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壯的男子接過女孩手中的水桶,向屋裏走去。他的腳有些跛,走路的時候一肩高一肩低。


    金紅色的太陽斜斜的掛在窗外,欣賞著男子宛如雕刻般的側臉。男子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連空氣也屈服於他岩石般的沉默,不甘不願的停滯下來。


    似乎受不了這窒息般的靜滯,“噗”的有什麽東西打過來,空氣得救似的流動了。男子抬手在麵前接住那枚小小的石子,石子上包著皺皺的紙,從那不規則的邊緣來看,應該是隨手從什麽地方扯下來的。橫行霸道的螃蟹一樣爬出來的字,裏麵的內容讓沉默的男子皺眉:


    老人和女孩,你想讓哪個活?北邊的林子,我等你的答案。


    ——迪斯馬斯克


    男子攥緊了拳頭,手中的石子也差點被他捏碎:迪斯馬斯克。撒加已經找到自己了。半年的逃亡結束了。


    “修羅,你太讓我失望了!”黑發人血紅的眼睛裏有著地獄的火,“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這次再失敗,你就會成為下一個獵物。”連聲音都有著地底的味道。


    但修羅還是失敗了,無論他的手上染了多少血,無論他已將自己打入怎樣的地獄,他還是沒有辦法對著一個孩子開槍。於是,成為了撒加的獵物。


    當傷痕累累的他倒在這小屋的門口時,老人和女孩把他拖到了床上。他們從沒問過他的過去,就好像他一直都是這小屋的一員,從出生開始。


    現在,迪斯馬斯克來了,平靜結束了。迪斯馬斯克是個好獵手,比修羅好,至少對撒加來說是的,因為迪斯馬斯克不會心軟,他可以很輕鬆的殺死任何人,包括孩子。


    修羅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從迪斯手上救下老人和女孩,但他必須去。


    當修羅來到林子的時候,迪斯正靠在一棵樹旁發呆,亂翹的藍色頭發更加深了他麵部表情的邪氣的感覺。這個時候如果有人看見他的模樣,一定會厭惡的認為他在考慮怎樣更有效率的殺人。但其實,他真的隻是在發呆而已。如果硬要說他在想什麽的話,應該是那個連墨綠色的頭發都像人一樣倔強的男子——修羅。那個已經如名字一樣染滿鮮血的人,為什麽還能保持心中那一方淨土?不殺孩子?不可思議。想到這裏,他抬頭,然後,就看到了那個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男子,修羅。


    “人呢?”修羅麵無表情的問。


    這樣的人還真是無趣呢!迪斯在心理歎息,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的人,讓他連捉弄一下的興致都沒了。不過,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啊:“我不會傻到把他們帶到這裏讓你救。”


    “你想怎麽樣?”修羅從來不多說廢話。


    “嗯,”迪斯假裝思索了一下,嘴角挒開了一個怎麽看怎麽邪惡的怪笑,“我知道兩個你都舍不得。不如這樣吧,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了他們。”


    修羅有些不可置信,真的這麽簡單?不可能的。但他依然等著迪斯說下去。


    迪斯捕捉到了修羅眼中一閃而逝的光,笑得有些開心,不過這笑容在別人看來也許隻會覺得猙獰:“很簡單。”迪斯走到修羅麵前,直直的看到修羅的眼睛裏去,“陪我睡。”


    修羅的身體僵住了,他從沒想過是這樣一個條件,他的眉皺了起來。


    迪斯有趣的看著修羅的反應,但他的行動更快,直接把修羅摁倒在草叢中,撕開修羅的衣服……


    修羅的眼睛一直望著天,雖然透過樹枝糾纏的縫隙能夠看到的也隻有夜無盡的黑暗。從始至終修羅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隻是任著迪斯在他的身上胡作非為,下身撕裂般的痛讓他的頭腦更清醒:不是沒想過這是一個圈套,但現在他隻能硬著頭皮往裏跳,一絲可能都不能忽略。他能做的,就隻有針對迪斯馬斯克爽約的情況下,想出各種可能性和應對辦法。


    迪斯有些恨有些不甘,他粗暴的索取,下麵的人卻隻是用那雙清亮的眼睛望著天,連哼一聲都沒有,這惹得迪斯更想折磨他,動作更加瘋狂。迪斯知道修羅一定很痛,這個修道僧一樣禁欲的家夥,可能連和女人都沒發生過關係,更別說有男人了。可是,為什麽,修羅的表情那麽的無動於衷,仿佛被壓在男人身下的人不是他,而是別人。當迪斯憤怒的發泄之後,卻突然在修羅的眼底,看到了悲哀,那深深的漩渦一下子把他卷了進去,心,悸痛了。


