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不害百姓


    “此話怎講?”張無忌愕然道。


    “無忌你忘了當今大明天子是誰了?”


    “你是說朱元璋朱大哥?那又怎麽了?”張無忌還是不明白。


    “朱元璋本是明教中人,你是明教教主,他是你的屬下,如今他當了皇上,他就應該是天下第一,哪能還讓自己的舊上司活著?”


    “朱……朱兄弟不是這種人吧?”張無忌訝道。


    “唉,你隻在江湖上走,沒在朝廷上待過,你不明白的。無忌,朱元璋絕對早已不是你當年的朱兄弟了,你看他建了大明之後便禁了明教,把楊逍他們統統趕出中原,後來的朝中之人,徐達,常遇春,鄧愈,湯和,哪一個不是當年他帶出來的人?他的屬下?原本是他上司的小明王韓林兒死了,郭子興死了,和他一樣的張士誠俘了殺了,陳友諒死了,浙東的方國珍降了,最後就隻剩下他一個了。原來在他之上或是與他一樣的人還有一個活著的沒有?你說你若是接了武當掌門之位,是你向他叩頭稱臣好呢?還是該他向你行下屬之禮?他不怕你振臂一呼,原來明教的舊人全都造他的反?他不想辦法殺了你張無忌,滅了你武當派才怪……你記住了,張無忌,當了天子的人,頭上隻有天,沒有人,如果有人的話,這人就該消失,絕對不會容你存活在這個世上。”趙敏撇撇嘴道。


    趙敏本是蒙元朝廷汝陽王察罕特穆爾之女,堂堂的蒙古郡主,對朝堂之事本就十分熟悉,對於那些朝堂中人通常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此時分析起來自是十分自然。


    “這……”張無忌啞口無言,一時不知從何反駁。


    趙敏如此一說,朱文琅也不知說什麽,他所認識的朱元璋本就已經是大明天子,並沒聽說過什麽以前之事,他雖一口一個皇上老叔長皇上老叔短的,但那隻是在禦花園裏,最多也就是在禦書房裏的朱元璋,並未見過朝廷上的朱元璋。聽師娘這麽一說,覺得有理,又覺得不對,卻又不知不對在哪,隻好閉口不言。


    張無忌也不多言,又看向朱文琅:“這信中說,太師父早些年便出山雲遊去了,有什麽消息嗎?是不是也故去了?”早在張無忌幼年之時,張三豐便已到百歲,張無忌的父母張翠山和殷素素便是在張三豐的百歲壽誕上自盡的,算起來又過了近三十年,雖說武功可謂當世第一人,但畢竟百歲之人已是罕見,更何況百三四十歲?張無忌有些擔心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太師父?”朱文琅一時不知張無忌說的是誰。


    “就是張三豐張真人。”趙敏在一旁補充道。


    “沒有,聽青峰道長說,張真人一直沒有回武當山。”朱文琅搖搖頭。


    張無忌聞言麵露失望之色。


    “……不過徒兒有可能曾遇見過張真人。”朱文琅又續道。


    “當真?”張無忌眼睛猛地一亮。


    “徒兒也不知道……”朱文琅搖搖頭道:“隻是徒兒和玥兒曾在重慶白帝城遇到過一位老道士,自稱道號昆陽,青峰道長說張真人便有‘昆陽’的道號,猜測徒兒遇到的是張真人,但也不敢斷定……”


    “哦?你仔細說說。”張無忌追問道。


    朱文琅便將在白帝城中遇到的那個自稱“昆陽”的邋遢道士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能一眼就看出你的內功來曆,問你是不是認識雪鬆子道長……看來真的便是太師父了。”張無忌喃喃道。


    “太師父身子康健,還返老還童頭發轉黑,這是大好事啊……你發愁什麽呢?”旁邊的趙敏白了張無忌一眼。


    “哦……沒什麽……對了,文琅,方才你說遇到疑難之事,是什麽事?”張無忌定了定神,又轉了話題,問朱文琅道。


    “師父,是我的身世……”朱文琅神色一黯,便將徐東彬上門找他,告訴他是陳友諒之子,然後讓他回歸,還散布傳言,朱元璋有可能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世,等等諸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無忌夫婦。


    “你是說,你其實是陳友諒的遺腹子?而你之前一直在追蹤的,造成魏國公徐達之死,上官雷之死,梅罕之死,少林寺普葉大師之死,還有你說的這次少林普空大師之死,在武當山謀奪掌門之位,令你兩次受傷,還製造了十餘起滅門慘案,在雲南鼓動土司叛亂的天一盟,實際上是大漢朝皇帝陳友諒的舊部,現在還想要你加入天一盟,當他們的少主公?”張無忌梳理了一下朱文琅說了幾乎一個時辰的內容。


    “是,師父。”朱文琅低頭道。


    “你自己是怎麽想?”


