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支書明知是事關路線的大是大非問題,但經過大害反革命集團的等等事實,心裏已有些明晰。知曉如今的百姓,已經餓紅了眼仁子,單靠死統,是統不住了,但若再斃幾人,他葉金髮在鄢崮村,雖是能見生人,卻也是不能見死人了。這些惹禍頭子隻要不在眼皮底下鬧事,但想走,便讓他走得越遠越好。


    賀根鬥有不同意見,並因此反映到公社李書記那裏。李書記知道葉金髮的難處,在幹部會上不點名地提了一提,沒有下文,說說了之。再者近來中央政策也有些鬆動,一位中央領導前些時候有個重要講話,傳達到公社,即允許農民在自家院子裏養雞。


    王騾一班人在大隊部這一吵喝,驚動四鄰八舍。好事者前去圍觀,有那"掂二話"的就立在照壁下嘲諷,也有窩在屋裏謾罵的,世上之人,由此可見一斑。王騾在大隊得意忘形,婆娘在家裏也坐不住了。老婆自言,早知道做丈夫的王騾該有一些出息,卻沒想有這大的排場,葉支書一句話,竟當了劇團的團長!一家人歡喜了兩三日了。王騾興得路都不會走了,尻子一扭一扭地在村裏頭招搖。


    老婆來到村頭大槐樹下,想聽聽婆娘們到底又如何言說。此時的菊子已是今非昔比。二十年的光景,將一個銷金花銀、細眉細眼的丫環改變成一個粗手粗腳、體壯如牛的婆娘。菊子一到大樹底下,立刻有那富堂家的女人托著腮幫子,扭腰擺胯地上來招呼:"你沒到大隊部去嗎?"菊子道:"沒。"婆娘笑道:"你不去看看你家掌櫃的,在裏頭手舞腳蹈,還有你那寶貝女子,粉麵桃花,人見人惜。"菊子聽這話,不由得暗自喜歡,嘴上卻道:"舞個屁,誰看他?看他不如看老母豬跑圈去!"周圍的婆娘一聽,撲哧一聲笑將起來。


    菊子見她的話得到眾人響應,愈發沒譜兒了,接著道:"這算個啥嘛,頭些年在堯廓道裏,不是我說話沒底,連住一個月,一天一台,不重本子地唱戲。這叫唱戲嗎?我本人那時候雖不登台,卻也人前人後地跑,你以為咋!那時候說起來也是年歲小,臉麵白得像麵粉,嫩得像花苞。我說這話你不信,看一下我胳膊便曉得我的當時。"菊子說著,當眾摟起自己的袖筒,指著裏頭那些尚且白皙的皮膚與婆娘們看。婆娘們知曉菊子這婆娘的毛病,是個經不得誇獎的半吊子,於是乎有人便看看她的胳膊,故意抬她道:"果然是好白好白,村裏頭,不,全公社恐怕都找不出這麽一對白胳膊!"桂香也道:"菊子豈止胳膊,你看人家的臉,大得像盤盤,一看便知是福氣之人!"


    《騷土》第四十四章 (3)


    立刻註冊新浪免費郵箱,激活1g空間


    菊子卻道:"福氣個屁!我當丫環的時候,吃的穿的都不平常。我幹媽花的那個錢,叫你連想都不敢想,哪一天下來不得幾個光洋!後來跟上我娃他大那死鬼,跑到這鬼地方,窩憋住了,一天不如一天,連生三個娃。沒說生我貓娃那年,月子裏沒人服侍,第三天就下了炕,在冷風地裏跑,涼水裏洗尿片子,半夜起來給娃餵奶,熱身熱麵,還得到牲口棚裏給驢搭料,落了這一臉的蠅子屎。你以為我臉上黑黢黢的是咋?"


    正說著,隻見對麵過來老漢丟兒,縮頭縮腦,朝菊子喊道:"甭繃了,快回看去,你貓娃哭著回家了!"菊子忙問:"為咋?"老漢道:"不曉。"


    菊子趕回家裏,進門隻見貓娃縮在炕上,淒淒楚楚,好不傷心。媽上炕,坐女兒身邊,打問明白。原來女兒貓娃今夜第一次隨父親上劇團裏,進門隻見女人們穿紅綴綠,不同往常,再看看自己的破衣爛褂,不由羞得無地自容。硬撐著待了半個鍾點,越待越覺得有辱臉麵,這一咬牙,退了出來。娃媽見寶貝女兒哭得粉淚盈腮,便慌忙一旁排解。


    娃媽道:"好娃呢,你叫媽該咋去!你說,我跟上你那沒出息的爹傷心不傷心?沒吃沒喝不說,我身上的這件褂褂,一穿就是八年,補丁打得都沒地方打了。你媽要說哭的話,比你要哭得凶得多!你難腸,媽比你還難腸!甭哭了!媽給你說,你以為今黑去的婆娘女子穿得漂亮,穿的洋貨,那條絨哢嘰是從哪裏來的?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的嗎?都不是。如今的女娃,但不到發落嫁漢的時候,誰大誰媽給娃扯得起新衣?可不就是這相嘛!你以為!你甭哭,這兩日我就與你爹商量,不行咱將葛家莊那門親事應承了。但應承就是一百二十個元,四身四季的衣料,有了料子,媽立馬帶你到鎮上,叫裁縫老杜照你的身材,款款地給你做上一身。你說得是?"


    貓娃邊哭邊支起耳朵聽著,待媽說到這裏,先不管葛家莊的那人是瘸子拐子瞎子聾子,咬咬牙,點點頭隻管應下。娃媽一看如此,肚裏便盤算起來。隻念叨,餘下的事情,都看媒人賈有福的一張嘴咋說去了。


    《騷土》第四十五章 (1)


    立刻註冊新浪免費郵箱,激活1g空間


    仇外濟出獄顯派大把勢


    賀根鬥枕頭風裏得良策


    卻說那歪雞坐獄之後,家裏留下仇老漢一個鰥寡之人,無依無靠十分落憐。首先是從村西那一十八丈深的老井中取水成了問題。出於無奈,老漢便每日裏提個瓦罐,可憐兮兮地立


    在井台邊討水吃。論說也是到了人見人嫌的年紀。老漢有時不在場,瓦罐在井台上,碎仔娃便朝裏頭撒尿。老漢便又到澇池打水。那澇池的水麵,蚊蠅滋生糞便漂浮,但老漢實實是萬不得已了。於是乎每到池沿打水,逢見熟人,便立住罵不孝之子歪雞,罵了一些年月,後來見罵歪雞不解氣了,又罵大隊主任賀根鬥。然根鬥卻不是他隨便罵的。沒擱多少時候,竟被那賀根鬥帶了民兵一頓暴打,將老漢打得哭爹叫娘,直朝賀根鬥磕頭求饒。不罵賀根鬥也罷,人老了總得讓他去嘮叨,因為這可以看做是活動筋骨的一種方子。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騷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老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老村並收藏騷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