    “人呢?”迪斯還沒從修羅身上起來就聽到這樣的問題。


    迪斯有些惱火,隨口說:“殺了。”話還沒落,一隻堅實有力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迪斯靠在樹旁,揉揉自己的脖子,好險,差點見閻王。掩飾般的點著了煙,向著空中吐了一串煙圈,像螃蟹吐出的泡泡。他的眼睛卻一直盯著修羅,盯著修羅的每一個動作。他盯著修羅把撕破的衣服穿上,盯著他扶著樹幹緩緩地起身,盯著他站直如石柱般挺立的身軀,盯著他邁出堅實的步子……迪斯扔掉煙頭,跟在了修羅後麵。


    煙頭掉落的草叢中有著點點血跡。


    迪斯很感謝麵前這個笑意盈盈的給他端菜的小姑娘,如果不是她及時的一聲“修羅哥哥吃飯了”從林外傳來,那麽現在的迪斯就是樹林裏的一具屍體了。不過最讓他滿意地就是聽到女孩呼喚的修羅的反應,近在咫尺的眼眸裏是掩飾不住的驚訝,雖然那驚訝來得快去得也快。著老人和女孩真不錯,想到老人看見修羅撕破的衣服之後望著自己的意味深長的笑,迪斯很開心。


    現在惱火的是修羅。當他聽到女孩的聲音時,他就意識到他被耍了。他竟然中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圈套,被一個男人給玩了!惡狠狠的殺人目光刺向對麵那個如在自己家裏一樣隨意的家夥,卻在對上對方的眼睛時愣住了,那眼裏的是,頑皮。這就是那個殺人魔的迪斯馬斯克嗎?這就是那個讓一切獵物如見地獄的迪斯馬斯克嗎?也許,有什麽在心底悄然改變了。


    房間不多,修羅隻能無可奈何的允許迪斯和他住一個房間。修羅躺在床上,動也不想動一下,被迪斯肆虐過的地方火燒一樣疼。迪斯甩著濕漉漉的頭發走進來,剛坐在床沿上就被修羅踹了下去。


    “喂,你不是這麽無情吧。”


    迪斯的話顯然有問題,他們這些做殺人機器的,會是有情的麽?修羅不理他。


    “天很冷,你不會想讓我凍死吧。”


    很好,少一個禍害。


    “我知道了。”迪斯一副了然的樣子,“你一定是氣我耍了你。喂,被那麽小氣嘛,又沒什麽損失。”


    痛的不是你。


    “喂,”迪斯又坐在了床沿,聲音竟是難得的輕柔,“很痛吧……那時,你,流血了……”


    修羅在心底無聲的歎了口氣,翻了個身,留出了一個人的地方。他有點頭大,為什麽,遇到這個人,會覺得有點沒轍。


    迪斯立刻躺下,生怕修羅後悔,再把他踹下去。


    兩個同樣高壯的大男人躺在一起,讓修羅覺得不自在,兩個一米八多的人加起來三百多磅,這樣的塊頭卻隻能擠在小小的床上,連翻身也困難。不過迪斯似乎沒什麽感覺,很快,迪斯的呼吸均勻而緩慢,睡著了。


    修羅沒辦法這麽快睡著,他要考慮的事很多。迪斯自己一個人都能找到這裏,那麽撒加也一定能找到這裏,他們必須離開,不然會連累老人和女孩。離開之後怎麽辦,去哪,這都是必須考慮的問題。當夜最深的時候,修羅想好了以後的路。望著身邊人安穩熟睡的臉,不覺苦笑。雖然不知道迪斯的目的,但從他今天的表現來看,決不會是撒加派來追殺他的人,也決不是來這裏執行任務,那麽,無論原因為何,就隻有一種可能了。撒加也想不到吧,他的手下,竟會出現第二個叛逃者。


    天還沒亮,修羅就叫醒了迪斯,收拾了東西,兩個人悄悄的離開了。


    沒走兩步,迪斯站住了,緊緊盯著修羅的腿:“喂,你的腿不跛!”


    沒錯,修羅的腿一點也不跛,兩條修長的腿行動輕捷靈敏。


    迪斯意識到,他也被修羅騙了。


    “快走!”修羅總是沒有多餘的廢話。


    迪斯也隻好不情不願的跟上去。又想起來什麽,“喂,你那裏沒事吧?”


