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門中會武


    三人重又坐下,繼續把酒倒上,你來我往,閑聊之中碰杯不斷。


    唐延雄是唐家堡堡主,唐門對外的聯絡大都由他來管,包括了與地方衙門打交道,自然也是善於交際八麵玲瓏的人物,有他張羅,這一頓飯吃得自然不會冷清,氣氛十分融洽。


    三人直喝到近二更時分,終於撤去酒席,唐延雄告辭而出,朱文琅二人想到明日便可旁觀武會,興奮不已,毫無睡意,又扯著上官靈下棋,他這精神正好,上官靈卻是有些昏昏欲睡,一長一消之下,居然被朱文琅贏了兩目,這可是他難得贏得上官靈一次,心情大佳,非得扯著再下一局,直弄得上官靈不住告饒方才罷手,二人收拾睡去。


    第二日正是大明洪武十九年的新年,正月大年初一。


    果然,一大早,唐延雄便已派人過來邀請朱文琅二人去往後院鳳舞樓觀武。待二人後院,已見唐延雄含笑來迎,道:“來,二位少俠,請過來見過門主。”


    鳳舞樓是座兩層的閣樓,唐延雄領著二人上樓,卻見二樓擺了一排的椅子,正中是一把扶手大椅,上麵端坐著一位老太太,手執一根龍頭拐杖,身側一邊一個站著兩位妙齡少女,一個是許久不見的“暗香疏影”唐玥,另一個卻正是與朱文琅同來唐門的麗娜。


    那端坐正中的自然便是那唐門當代門主,領袖唐門傲視江湖十餘年,名列武林五大高手之內,赫赫有名的唐老太太,當年的“飄雪仙子”沈園雪了。


    朱文琅和上官靈忙上前見禮。


    朱文琅跨前幾步,抱拳剛要行禮,卻一下愣在了原地,坐在當中的居然是那幾天來幾乎每天都和他閑聊半日的花房裏的那個花匠老婆婆,此刻另換了一身同樣普通的素色衣裳,危襟正坐在中堂之上,神情肅穆之間,卻已完全沒有了在花房之中的那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老婆婆樣子,代之的卻是一股不可親近的威嚴,一種沉淵峙嶽的莊重,一陣傲視天下的氣勢,似乎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但容貌卻清清楚楚分明便是那個揮著小鏟子擺弄著那幾盆花草,每天緒緒叨叨與他說笑的老太太。


    朱文琅愣在那兒一時說不出話來的呆呆樣子引得旁邊“撲哧”地一聲輕笑,朱文琅下意識地掃一眼,卻原來是侍立在唐門門主的四個姑娘中的一個,這大約便是唐老太太的四個貼身大丫環唐疏雨,唐流雲,唐清風和唐冰露了。方才那個輕笑的丫環很眼熟,便是當日他和上官靈剛入唐家堡時端茶上來的那個丫頭。


    “晚輩朱文琅見過門主。”朱文琅定了定神,拱手道。


    “嗬嗬,朱公子不必拘禮。朱公子請坐,上官少俠請坐。”沈園雪含笑略一擺手示意。


    “多謝門主。”朱文琅雖震驚莫名,此時卻也反應過來,仍舊抱拳恭恭敬敬行禮畢後,在一旁的客座坐下。


    其餘各人也各自安座,連麗娜也有座位,卻是和唐玥一桌,兩人還腦袋貼腦袋地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朱公子與老身已有數麵之緣,雖未通名,卻也不算初識了,還希望兩位少俠此來唐門便隻當是回家了一般,切莫拘禮,一切自便才好。”


    沈園雪此言一出,其餘在座的唐門眾人皆是一驚。唐門中人平日裏無事都難得見上門主一麵,卻不知門主何時會與這個叫朱文琅的有數麵之緣,這其中隻有唐延雄和那四大丫環並未見驚異之色,想是早已知曉此事,連唐玥都麵現詫異。


    “門主……”朱文琅再一抱拳,正要說話,卻已被沈園雪打斷。“朱公子且勿心急,武會馬上開始了,餘事且待武會過後,老身再和朱公子詳談。玥丫頭,你去陪朱公子坐會,說說話。”


    “是,門主。”唐玥屈了屈身答道。


    朱文琅早知唐門門主便是那“十麵埋伏”唐延雄之母,唐玥的奶奶,這幾日聊天之間也感覺沈園雪對唐玥甚是疼愛,但此時唐玥卻是口稱門主,自然是因為場合十分正式的緣故。


    沈園雪既如此說,朱文琅便不再多語,安安靜靜地坐下,唐玥也一聲不響走了過來,坐在朱文琅和上官靈旁邊,眼睛卻是直視樓下,神色一絲不變,連眼角都未曾稍偏一些,似乎從未認識過朱文琅二人一般,隻是奉門主之命過來坐著的。


    朱文琅的心也有些撲撲直跳,隻得先按捺心神,看下方院中的唐門新年武會。


    武會設在鳳舞樓前的一塊大空地上,空地中央早已架好一座一尺來高的木台,四丈見方,自當便是會武之台,正對鳳舞樓頭,唐門門主尊位,門內長輩和以及客座在鳳舞樓的二樓上,正好對著會武台,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一覽無餘。


    朱文琅掃了一眼,整個院中,似乎並無一般的仆役下人,想來除了門主沈園雪的幾個隨身大丫環,唐玥的貼身丫環唐佩兒等少數幾個之外,其餘下人仆役皆已退出院外,連院門都是緊閉著的,有人把守。


    朱文琅心中暗暗點頭,這種門內會武涉及門派內的絕學技藝,以及門中弟子的武功底細,自然不能隨便讓外人知曉。看來今日在場的外人,也僅有自己、上官靈和麗娜三人了,卻不知沈園雪如此安排究竟有何深意?


