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走停停,未時時分(下午15:00時)終於趕到了龍虎山。


    杜娟含著敵意觀看著這個馳名江湖的道教聖地,隻見龍山與虎山隔著綠水江對峙,巍峨宮觀掩映於萬綠叢中。泉瀑多姿,樹冠雲集。峰巒如屏,亦雄亦奇。


    杜娟原以為張天師家住在山上,聽說就在上清鎮大街上後,她真想賭氣不走了!但因念及自已是大巫師的身份,不能讓人看笑話,將心一橫:“該來的就來吧!”更不多想,表情漠然跟著眾人向大真人府行去。進入府第後,也無心觀看樓閣建築,行了好一會,來到了大堂。


    丫環彩秀和金鳳走過來,見到張湛詠忙欠身一禮,金鳳向張湛詠問候道:“二少爺回來了!老爺這幾天還念起二少爺呢。”


    張湛詠微微一笑,問道:“老爺在家麽?”彩秀道:“老爺正在讚教廳中與幾位法師和女官議事呢。”


    張湛詠對張勻說道:“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先去見過我爹。”看了一眼杜娟,便快步走了。


    杜娟冷眼掃了一下大堂,也不和眾人說話,徑自走到一張客位的靠椅邊,不請自坐下了。她一來是真的腿走酸疼了,二來也不肯向張天師臣虜屈服!


    張勻和班蓉互視一眼,眾男女弟子也不說話,都懷著緊張不安而又有些興奮的心情站在當地,靜候張天師到來。


    因為大廳內外站著三十餘位男女弟子,杜娟想不看眾人都難,於是低眸望著地下。


    彩秀和金鳳見到這個陣勢,都好生納罕,二人好奇地打量著杜娟,見她不是漢人女子,頭上盤著黑色頭帕,頭帕上有不少銀飾,胸前掛著銀項圈。手腕上有銀手鐲。她身上穿著寶藍色的衣服褲子,衣襟、衣袖和褲腳上都有花滾邊。


    彩秀和金鳳見這婦人神色不善,獨自而坐,也不與眾人說一句話,仿佛她是坐在路邊歇腳的婦人。彩秀便向翁眉悄悄打聽這婦人是誰,知道她是湘西瀘溪的巫蠱門大巫師後,彩秀又悄問是否要給她上茶,翁眉笑著伸手指張勻,張勻幹咳一聲,說道:“大巫師趕遠路疲乏了,還是給她來一杯茶解渴吧。”


    彩繡答應一聲,忙奉上香茶。杜娟對她視若無睹,也不喝茶,隻是幹坐著。


    張湛詠剛走出二門,便見三弟張秋月行色匆匆從外麵進來,張秋月看見張湛詠,微微一驚,問道:“二哥是幾時回來的?”


    張湛詠道:“我剛剛回來。”


    張秋月瞥見大堂外站著許多佩戴兵器的男女弟子,狐疑地問道:“二哥是不是也參與了這次討伐瀘溪巫蠱門了?”


    張湛詠點點頭道:“我是剛從湘西瀘溪回來。”


    張秋月迫不及待地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張湛詠道:“我們活捉了大巫師穀雨回來了!”


    張秋月神色驟然變化,還想問出些情況,但張湛詠無心多談,快步而行。張秋月隻得按捺住好奇心,同他走了一程,忽然低聲對張湛詠說道:“二哥,九幽真人諸葛道長帶著她的女徒弟徐小六一道來了,她們已經等候二哥有三天了!”


    張湛詠猝然一驚,忙停下腳步,追問:“爹是如何回複諸葛道長的呢?”


    張秋月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表情複雜地瞅著張湛詠說道:“爹這兩天都躲著沒見諸葛道長呢!就是想等你回來拿個主意……”


    張湛詠聽了垂下眼眸,同時鬆了一口氣,張秋月還欲說什麽,張湛詠擺手道:“現在先不說此事,等處理了眼下這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再說吧……”


    杜娟在眾目睽睽之下,獨自坐在大廳靠椅上,她臉上陣紅陣白,覺得自已宛如一頭籠子裏的困獸,正被無數雙眼睛看著!杜娟心中對自已說:“我現在是大巫師的身份,我可不能給瀘溪巫蠱門丟臉!我寧願死去,也絕不向敵人搖尾乞憐!”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杜娟忽聽外麵張勻說道:“屬下參見張真人!”接著眾男女弟子也一齊說道:“屬下參見張真人!”


    隻聽一個蒼老而又威嚴的聲音對眾人說道:“大家都辛苦了!”


    杜娟心中一凜,挺胸拔背,雙手放在酸軟的雙膝蓋上,眼睛餘光見到好些人走進大廳來!


    張天師左右站著張湛詠和張秋月兄弟二人,張勻和班蓉也跟了進來,同七位道官和兩位道姑站在一起。


    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注視著客位上坐著的“大巫師”杜娟!