    修羅的身體僵了一下,繼續向前走。他開始後悔和迪斯一起走,他本來隻是想兩個人一起可以互相照應,卻忘了,這是個麻煩的家夥。這個家夥!便宜不會讓他白占的,他一定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唔,輕點,痛……”迪斯咧咧嘴,抱怨著,“你也太狠了吧,我們兩個比賽,裝裝樣子不就行了,你幹嘛打得那麽賣力!我都快成沙袋了!”雖然這樣抱怨,但其實迪斯打修羅也不輕,隻能說是彼此的沙袋吧。


    擦掉迪斯嘴角的血,修羅起身,換好衣服,走出了地下拳擊場。他不回身,但他知道,迪斯一定在他身後緊緊跟著。


    兩個人一前一後回到了他們住的破敗的小公寓。兩個月來,已經習慣了彼此的存在。雖然是在躲避撒加的追殺,但兩個人也沒有像耗子一樣鑽進地洞,隻是在這個糜爛的城市住下來,打地下拳賽來換錢。這樣很危險,撒加的勢力無孔不入,地下拳賽也屬於他的範圍。但用迪斯的話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撒加一時也應該想不到這兩個獵物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但總會想到的,那時,又要怎麽辦呢?


    看著修羅走進廚房,迪斯覺得自己的運氣真是很好,因為修羅意外的很會做菜啊,嗯,自己口福不錯,果然當初選擇和修羅一起是對的。隻是有時候很懷念修羅的身體,卻沒法再要了——隻要迪斯稍有點越軌的舉動,修羅的手會立刻掐上他的脖子。那隻長了繭的手粗糙有力。但禁欲是不好的,對身體很不好,迪斯絕不是個會壓抑自己的人,所以挑釁是常有的,脖子上的手也是常有的。就像現在,迪斯一步步走近修羅,一隻手直接向做菜人的下麵伸去……


    修羅正在做菜,但殺手的敏銳讓他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迪斯邪氣的目光——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迪斯似乎有點在這個一直失敗的遊戲中上癮,總是不厭其煩的來挑戰他的耐性。有時候修羅真想就掐死他算了,但最終也沒有那麽做。所以,在迪斯向他走近時修羅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迪斯的手伸過來時,鍋鏟的把手在第一時間敲在了那隻不安分的爪子上。修羅不得不承認,收拾迪斯有一點好處,就是不用控製自己的力道,不必擔心自己下手太重把迪斯打死,畢竟螃蟹殼是很硬的。


    一隻手被打,另一隻手又纏了上來,抓住修羅拿著鍋的手。修羅索性扔掉鍋鏟,騰出來的手抓上了身後人的肩……於是,兩個人扭打了起來。其實,迪斯每次打修羅的主意,最後都會發展成毆鬥,迪斯通常很難贏,就算贏了,迪斯也沒力氣再對修羅做什麽了。迪斯很不甘心,他真的想念修羅的身體。


    修羅把迪斯摁倒在地,右手掐著迪斯的脖子,騎在迪斯身上,惡狠狠的盯著迪斯帶著戲虐和欲望的眼,修羅的心猛跳了一下。被自己的反應嚇了一跳,仿佛觸電一樣,他鬆開了手,站起身,向廚房走去,繼續做飯。


    迪斯揉揉自己的脖子,從地上爬起來,在心裏咒罵著:真是討厭的家夥,下手這麽重,早晚死在他手裏……和修羅在一起兩個多月了,除了最初時偶爾流露於眼底的一絲光線,迪斯還是完全看不到修羅的表情有什麽變化。難道修羅患了麵癱?迪斯當然知道不是這樣,但他真的沒辦法猜到修羅的心裏在想什麽。


    眼角有一顆淚痣的美人恭敬的低著頭。他的左邊是有著一頭卷曲的海藍長發的青年。


    “你們說他們在地下拳賽出現了?嗯,想得很好嘛……”黑發紅眼的人笑了,很溫柔的微笑,卻讓人不寒而栗,“這樣啊,就交給你們兩個吧,阿布羅迪、米羅。”


    阿布羅迪和米羅從地下拳擊場一直找到破落公寓,麵對空蕩蕩的屋子,他們明白,這次又讓修羅和迪斯溜走了。


    再次麵對撒加時兩個人誠惶誠恐,獵物溜走的懲罰讓兩人不寒而栗。但出乎意料的,撒加並沒有對他們怎麽樣,隻是帶著玩味的笑說:“這麽容易就被人收拾的話,也不是修羅和迪斯馬斯克了。你們繼續努力吧。”揮揮手,示意兩人離開。


    撒加拉過身邊人海藍色的長發,在手裏把玩著:“加隆阿,你說,那兩個人在玩什麽呢……”


    一張除了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與撒加一模一樣的臉,帶著獨有的張狂與不羈,笑著回應:“貓捉老鼠吧。”


    “那麽,我們就是貓嘍?”撒加也笑了:“不過,我們不是湯姆,他們也不是傑利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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