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學堂後院…


    陸玨在房間中整理已經晾幹的被褥,忽然聽到外麵傳來幾聲敲門聲。


    他神情一正,還以為是鄭玉恒那小子送東西過來了,結果開門一看才發現敲門的是同為學堂教習的一位老秀才。


    老秀才拱手問候:“陸秀才,有禮了。”


    “薑老夫子?”


    陸玨對這位‘同事’的印象極深,知道這老秀才姓薑名原,讀了一輩子書,考了一輩子試,卻又次次落第。


    其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卻不願脫下那身長衫,一心想考取功名。


    結果就是考的家中無米下鍋,考的婆娘跟人跑了,考的五十四歲頭發斑白像是年過花甲,考的隻能到學堂當教習,教人讀書識字謀那幾錢銀子為生。


    “天氣炎熱…”


    陸玨對這位古板又倔強的老同事還是有那麽幾分同情的,便邀請其進屋落座:“薑老夫子不若進屋喝杯茶水?”


    “不用了,不用了。”


    薑原笑著擺擺手,說道:“方才我在外麵回來,恰好碰到信差來這邊送信,就多嘴問了一句,結果還真有一封來自建陵縣陸家莊的信件,說是你家人所書,那信差知我們在一個院子裏,便讓我順便將信轉交給你。”


    說罷,他在漿洗到掉色的長袖中抽出一份信件,交到了陸玨手中…


    “陸家莊的信件……”


    陸玨看到手中信件上的‘陸玨親啟’字樣,便是神色都有些恍惚。


    此世陸玨自小在陸家莊長大,父母去世那年他還不記事,無甚印象,隻知道是大哥陸粟與嫂子將自己拉扯到大。


    在他的印象中,大哥一直喚自己為三郎,卻很少提及那位從未謀麵的二哥。


    後來他才從嫂子口中得知,當年父母早逝,大哥陸粟一人難以養活兩個弟弟,迫不得已之下,忍痛將二郎賣給了官牙抵稅…


    彼時,身為幼子的陸玨還在繈褓。


    而這件事也成了陸粟的心病,在往後的日子裏,他似乎將對二郎的那份愧疚全部轉移到了陸玨身上。


    寧願自己餓著肚子,與媳婦爭吵,也要把家裏好吃好喝的留給了陸玨,供他讀書識字…


    也正是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陸玨才養出了那顆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心。


    他太想進步了……


    薑原也看出了陸玨神色有異,見信件轉交了,也便沒了多留的興致,拱拱手請辭道:“陸秀才,鄉試將至,我還得回去備考,就不多留了。告辭。”


    “……”


    直到薑原離去,陸玨才恍然間回過神來,緊忙對著其人離去的背影道了聲謝…


    回到房間。


    他取出信紙翻閱起來。


    陸粟沒讀過幾年書,字寫的歪歪扭扭,不成體製,便是簡單的書信往來都有問題,但就是在那歪歪扭扭不成體製的書信中,入目的第一行便是“三郎安好?”


    書信中的內容很簡單,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是詢問一下陸玨在萬家學堂這邊過的好不好、薪酬夠不夠用、今年回去要不要給你討房媳婦之類的…


    可就是這麽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一封書信,陸玨拿在手裏卻似有千斤重。


    他拿著書信失神了好一會兒,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麽,有些忐忑的將那書信揉成一團塞進口中,咽了下去。


    他閉上眼睛,冥冥之中仿佛看到了一張桌子,桌邊坐著個執筆時抓耳撓腮的中年人,在其邊上還有個年歲三十出頭的農婦…


    兩人拌著嘴,多是那農婦在說,而那中年人在寫。


    “哎呀,你不要問三郎過的怎麽樣,現在三郎在府城裏當教書先生,還輪得到咱們擔心嗎?”


    “你看看你,伱一問就是錢夠不夠中,咱們自家都什麽樣了?”


