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洋方麵,實力大大超過了滇軍。北洋兵分三路,一、二路總司令為長江上遊警備總司令、虎威將軍曹錕,下轄五個師,約三萬人,在兵力上占著絕對的優勢。但確如袁世凱、蔡鍔所言,北洋軍暮氣已深。接到出征命令之後,這些部隊(包括非北洋係的雜牌部隊,如貴州劉顯世、廣西陸榮廷等)或索餉要挾,或逗留緩進,與中央討價還價;在開赴前敵的過程中,一路上強征夫役,虐殺無辜,搶劫商民,強姦婦女,無惡不作,軍紀蕩然。敘府失守後,袁又調集五六千人,圍攻敘府,而此時敘府前線的護國軍兵力僅千人,經過一周激戰,北洋方麵竟然全線潰退。無怪乎蔡鍔有滇軍一師可抵北洋數師的判斷,毅然起兵反袁呢。


    2月2日,原為蔡鍔部下的劉存厚(時為川軍第二師師長)經蔡等運動後,率所部川軍三千人於瀘州附近的納溪響應蔡鍔,宣布獨立,並導滇軍入川。2月5日,護國軍開始攻打瀘州,但8日北洋精銳張敬堯部趕到增援,激戰後護國軍敗退。此時,曹錕坐鎮重慶,其精銳張敬堯、吳佩孚等部兵力有兩萬餘人,護國軍所部不過五六千人,雙方激戰相持至26日,北洋軍增至三萬,而護國軍則餉械不繼,又經數日陣地戰,3月6日,蔡等率部撤退。


    在敘府方麵,2月29日,北洋馮玉祥等部乘護國軍兵力空虛之機,猛攻敘府,3月2日,護國軍放棄敘府。但馮玉祥占領敘府後,即按兵不動,騎牆觀望。


    右路戴戡部,曾一度攻占綦江、江津,北洋軍則固守待援。護國軍中路敗退後,瀘州方麵的北洋軍增援綦江,戴部寡不敵眾,退守黔邊。在湘南、川東一線,沒有激烈的戰鬥,兩軍一直處於相持狀態。


    所以,整個護國戰爭的兵戎相見隻持續了一個多月,此後雙方相持於川、黔、滇、湘邊界,而四川督軍陳宦、前敵督師曹錕等不僅沒有乘勝追擊,反而頓師不前,與蔡鍔達成了停戰協議。有了這一個多月的相持不下,也就為形勢的變化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經過梁啓超等人的運動,廣西於3月15日通電獨立,而被袁任命為臨武將軍兼雲南查辦使龍覲光68所部連同軍械餉銀均被陸榮廷69繳械。此後局麵即直轉急下,頗為類似於辛亥年武昌兩軍相持,各省紛紛獨立時的那種局麵。而這種局麵的造成,與其說是護國軍的戰鬥力所致,毋寧說是北洋將士不肯用命,以當年袁氏治清廷之道,反治其身而造成的。


    自廣西宣布獨立後,西南各省,群情益烈。中央前敵諸將,又受江蘇督軍馮國璋及段祺瑞等人的密旨,頓兵不前,日日向袁政府索取糧餉軍械。袁世凱派阮忠樞前往徐州遊說張勳,想要調張勳的兵南下。張向阮陳述“四不忍”之旨說:“容忍縱容長子,圖謀復辟帝製,密電豈能戡亂,國本因而動搖,不忍一。贛寧(即“二次革命”)亂後,元氣虧損,無開誠布公之治,開奸佞嚐試之門,貪圖(一己)尊榮,將國家當作賭注,不忍二。雲南不安定,兄弟鬩牆,(內戰造成)寡婦孤兒,生靈塗炭,地方夷為灰燼,國家養兵,反而禍亂了自己,不忍三。宣統的名號,依然存在,卻妄自稱尊,慚負於隆裕皇太後,活著不齒於世人,死後也會受到歷史的誅伐,不忍四。”阮無言以對,回京復命,袁於是更感到武力解決已不足為恃了。70