    “我也不知道……師父,對於徐大胡……對於魏國公徐達的死,我說不出什麽,徐東彬他們為我……為陳友諒報仇,那是私仇,可我覺得他們要報仇,找皇……找朱元璋,找徐達他們,都行,可不該害了雷伯,大師姐他們,還有普葉大師和普空大師,少林派沒惹他們,還有滅門案,這麽多大戶人家,都被滅了門,連小孩子都不放過,還淫辱人家妻女……還有雲南叛亂,死了數萬人……他們不該牽連這麽多人。”


    “對朱大……對洪武皇帝呢?你恨不恨他?”張無忌盯著朱文琅。


    “我……我不知道。”朱文琅低著頭。


    “他可是你的殺父仇人。”


    “我……可我是他接到宮裏養大的,他……他對我也挺好,還有皇後嬸子,對我很好……我不知道。”朱文琅吞吞吐吐道。


    “他可是你的殺父仇人。”張無忌又重複了一遍。


    “我……我不知道……陳……我爹……我爹雖然生了我,可我從沒見過他,反倒是皇上老叔……反倒是朱元璋,對我很好……我不恨他……我不恨他!”朱文琅抬起頭來。


    “你覺得天一盟,就是陳……就是陳友諒的那些舊部,他們做得對嗎?”


    “不對!”朱文琅立刻應聲。


    “哪裏不對?”


    “不……不該牽連這麽多無辜的人,不……不該做滅門案,不該掀起雲南……不該禍害百姓!百姓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不該讓百姓們重陷戰亂!也不該在中原武林弄起這麽大的風波,武林亂了,說不定朝廷就會插手,又是天下大亂,百姓又會遭罪!”朱文琅越說越順暢,語氣也越來越堅定。


    “你的意思是:他們與朱元璋是私仇,報私仇可以,但不該把百姓牽連進來?不該傷害無辜之人?無關聯之人?”張無忌追問道。


    “是,徒兒就是這麽想的!”朱文琅斬釘截鐵道。


    “好!那你覺得天一盟報私仇沒問題,隻是不該牽連百姓,牽連無辜的他人。那如果以後他們隻報私仇,不牽連無關之人,然後想要你回去當他們的少主公,帶著他們一起報私仇,你幹不幹?”張無忌又問。


    “師父,其實……其實我都覺得,我……我爹當年和皇上,張士誠三雄並立爭天下,最後輸給了皇……輸給了朱元璋,在鄱陽湖上身亡,我不知道,這……這到底算不算私仇……”朱文琅有些遲疑道。


    “你不知道算不算私仇,可徐東彬和天一盟卻認為這是私仇,想要拉著你一起給陳友諒報私仇,你幹不幹?”張無忌盯著朱文琅問。


    “不幹!我不想找皇上老……不想找朱元璋報仇,他養大了我,對我好,可陳……可我爹,我連麵都沒見過,隻是徐東彬告訴我他是我爹,我……”朱文琅又低下了頭。


    “那如果你不想報仇,不想去當這個少主公,而天一盟又要繼續報這個私仇,而且還和以前一樣,製造滅門案,掀起叛亂,禍亂武林,殺無相幹的人……你怎麽辦?”


    “我……不行!我不能讓他們這麽幹!”朱文琅又抬起頭來,看著張無忌,話語中又恢複了堅定。


    “嗯,你想明白了就好!”張無忌隻是說了這麽一句,便不再說話了。


    朱文琅有些迷惑,一時不知道師父是什麽意思。


    “文琅,我和你講個故事吧。”旁邊的趙敏溫言插話。


    “師娘。”朱文琅看向趙敏。


    “那是你師父剛剛學會九陽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在明教總壇光明頂上遇上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的時候……”趙敏便將當年張無忌在光明頂上,護著明教眾人,獨力應對六大門派,先後與武當、少林、華山、峨嵋等派相鬥的事,尤其是最後放過了少林派圓音和尚之事,細細說了一遍:“文琅,當年你師父為何沒有傷六大門派任何一人,哪怕他們就是數年前在武當山真武大殿前逼得你師父的父母自刎而死的凶手,也沒有傷任何一人……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是……是為了化解明教與中原武林的恩怨?為了不令武林中人自相殘殺?”朱文琅有些明白趙敏的意思了。


