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中,天池之上。


    那深冬嚴寒的雪期早已是過去了,雖然天空沒有了大雪,但這山這湖,依然是一副幹冷氣象。青山雖未改顏色,女子心中卻是已經幾度桑田陡轉,滄海位移。


    薛琳兒的倩影依舊那麽憔悴的投映在碧波之上。


    就這樣死死守著,能否有一個結果,心中隻是有著淡淡的疑問。


    手中纖細的魚腸仙劍也還是散發著淡淡仙氣,但薛琳兒忽然覺得有些難以舞動了,她累了,倦了,周身隻剩下比冰雪還要凜冽的絕望。


    她看著那碧波萬頃,麵容縈繞著淡淡感傷。她所希冀的能夠與自己托手相望的男人,竟是失蹤的這般不明不白。過來這些日子,這片巨大的水域以及這周圍蒼茫的山脈,她幾乎都走遍了,但是卻沒有發現哪怕一丁點關於吳恨的蹤影。


    薛琳兒居住的木屋高高的立於山崖之上,同它的主人一樣孤獨決然。


    薛琳兒手中猶豫著要不要將這第五十個梳子給丟到水中去恍然之間,竟有五十天沒能再見。薛琳兒心中,已經是有些癡枉了。


    但這雙失神的眼睛卻是在下一刻忽然明亮起來,遠方的樹林中忽然傳來一聲獸類的叫喊:“嚎~~~”


    薛琳兒並不心驚,從那聲音中,她能知曉也就隻是一般的猛獸而已,對於薛琳兒來說,屠滅這樣一隻野獸,就跟正常人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薛琳兒騰然而起,飛身到了木屋邊的崖壁上,崖底罡風勁吹,她身外紅紗隨風而舞,那一雙明眸,那一段身姿,在藏黑的背景中顯得突兀而淒美。


    薛琳兒就呆在那崖壁上,一聲不吭的望著天池。


    卻是在下一刻,那一聲吼叫更加明顯了:“嚎~~~”。突然間,就見東側的山頭忽然間翻出一抹紅影,緊跟著紅影的則是一隻金身黑紋的猛虎。


    那被追逐的紅影看來卻像是一隻狐狸。


    吊睛猛虎縱然而起,吼聲大作,隻撲那火紅狐狸,那火紅狐狸身子也是靈巧,一閃之間,竟是帶著這老虎繞進了一片碎石陣中,而那碎石頭,大的有桌子般,小的有拳頭般,皆是曆來熔岩迸發遺留的圖景。這亂石之間倒是溝壑縱橫,有著不少縫隙,讓那小狐狸占了便宜,左躲右閃,迅捷無倫;倒是那看似凶惡無匹的惡虎一下子無處下爪,猛然間一爪子抓在石頭上,竟是將那肉掌上的金色毛發給掛掉了不少。


    薛琳兒望著這場麵,竟是忽然笑了。


    這麽久以來,薛琳兒是第一次看見這麽鮮活而富有生命力的圖景。讓她陷入了悲痛中的心髒在一瞬間感到了活力,適才微微笑了一下。


    那小狐狸見老虎追逐的速度慢了下來,便得寸進尺,偶爾蹦出石頭縫,立在老虎的近處衝老虎搖搖蓬鬆的尾巴,像是在嘲笑老虎體大無腦,最終還發出吱吱吱的鄙視老虎的聲音。


    這老虎自古以來被稱作森林之王,何曾受過這種侮辱,麵子重要,也不顧別的東西了,赫然一個虎撲,朝著那狐狸衝了過去。那狐狸卻是靈巧一個翻身,又躲到了另一邊的石頭縫裏,老虎一擊未著,將那一堆石頭給推了個東倒西歪,幾塊碎石飛濺起來墜進天池池水中,泛起圈圈水波。


    那狐狸在石縫中一陣瘋竄,不一會兒就跑到了老虎屁股後麵,蹦起來就是一爪子抓在老虎屁股上,那老虎吃疼,已是猛然轉身,天呐,反了反了,人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今天竟然讓這小狐狸給摸了,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老虎發一聲喊,一陣聲浪幾乎都迸射出去,似這般呼嘯,忽而與之前的呼嘯聲不同,這聲音之力,儼然便是妖力,隻不過未成氣候罷了。


    但這妖力也是無濟,小狐狸如同蜻蜓點水般,四隻小蹄點地,豎起毛茸茸的長尾,整個身子如同一個蓬鬆的毛球,被這聲聲浪一吹,竟是飄飄忽忽的離開了。


    這小狐狸邊飄竟然還邊用爪子摸著臉,似是在嘲笑那隻巨虎。


    巨虎幾乎都要發狂了,做老虎做到這份上也真是夠倒黴的,一世英名淪喪在小狐狸手中,以後就不用在長白山混了!