    “不是說我這當嫂子的摳門,是這錢咱得緊著點用,喏,你給二郎賣了,我又沒能給你老陸家留後,咱倆這輩子連族譜都進不去,總得攢些錢給三郎娶房媳婦,給你老陸家留個香火不是…”


    “你得問三郎要不要媳婦,就鎮上胡屠家的閨女,屁股大,我瞅著準能生兒子,三郎要是願意做,年底回來我就去張羅這事兒……”


    “……”


    就是這零零碎碎的言辭,囉囉嗦嗦的念叨,卻讓陸玨心神觸動,像是眼中進了沙子一般難受。


    他笑著揉了揉眼眶,起身推開房門,本想著讓發紅的眼眶好受一些,不曾想開門便看到了正準備敲門的鄭玉恒。


    “……”


    昨日還有辱母之仇,拳腳相加的兩人此時卻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彼此,氣氛很是微妙。


    陸玨暗想這渾小子來的真不是時候。


    而鄭玉恒見他發紅的眼眶,還以為他是因為能留在萬家,念及自家娘親所至,暗想這廝雖然不堪,倒也不是那般薄情寡性…


    “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鄭玉恒也知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拍了拍鼓囊囊的衣襟,便直接進了房門。


    而陸玨見狀也是目光微凝,回房後將門戶掩上,這才看到鄭玉恒那小子已經從懷裏掏出了幾本頗具年代感的小冊子。


    “喏,這裏共有四本功法,五本武道啟蒙書冊。”


    鄭玉恒將那幾本小冊子放在書桌上,自己則大馬金刀的坐在一旁,一一介紹道:“一本《先天童子功》,乃我從小主修內功,修行有改善資質之效,蘊養出的真氣中正純陽,威能不俗,但想修煉得要保持童子身。”


    “一本《易筋鍛骨》上篇,此功內含十二種樁功,乃是習武之人最基礎的法門,習之有改善根骨資質之效;”


    “一本《鐵樁功》,此功內含三十六種鍛體樁功,此功對資質無甚要求,能不能靠此功入門武道全看你能否堅持下去,即便不成,也可強筋健骨,改善體魄;”


    “一本《長拳三十二勢》,此拳法乃是我大岐太祖集百家拳法之長所創,尤重拳勢,拳法路數大開大合,至簡至易卻又變化無窮,看似隻有三十二勢,但一千個人能從其中悟出一千種三十二勢來,可謂拳法之母……”


    “除此之外……”


    鄭玉恒介紹完四本武道功法,又將另外幾本印有《武道匯總》、《武經概要》、《武祖本紀》之類的武道啟蒙書冊放在一旁,解釋道:“這幾本都是武道啟蒙書冊,閑暇時當做話本雜記之類看看就好。”


    “……”


    陸玨看到擺在桌上一疊武道功法,心神不免有些激蕩,暗想這小子有心了。


    他也知道,自己及冠之年已經錯過了習武的最佳年齡,但鄭玉恒準備的四本功法中,兩本有改善資質之效,兩本對資質無甚要求,這顯然是有心為之。


    他拿過《易筋鍛骨》、《鐵樁功》、《長拳三十二勢》三本簡單翻閱起來,至於那本《先天童子功》,連看都沒多看一眼…


    “嗯?”


    鄭玉恒見他那般也是微微一愣,目光微動的提醒道:“這《先天童子功》乃是我從小主修的內功,先天境之前不存在桎梏一說,也是這幾本功法中價值最高的一本,你就不多看一眼?”


    “童子功?”


    陸玨聽他提醒隻淡然的瞥了一眼,便隨口敷衍道:“我有易欲症,練不了那什麽童子功…”


    “啊?”


    鄭玉恒聞言茫然的眨眨眼睛,顯然不理解那‘易欲症’是什麽病症,頗為費解的嘀咕道:“你那什麽玉玉症還會影響練功嗎?”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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