆上的墨卷說道:“諸位,陸解元的墨卷已張貼在此,有不服本院取中者,盡可上前查看。”


    “……”


    周邊士子聞言對視一眼,不管是不服陸玨中解元的,還是方才支持陸玨中解元的,此時皆默契的上前查看…


    陸玨的墨卷通篇數張,洋洋灑灑數千字,不僅卷麵工整,字跡灑脫,通篇看下去更是看不到半個錯字。


    試帖詩更是被特意放在了最後…


    萬玉堂看著陸玨的墨卷便是麵色都變了,饒是他刻意想挑刺,也挑不出半點毛病,待看到最後的試帖詩時,幾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便是身子都軟了幾分。


    人對能觸及到的東西還會心有不甘,認為自己不過是差了點運氣;


    可待知道那樣東西遠不是自己所能觸及的時候,那份不甘就成了笑話。


    如今的萬玉堂也是這般,未親眼看到陸玨的墨卷時懷疑此屆鄉試有黑幕;


    可待親眼看過陸玨的墨卷後,他隻覺得自己是隻井底之蛙,不知何為天高!何為地廣!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那放榜的科考官將搖頭晃腦的將陸玨所做的試帖詩輕誦一遍,撫須感歎道:“爾等都是此屆鄉試生員,應可看出陸解元之才,說句不中聽的話,爾等若是能做出立意超過此篇‘古原草送別’的試帖詩,我便是認了科場舞弊又何妨?”


    “……”


    周邊士子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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