    巨虎赫然間又是一聲狂嘯,這一聲狂嘯生生改了腔調,那聲音之中竟似有鬼哭狼嚎之意,遠遠坐在崖壁上的薛琳兒眉頭不禁一皺,看得更是仔細了。那巨虎縱身而起,薛琳兒卻是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妖力撲麵而來。那虎卻真是選了好日子化妖,完全沒意識到身後遠方的山崖上呆著一個以降妖伏魔為己任的修真人士。


    巨虎在空中一聲激吼,赫然間身子竟然是長了三尺,瞬間猶如人形,隻是全身還附著著毛皮,那口中兩顆獠牙暴露出來,額前王字記號瞬間變為了一道王字眉。麵容醜陋,一雙金灰色瞳孔發出陣陣被激怒後的凶光。


    這凶光向著正在拚命奔逃的火紅狐狸激射出去。那狐狸估計沒有看清楚後麵的狀況,竟然在那一刻轉過臉像是要做鬼臉一樣,但它瞬間愣住了,那團猛虎發出的妖光赫然已經將這隻狐狸給定住了。


    “孽畜!”一陣金色光芒從天而降,嘩然間,剛剛還氣勢高昂的老虎即刻被仙劍擊殺於分寸毫秒之內。砰然一聲響,虎身瞬間四分五裂。幾塊血肉掉進了天池之水中,染起一汪紅色水波。一塊毛皮崩到了小狐狸的鬼臉上,蓋了個正著,那小狐狸急忙用爪子把那塊鮮血淋漓的虎皮給扒了下來,還吐吐舌頭,像是虎皮髒了它的口似的。


    而剛剛逼近小狐狸的妖光,也在離小狐狸還有一寸的地方轟然間散開。


    一瞬間這天池之上恢複了往日氣象,天高雲淡,水白山青。


    陣陣祥和之氣中,高高屹立於雲端的,正是薛琳兒。


    小狐狸整理完了自己的臉,有些呆呆地坐在那裏,仰著脖子怔怔看著天上的薛琳兒,薛琳兒也瞧著這隻狐狸,一人一狐,眼中竟似有什麽交流一樣。


    那小狐狸仰得脖子累了,索性翻了個身躺下來,就像個小人兒一樣,仰麵朝著天上,抱著小爪子,小小的肚皮竟然是有一抹白色。咕嚕著圓溜溜的大眼睛。


    薛琳兒望著小狐狸,隻是一笑,收身飛回了木屋。


    進木屋的那一刻,那門上竟是有一個牌子在風中飄著,上麵寫著三個字:“望歸軒”


    小狐狸呆呆凝視著薛琳兒的背影,忽而激靈地在地上打了個滾,朝著那小屋子跑了過去。


    長白山天池之下,炎火洞中。


    炎父的炎火毒蠱又開始發作了,他隻能抱緊那柄青霜劍。一個巨人眼中竟然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之色。


    他慢慢像是想起了什麽,不久竟是沉入了回憶之中。


    洪荒時代,他是天神後裔,他至今仍然記得自己的祖父,世人在後來的傳說中都稱其為誇父。那一年的誇父,為了追逐一隻成為邪妖的金烏最後力竭身死。身作土石,血化長澤。在誇父逐日的路上,每到一個妖魔聚集的地方,誇父都會將自己族群中的人封印到一個妖穴之中,並輔之以神獸來鎮壓妖邪。


    當今天下,神山無數,但又有幾人知道這妖脈所在?


    正如世間所說,山高必有仙,但那山下是什麽,卻沒多少人去探究,除了神族後裔,又有多少人曉得,一條綿延千裏的巨大山脈之下的千裏深處,往往會有妖邪所居。山之所以高,也並不全是為了養仙,常常也作鎮妖之用。


    炎父身上的傷口繼續流著如岩漿般的熱血,這般痛苦了他幾千年的詛咒,卻是來自逐日途中誇父同金烏的一場大戰。那日戰後,炎父身受重傷,幸虧得到誇父的仙術之力,讓其生命的以留存,但依當日的情形看來,炎父實在是已經沒有了行動的力量,誇父隻能賜予炎父四隻


    神獸,為免地下妖氣外溢,助長金烏之力,才將炎父封於這天池之下。


    炎父想著這些往事,心中頗有些激動,這如同岩漿的血液,更是猛然從傷口翻湧出來。炎父忙用青霜劍蓋了上去。


    炎父緩解身上傷口的唯一辦法,便是讓那小狐狸去北坡尋長白山千年冰晶,隻是這冰晶之力,往往也隻能緩解幾日傷痛。


    取冰晶的小狐狸竟然還沒回來,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炎父心裏是一陣惱恨,隻怪自己被封印在這火熱巢穴中,要不然才不用依靠那火狐去取冰晶!怕是自己這一睡千年,不理會那小狐狸,便小狐狸跟自己的關係變得差了吧!