    “是,是為了不引起明教與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內訌,一起對抗……對抗蒙古……蒙古朝廷。”趙敏說著說著,看了張無忌一眼。


    畢竟當年張無忌在光明頂一戰,正是為了團結武林各派中人,一起對抗蒙古人,而那時趙敏卻是蒙古郡主,奉朝廷之命對付中原武林,正是他們的對頭,雖說後來趙敏因愛而叛,反過來嫁給了張無忌,但此時說起這些舊事,卻是略有些尷尬。


    朱文琅沉默不語,心中在思索當年張無忌之舉,也在想著自己與天一盟之間該是如何的關係。


    好一會,朱文琅才重又抬起頭來:“師父,徒兒明白了。”


    “真明白了?”張無忌一直不說話,靜靜地聽完趙敏述說當年舊事,聞聽朱文琅此言,開口問道。


    “嗯,明白了!”朱文琅重重點頭。


    “那你說說。”張無忌平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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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不愧他最後得了天下,確非常人,心胸似海,在這點上,比老主公要強。”雲夢澤穀,涇江閣中,大長老徐東彬歎道。


    “怎麽了?大哥?”


    “原本以為,朱元璋聽到少主公身世的傳言,會馬上將少主公調回京師看管,或者至少也會令四川行省的三司抓捕少主公,哪知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是不是朱老賊還沒聽到這個傳言?”趙福貴疑惑道。


    “不會——以朱老賊手下錦衣衛的能力,段大偉散出消息之後最後多三天,便會傳到宮中,由何文燦報給朱元璋,最多再兩天,成都這邊便會有反應……可此事已經過去七八天了,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定是朱元璋未有任何動作。”


    “是因為他沒明白這個老主公的遺腹子是少主公?”趙福貴試探著問。


    “蠢!你蠢,朱元璋可不蠢,你以為他能和老主公、張士誠的爭雄之中最後取勝,靠的是什麽?他沒這麽笨,隻要一聽到這傳言,他立時會想明白,此事必定不是謠言,且指的必是朱文琅無疑……可他卻是對此絲毫不為所動……可見他要麽根本就不在意,要麽對少主公十分信任……或者二者兼有!”


    “知道了少主公是老主公的遺腹子,還能不理?朱老賊能有這麽好心?不想著斬草除根?”趙福貴詫異道。


    “如何不能?斬什麽草除什麽根?你忘了理公子了?理公子還是登過基稱過帝的大漢皇帝呢,投降了他之後,不照樣沒殺?還封了個什麽歸德侯,雖說是發配去了高麗,可至少也沒有一刀砍了,給理公子留了個平安富貴……還有和理公子一起去高麗的歸義侯明升,是大夏皇帝明玉珍之子,也是降了朱元璋的,都沒殺……可見朱元璋這老賊還是頗有心胸,能容人的……說實話,比咱們老主公要寬厚。”


    “可現在怎麽辦?朱老賊不接招,少主公不樂意,咱們怎麽辦?”趙福貴苦惱道。


    “二弟,其實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少主公的話……”


    “大哥什麽意思?”趙福貴一時沒反應過來。


    “想著那日少主公的話……二弟你還記得少主公的話嗎?”


    “大哥你和少主公說了那麽多,我哪還記得?”趙福貴撓了撓頭。


    “這幾年坊間常說的《三國誌通俗演義》你聽過嗎?”


    “聽啊,不是一個叫羅貫中的先生寫的嗎?這幾年書場裏的說書先生說的全是這本《三國演義》,我聽過不少,確實寫得好……”


    “三國之時天下割據,北有袁紹孔融公孫瓚,南有袁術劉表劉璋孫堅張魯,西邊有馬騰,群雄爭霸天下,打來打去剩下了魏蜀吳三家三分天下,到最後三家歸晉。前隋末年,也是天下群雄並起,十八路諸侯,李淵,梁師都,李密,竇建德,杜伏威,各有地盤,到了最後唐王李世民得了天下。數十年前,又是天下義軍起兵反元,前有郭子興、劉福通、韓林兒,後有朱元璋,老主公,張士誠,西邊有明玉珍,東邊有方國珍,至於彭瑩玉、徐壽輝、芝麻李之類,數十年前天下大亂,打成一片,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吞了你,北邊還有韃子朝廷,有王保保,哈納出……殺來殺去,實在說不上到底誰對誰錯,其實無非就是個群雄逐鹿,爭奪天下的戲碼罷了……”徐東彬慢慢道,微微抬眼望天,似乎沉浸在一片戰火紛飛的圖畫前。