    張天師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打量著杜娟,見杜娟也不看他們一眼,張天師手摸短須,嘲諷道:“穀大當家的,我們終於見麵了!”


    杜娟臉上微紅,呼了一口氣,這才移目看向張天師。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杜娟此時心態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大巫師,眼中充滿了敵意。


    張天師見杜娟神情傲慢地坐在靠椅上,想刺激她一下,便故意用責備的口吻對張湛詠及張勻說道:“你們怎麽這麽優待俘虜呢?還不快將她捆綁起來!”


    張湛詠與張勻麵麵相覷,都不知如何回答。


    張天師的二弟子張典討好賣乖,便對男女弟子們說道:“你們都是聾子麽?快上去將她捆綁了!”


    男女弟子們仍然沒有動靜,張天師見眾人將自已的話當耳邊風,心中陡然升起怒火,厲聲喝道:“我說的話你們沒有聽見麽!”


    班蓉忙給幾位女弟子使眼色,除了饒珊蠢蠢欲動外,其餘人都一動不動。


    張湛詠小心地道:“爹,這位穀大巫師和我們也算是朋友了,是孩兒我讓弟子們給她鬆綁的……”


    張天師眉毛一揚,訓斥道:“給我住口!誰是你的朋友?我隻知道俘虜就應該像一個俘虜的樣子!你們看她目中無人的樣子,還是一個俘虜麽?”


    張湛詠見父親怒容滿麵,不敢頂嘴。


    張秋月對男弟子們喝道:“你們都沒聽見我爹的吩咐麽,還不快上去將這個妖婦捆縛起來!”


    眾男弟子麵麵相覷,張勻幹咳一聲,說道:“請張真人息怒,誠如二公子所言,這位穀大巫師與我們的確算是朋友了,穀大巫師兩次救了我門中弟子以及二公子的性命,有些事情屬下們也都想替這位穀大巫師分辨的……”


    張天師冷冷的道:“我不能和仇人同坐在一起,我現在命令你立即將這個俘虜捆縛起來再說,讓她先明白自已現在是個什麽角色!”


    張勻麵現為難之色,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張湛詠,張湛詠低下眼眸,避開了張勻的目光。


    杜娟冷笑一聲,凜然道:“你對屬下凶什麽凶?要殺要剮衝我來就是!我怕了你就不是大巫師!”


    張天師見自已多次命令眾人去捆縛“大巫師”杜娟,眾人都置若罔聞,氣極反笑,挖苦道:“敗兵之將,安敢言勇?你在湘西瀘溪耍威風慣了吧,現在成了階下囚了,還有臉大喇喇坐在主人家中,誰請你坐了?真是蠻夷之地,缺少教化!”


    杜娟勃然大怒,左手在茶幾上重重一拍,瞪目說道:“你又算什麽角色?你還真以為自已是天王老子麽?天有師麽?果然是強盜軍閥的後人!”


    張天師父子及眾男女弟子聞言俱各震驚不已,“大巫師”杜娟居然拿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話來壓張天師,而且還對係天師張魯大不敬!


    張天師簡直要怒發衝冠!吹胡子瞪眼道:“真是混賬之極!真是井底之蛙!我們再不濟,還不是將你手到擒來了?”


    杜娟羞怒交迸,一字字道:“你們以多欺少,我巫蠱門沒有一個人心服你們!你們勝得不正大光明!”


    張天師又驚又怒,愕然看了張湛詠和張勻一眼,二人都低下了目光,一言不發,臉上現出羞赧之色。


    張秋月怒極,戟指吼道:“你這妖婦在罵誰是強盜?我今天割下你的毒舌,剝下你的皮來,看你還敢嘴硬!”


    杜娟也是年少氣盛,見張秋月威脅恐嚇,哼了一聲,鄙夷道:“你們口口聲聲要捆要殺要剮,這還不是強盜軍閥之家又是什麽?”


    饒珊站在人叢中,興奮得身子微微發抖,她做夢也沒想到“大巫師”杜娟居然如此不識時務,不顧眾人對她的好感,居然敢頂撞辱罵張真人父子!這不是腦子進了漿糊麽?看張湛詠和張勻以及眾位男弟子們還怎麽替她說好話?


    饒珊帶著好奇的目光掃視張湛詠和張勻及男弟子們,隻見各人都是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人其實都是情緒化的,杜娟一路上本來還希望眾人能替自已求情,保全自已一條性命,讓自已有朝一日能回到湘西去,沒想到事到臨頭,她一時按捺不住多日來積壓在心頭的憤怒之情,竟全然不顧後果,與張天師鬥起嘴來!


    人都是有多麵性的,眾人隻看到了杜娟女人味的一麵,沒想到杜娟也有剛烈不屈的一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苗家蠱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徐晨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徐晨溪並收藏苗家蠱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