    不忍言而言,表明了一種態度,跟從自己最久、最聽話的張勳竟然也是這種態度,袁世凱的心這下子是一涼到底了。段祺瑞、馮國璋等均是小站練兵時的骨幹,也是北洋集團中的最重要成員。在辛亥革命時,馮國璋力克漢陽、漢口,重創了湖北民軍,遏阻了革命黨的勢頭;奉調回京後,馮一手控製住了由旗人組成的禁衛軍,使清廷失去了武力抗爭的最後憑藉。段祺瑞繼馮國璋出任湖北前敵總指揮,秉承袁世凱的意旨,一麵維持前線不戰不和的局麵,一麵聯絡北洋各將領,聯名通電威逼清廷退位。袁世凱能夠順利成為臨時大總統,馮、段二人出力最多,功勞最大,也成為袁世凱之下最有勢力和影響的北洋軍頭,但也因此漸漸受到袁的猜忌。袁與段的交惡,已在前麵交代過。袁與馮,原本關係很好,甚至為馮續弦,兩家由此結成了通家之好。據袁靜雪回憶,其事經過如下:


    馮國璋從小站練兵起就跟隨我父親做事,後來經過我父親的不斷提拔,到了民國初年,直做到了宣武上將軍、督理江蘇軍務,雄踞東南,手握重兵,成為我父親手下的一員大將。有一天,我父親在晚間上樓後,看見幾個姨太太和我倆正在他的臥室裏閑談,便和我們說:“今天馮華甫來了。”我不知道華甫是馮國璋的字,就問:“馮華甫是誰?”我父親說明了以後,接著問我倆,“你們應當叫他什麽?”二姐遲遲疑疑地說:“叫世哥。”我父親笑著說:“不是世哥,是四哥。”由這一稱呼看來,我父親對於馮國璋是怎樣看待,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這裏還應該插敘一下馮國璋和我們老師周砥結婚的一段故事。周砥,字道如,家住天津(並不是天津人),曾教過二姐和我讀漢文,及至我們搬進了中南海,她雖然已經不在萬字廊的專館裏擔任課程,卻由於她和三姨太太相處得很好,所以仍然常來常往。她是一個老姑娘,曾經聲明過不再嫁人。那時侯,馮國璋斷了弦,他原想再要一個姨太太,所以就叫他的兒子到北方來物色。誰知他兒子錯會了意,竟自和周家說定了。當他回到南京復命的時候,馮說:“我這麽大歲數了,還要娶太太做什麽。”因此不肯應允。周老師的弟婦周四太太平素和六姨太太最好,就到北京來求我父親從中說合,這才定局。隨後,由我父親代為置辦嫁妝,並派我的姓武的保姆作為陪嫁的老媽,此外,還派了男傭人護送著周老師到南京和馮國璋結婚。結婚以後,周老師有時回到北京來,還把我家當娘家走動,我們也都改了稱呼,叫他“四姐”。71


    袁的秘書夏壽田也曾談到過,帝製運動初起時,袁對進京謁見的馮國璋優禮備至,甚至連馮的飲食習慣都很熟悉。


    某日,本人(夏壽田自稱)同袁一起早餐,有牛奶酪,袁令差官打電話問馮上將軍早上起來沒有,命將這碗奶酪送過去,說是馮上將軍愛吃的,總統今天早上正在吃,便想起上將軍,特地送來。又一日,同袁一起午餐,有大碗紅燒豬蹄膀,袁說:“這是華甫愛吃的”,又令差官電話告訴馮上將軍等等再吃飯,總統就送菜過來,佐以大饅頭四個,說是今日午飯,知道這道菜上將軍愛吃,所以送過來。又贈送周夫人(周砥,字道如,馮國璋夫人)禮物甚厚。馮覺得總統把自己當作自家人,所以體貼如此。72


    袁與馮的關係,原屬親密無間,“袁公倚公(即馮國璋)為長城73”,“二次革命”時以馮部為主力出征南方,擊垮國民黨後,即由馮及其部下分別接任長江中下遊各省都督,馮由此成為北洋集團中握有武力的最大地方勢力。但袁做總統以後的最大毛病,就是待人不能以“誠”,馮後來與袁交惡就在這上麵。馮對袁稱帝,內心雖不以為然,但以二人之關係,袁如能交底給他,也未必不能得其諒解。但袁偏偏矢口否認,甚至編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讓馮信以為真,並親自代袁向報界闢謠。因此當袁以密電指示各省帝製進行機宜時,馮覺得袁對他的種種優禮,不過是耍手腕而已,自己則受到了袁的愚弄。馮秀才出身,自尊心強,受辱後內心很自然生出一股怨憤之氣,加上樑啟超的策動,馮遂在關鍵時刻聯絡長江各督,挑頭怠工,反對帝製,使袁籌劃的整盤棋局步步被動,動彈不得,導致了袁的最終失敗。徐世昌親歷此事,他的說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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