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為打虎闖深山,卻因舊緣陷青鳥。


    一夜住罷,王騾隻說還要前行。鳳媛哪裏就肯放手,又留住住了一日。到了第三日,王騾一覺醒來,隻覺腿下那物疼痛,想著夜裏鳳媛歪馬嬌纏,拿牙咬得狠了些。這王騾心裏念道:"長此以往焉能得了!"想到這裏,見她尚在熟睡,不待天亮,便悄不聲響地摸下炕。到院裏拴了驢車,正欲前行,抬頭卻見麵前黑不黢黢立著一人影。王騾心裏咯噔一下,隻聽那人笑了起來。隨著笑聲,一卷包袱撂上了車,人跟著也坐了上去。你道這是何人?不提大家也能猜得。王騾苦口央求,甜言規勸,鳳媛一聲不吭,到臨了,拽了王騾的手到自己大腿旮旯,道:"你摸摸呀,這是什麽?"王騾一摸,一隻硬邦邦沉甸甸的小鐵匣子,不再多說話,其餘的意思也都明了。王騾靈機一動,心想,帶她到鄢崮亦可,先混些日子再作主張,慢慢吊銷於她。


    王騾帶鳳媛回了鄢崮村,謊稱是自家的一個姐,歿了男人,在山裏待 不下去,出來要尋一個實誠的男人過活。村頭有的是被人荒棄多年的土窯洞,收拾出來與她住下。說是待日後慢慢與葉支書說明。


    這時的葉支書剛剛上任不久,三十郎當歲,光杆一個,也正是高不成低不就,沒抓挖的時候。好人家知曉他的德行,不去攀問;貧困人家的又圖的是銀錢,嫁他等於白送一個不養娘的勞力。你說你是幹部你是黨員,鄢崮村人不信這些。他們隻知道吃糧種田。在他們眼裏,村長這位置凡好人都避之不及。說來也是那時鄢崮村人還沒轉過腦筋來。臨近的羊甫莊子,土改時劃定家庭成分,一個城圈裏頭三十戶人家竟有二十八戶是地主,倒有兩戶地主卻偏偏劃成了中農。原因是那些家戶單怕被人說窮了看貧了,所以甚是滑稽可笑。


    這時也合該葉金髮其人發財,人走到那"運"字頭上了,好事不覺便往一塊碰。這天下午,葉支書閑極無聊,遂肩上槍排村轉悠,轉到村頭,眼看見一位不相識的女子,在那菊子窯門外簸麥。走上去,放下槍便逐條逐句地審問。那女人躲閃著不敢言喘。可巧這一日王騾與菊子偏不在家,到鎮上給兒看病去了,沒個遮攔的人。


    葉支書將這女人打量再三,發現與鄢崮村的女流不同,自有一種神妖的韻致,不像是普通的農家女人,倒像是文件裏常傳說的逃匿的特務。想這裏頭必定有些蹊蹺,端起槍來,順便將女人住的窯洞檢查了,果不其然炕窩子裏掏出一隻鐵匣。女人見狀,嚇得魂飛天外,麵上了無人色,跪地上瑟瑟直抖。


    《騷土》第四十三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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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支書以為是發報機什麽的,抱在了懷裏,嗬斥著將女人帶到村委會裏。那時的村委會沒有今天的熱鬧,餘下幾個村幹部有家有舍,並不天天點卯值班,惟葉支書無牽無掛,去得勤些。葉支書一進門,便打開那鐵匣子,在油燈下細看,這一看不打緊,滿匣子的黃的和白的,隻看得他滿麵肌肉和脖根都硬了。女人跪在房角一個勁抽搐。葉支書心想,以往審老審少,都是些男人。審女人這事還沒經過,待一會兒民兵小隊長黑爛和貧協主席來了,一塊協商處置。這天卻奇,這等那等不見一人。正在無可奈何的時候,卻隻聽大院裏一陣腳步,推


    門進來的是王騾。


    王騾搭眼一看燈底下的行貨,情形已明白了大半,一口一個饒命,隻朝葉支書一個勁地磕頭作揖。葉支書知曉這事與王騾有牽連,便將那王騾審問。卻不想王騾抬起頭來,一番話說得是極有水平,被鄢崮村人私下裏流傳。王騾道:


    冤枉哪--


    葉村長你人是明鏡高懸,且聽我先給你緩緩言喘。


    這女子本是我舅家鳳媛,家居住就在那黃龍深山。


    我舅舅人姓黃大名文燦,有婆娘並子息一女一男。


    度日月靠的是克勤克儉,山坡前種著那三畝薄田。


    不料想國民黨攻打延安,抓壯丁抓了他兒子金全。


    老婆婆天見天崖頭呼喚,落了個心疼病命喪黃泉。


    我舅舅老漢家行走不便,誰料想又被人抓去挖山。


    國民黨反動派害人不淺,將我舅打死後拋屍荒灘。


    家裏頭隻留下小女鳳媛,悽慘慘悲切切難熬饑寒。


    不一日瓦子街槍聲不斷,國民黨又與咱八路作戰。


    打敗在老虎嶺一二百裏,又有那殘兵將三五十萬。


    一日裏小鳳媛點種旱菸,還隻想等秋罷去換銀錢。


    這時候卻見那山坡陰麵,溝槽槽有匪兵兔奔狼躥。


    東溝裏隻聽見有人大喊,西溝裏又聽見槍聲連連。


    那匪兵嚇破膽丟槍卸件,山根子埋下這一匣銀元。


    小鳳媛眼看見不敢言喘,怕隻怕世事變再受牽連。


    也是我到黃龍販賣瓷碗,將黨的好政策反覆宣傳。


    一講那鬧土改打倒地主,二講那合作化搭夥種田,


    三講那婦女們抻腳剪辮,四講那小娃娃進了書院。


    苦苦地講了是三天兩晚,小鳳媛聽得是喜上眉尖。


    挖出了錢匣子帶了被卷,隻一心要隨我走出深山。


    嫁一個穩當人喜結良緣,獻銀匣予政府求個安然。


    ……


    你知那王騾因何如此說道?原來那王騾與婆娘回到家中,見鳳瑗不在窯裏,炕上翻山顛海一派狼藉,知曉事情不妙,慌忙趕到村委會,進門見鳳媛跪在地上,炕桌上擺的那隻惹禍的匣子。事情逼到頭上了,但要出事,他王騾也沒有走脫的道理,情急之下編出一套謊來。沒料想這謊編得是如此的圓滿,即使那神猴再世,也鑽不出個縫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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