    吳恨辛苦了半天,終於從龍額中將一整條龍筋給剝離開來。這條龍筋握在手中散發著淡淡水光,若是將它贈予師弟師妹們,他們必然會高興的很啊。


    想到這裏,吳恨便將那一條龍筋作腰帶纏在了腰間,這巨龍失去了龍筋,霎時間就靈氣散盡,隻剩下一堆龍骨和鱗片。


    雖然這龍骨也是鑄劍的絕好材料,但吳恨卻沒有將那龍骨取下,畢竟現在連出口都還沒找到,帶上這些龍骨無疑增加了自身的負擔。他日若需要,再來拿取也不遲。


    吳恨心下想著,是以慢慢朝著洞外走去,在那洞口絕壁之上,卻是發現這邊洞口的炎火已然熄滅,吳恨心下大惑,朝著那火源處看了一看,卻見那萬丈深淵之地,露出了一塊似玉非玉似鐵非鐵的地基,這地基之上赫然雕刻著一隻騰然而起的青龍。


    吳恨飛身而下,已是停在那石基上空,這青龍模樣和自己剛才斬殺的那條別無二致,就在這石基之上所刻畫的層層黑煙也是極為神似。


    隻是這石基顯然隻暴露了四分之一,還有四分之三的地基上依然朝外麵冒著滾滾的黑煙。


    吳恨心中忽然想起了最初在那龍穴洞口看到的對麵石壁上的洞口,料想那洞口中的東西也應該和這個石基有關!


    吳恨掏出紅丸,迎風而展,騰然而起,果如所料,那黑龍死後,黑霧淡了一些,依然是能確定對麵山壁上也有一個洞口。吳恨長劍紅光大作,化出護體仙氣,奪然闖入了那個洞穴中。


    這個洞穴比剛才那個顯得要小一些,吳恨徑直往裏麵走著,紅光過處,周邊的牆壁上再次浮現出一些簡單的壁畫一個人在追趕太陽。


    這洞穴周圍比剛剛的龍穴寒冷了不少,周遭的石壁都似乎發出嘎嘎被凍得緊縮後的聲音。紅光如炬,照亮著吳恨前行的道路。


    這洞穴雖不如剛才的寬大,但其幽深卻是有過之而無不足,當吳恨到達洞穴底部的時候,隻是順著石壁的一個拐彎,他整個人竟是愣在了那裏。


    這一整個石壁,赫然是一座冰室,內中往外麵翻湧著白色冰氣。周遭皆是冰柱冰晶,看來晶瑩剔透,漂亮無比,吳恨忍不住感歎一聲,整個是如同仙境一般。


    這冰室裏還放置著無數的冰雕,冰桌子,冰床,倘若不是冰塊,倒像是一個尋常人家的擺設一樣。吳恨四處看了看,卻發現在這屋子裏也有一個奇特的地方,在冰室中間有一塊巨大的冰塊,看來有幾丈高,寬約一丈,仿若一塊巨大的冰磚。


    吳恨引著劍光朝著那冰塊過去,卻是發現那冰中竟然還有一物,一隻雪白的巨虎!


    紅色劍芒微微籠罩著那巨大的冰塊,巨虎通身雪白,看來絕非凡間之物,這紅波流轉之間,那虎的身軀體態顯露無疑,這巨虎身上除了眼珠和趾甲是黑的,其他全無一點雜色,倒是它的眼珠在冰中卻並沒凍住,那一雙黑色瑪瑙般的明眸中,透露出股股靈氣。


    吳恨再一想,忽然覺得這就是傳說中的白虎獸,自古在東方就有四獸的傳說,倘若這真是白虎獸,那先前被自己擊殺的自當是青龍獸了,如果吳恨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方熔岩巨穴的削壁之上,必然還有兩個洞口,一個藏著玄武獸,另一個則是朱雀了。


    那熔岩濃霧的蓬發處的四麵石基,方才是青龍那一麵上灰飛煙滅,歸於沉寂。想來若自己將這白虎獸擊殺,必然也會有一麵石基歸於沉寂,莫非四獸通殺後,那石基方會打開出現一條生路?


    吳恨心下不覺一喜,道:“如此這般,那我倒要試一下了!”


    吳恨念動仙訣,轟然間紅光大作,眼看就要破冰殺虎。卻在這一時刻,身後傳來一個轟隆隆的破鑼聲嗓音:“且慢!”


    吳恨心下一動,那手中長劍卻又緩緩下落,繼而轉身看去,卻見是一個長相奇特的人物,但見絡腮長須如同枯草雜雜橫生,兩道粗眉宛如火焰,鼻孔上翻,說話間的氣息中夾雜著些許白霧,而那麵上須發盡皆焦紅,身軀厚重宛如熊腰狼背,看來竟是一個不出世的異人長相。


    吳恨出自名門,自然深通禮節,卻才要行禮,忽然間看到那人腰中一柄長劍,心下頓時一陣翻湧,那劍,赫然正是自己的青霜劍!


    那怪模怪樣的人把吳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算你有幾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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