    “大哥……”


    “各方勢力你爭我奪,看誰能笑到最後,成了,得天下坐龍庭當皇上,敗了,無非便是身死國滅,誰也怨不得誰……這與江湖仇殺,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同,輸了便是輸了,敗了便是敗了,隻要是爭雄天下,便說不上誰對誰錯,誰和誰又是無怨無仇,總得分個勝負,隻不過最後是老主公沒打得過朱元璋,敗在了鄱陽湖,讓朱元璋建了大明朝……二弟,你說,朱元璋害死了老主公,是因為私仇嗎?那他最後又放過了理公子,讓他平平安安當個富家翁,是不是又是大恩呢?”徐東彬喃喃道。


    “大哥,我……我沒聽明白。”趙福貴是真沒聽明白,因為他從來都不去想這些。


    “二弟。”徐東彬歎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此事,翻來覆去地想,現在想來,老主公和朱元璋,還有張士誠,都是在爭奪天下,最後誰殺了誰,誰滅了誰,所爭的無非是逐鹿中原的勝負罷了,不在私仇,為了爭奪天下,劉備可以和孫權一起赤壁火燒曹操,孫權也可以在荊州殺了關羽,諸葛武侯未出茅廬便知三分天下,從一開始就盯上了劉表荊州的地盤,劉備投奔劉表最後卻是把荊州拿到自己手裏了……無非就是個爭奪天下罷了,這中間,到底誰殺了誰的主公,誰殺了誰的兒子,都隻是爭奪天下的手段……”


    “大哥!……”趙福貴見徐東彬一個勁地喃喃自語,不知發生了何事,有些急。


    “……隻是,在這逐鹿天下的幾十年中,打來打去,殺來殺去,受苦的卻是百姓,一直要到天下爭霸有了結果,有了最後的勝利者,天下一統,才又是安定下來……二弟,上次咱們說過,咱們當年參加義軍,跟隨老主公起兵反元,打蒙古韃子,是為了什麽?是為了當官發財嗎?”


    “是為了有口飯吃,為了和咱們一樣活不下去的百姓能過上安生日子……”趙福貴下意識回答道。


    “是啊。”徐東彬輕輕拍拍大腿:“剛剛開始,咱們也是百姓,活不下去了,不得不起兵反元,就是為了趕走蒙古韃子,讓千千萬萬像咱們一樣活不下去的百姓能吃上飯,能過幾天安生日子……可到後來,蒙古韃子被義軍趕到蒙古草原上去了,中原便變成了朱元璋、張士誠、老主公、方國珍、明玉珍他們爭奪天下了……咱們跟隨老主公起事,自然要忠於老主公,幫著老主公爭天下,可……老主公敗了,是和朱元璋爭天下敗了,咱們兄弟四散流落,是因為朱元璋殺了老主公嗎?”徐東彬抬眼望著趙福貴。


    “……怎麽不是?老主公沒死,咱們兄弟怎麽會四散?大漢朝怎麽會亡?”趙福貴瞪眼道。他實在有些不明白大哥到底想說什麽。


    “不……不是……”徐東彬歎了口氣,搖搖頭:“不是因為朱元璋殺了老主公,而是因為大明朝贏了大漢朝……”


    “這……這有什麽區別?那還不是因為老主公死在朱老賊手裏,咱大漢朝才輸了?”趙福貴莫名其妙。


    “……不一樣……二弟,不一樣。”徐東彬搖著頭:“如果是因為別的事,朱老賊殺了老主公,那是私仇,可如果是爭奪天下,大漢朝輸給了大明朝,所以朱老賊殺了老主公,那便……那便不是私仇了,隻是爭天下……”徐東彬的聲音越來越低,神情也越來越黯淡。


    “大哥……”


    “二弟,我有點累……”徐東彬的聲音很低,神色也似乎十分疲倦。


    “大哥,大哥,你先歇歇。”趙福貴慌道:“先別亂想了,先歇歇,先歇歇……”說罷小心地扶著徐東彬到旁邊的榻上躺下,又細心地將徐東彬的鞋子脫去,挪到榻上,拖過被子給他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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