    隻見那沈園雪輕輕一揮手,樓頭便有一人高聲叫道:“大明洪武十九年,唐門新年武會,現在開始!拳腳演練第一陣,唐石對唐龍。”


    隨著叫聲,兩名稚氣未脫的唐門年輕弟子已躍上會武台,朝著鳳舞樓上一團團躬身,一齊朗聲道:“三代弟子唐石(唐龍),拜見門主及各位長輩。”行罷禮,便對麵相隔丈餘靜立,隻聽一通鼓響,二人已揮拳掃腿地纏鬥在一起。


    “這是我五叔和三叔家的兩個堂弟,今年唐石十五,唐龍才十三歲,現在使的都是唐門的‘落虎拳’。”朱文琅耳邊傳來唐玥輕輕的清晰聲音。


    朱文琅略略扭頭看去,卻見唐玥紋絲不動坐在那兒,不帶一絲表情目不轉睛地看著樓下武台,嘴巴卻抿得緊緊的,明顯在用力閉著,似乎剛才那話根本就不是她說的一般。


    朱文琅心中一動,不敢再看,連忙也轉過頭去,假裝去看樓下的比武,回首刹那間,似乎看到這邊上官靈嘴邊浮出的一絲極微的笑意。朱文琅瞪了一眼上官靈,那上官靈卻晃如不覺般仍是朝著樓下觀看,眼角的那絲笑意卻堆得更多了。


    朱文琅拿他沒法,也隻好不理他,仍是看樓下那唐石唐龍的比武。


    那唐石唐龍年紀幼小,畢竟功夫尚淺,唐石稍占上風,但一時之間卻也難得將唐龍擊退,鬥得一頓飯工夫,一聲鑼響,兩人雙雙後躍分開。齊向鳳舞樓上行禮。


    一邊的唐延雄點評道:“嗯,石兒的落虎拳比之去年進步不少,出拳有力,但下盤稍嫌不穩,須得多練下盤,以達到靈活和穩健兼而有之的境界。龍兒嘛,落虎拳和石兒比還有些差距,卻偏偏中間還要交雜著使出百花掌來,落虎拳沉穩,百花掌輕靈,龍兒年紀幼小,還未到能瞬息轉換的境地,間雜中同使兩拳,反而兩種都失了原味,少了威勢,還是先專一一些為好,再過幾年,待底子打得更紮實些後,再習練轉換使用。”


    “多謝大伯指點。”唐石唐龍齊聲道,又躬身一禮,下台而去。唐延雄的身份是二代弟子中的老大,所以除了他自己的兒子唐劍,女兒唐玥之外,其他三代弟子自然稱他為大伯。


    “拳腳演練第二陣,唐雷對唐其書。”那司禮又高聲宣布。


    接下來便是上上下下的數場比試,看樣子是按年齡由小到大的順序排的。


    朱文琅和上官靈都是近一流高手,對那些年幼的唐門弟子之間的比試也隻是欣賞看著玩而已,但後來慢慢到了二十餘歲年紀的弟子比武時便已可偶見妙招了,倒把朱文琅看得漸漸入迷。


    唐玥在一旁卻也一場不落地作一些簡單介紹,卻偏偏還是繃著臉不帶一絲表情,偶爾麗娜伸頭過來與她耳語幾句,她倒是眼光靈動地有說有笑,偏偏一正過來給朱文琅解說時又換成了沒有任何表情的木偶臉,倒似把朱文琅當成陌生人一般,弄得朱文琅頗不自在。


    旁邊的上官靈卻似乎已不再注意到朱唐二人的動靜,隻是直鉤鉤地看著樓下,卻又不像在看樓下的比武。


    朱文琅好奇心起,順著上官靈的目光看去,時辰已近正午,隻見下麵院中的角落裏有張熟悉的臉,卻是唐玥的隨身丫頭唐佩兒,朱文琅心中暗暗一笑,也不去理會。


    “拳腳演練第八陣,唐玥對唐敏。”忽聽得樓下又是高聲宣布。


    朱文琅一時沒反應過來,坐在旁邊的唐玥已是長身而起,飛身便從鳳舞樓上縱下,正好落會武台上,另一女弟子也正好從台下躍上,齊齊並列站在台上,齊向鳳舞樓上行禮。“三代弟子唐玥(唐敏),拜見門主及各位長輩。”


    朱文琅精神一振,略略直起身子,直朝樓下而觀。


    那唐玥唐敏二人都皆使劍,一時間隻見那會武台上寒光閃閃,兩個苗條纖細的身子騰躍上下,那唐敏大約也是三代女弟子中較為出色的一位,十數招內居然和唐玥打了個旗鼓相當,隻是二人的劍法在朱文琅眼中看來還是頗有許多不足,樣子好看花哨,但卻並不太實用,虛招過多,露出不少破綻,若是在他或者上官靈手下恐怕撐不過二十招。


    朱文琅卻沒想到一來自己的內力已到相當境界,目力自然而然高出不少,往往能看出招數中的破綻,二來自己所學的劍法,剛開始是從侍衛那兒磨著學來的,各門各派都學了不少,後來“雷霆劍”上官雷教了一套雷霆劍法,張定邊也教了一套劍法,在上官世家“絕情劍”上官望又教了一套,都是極精妙的劍法,汲取眾家之長,朱文琅在劍上已有了很高的造詣,眼光自也獨到,唐門以暗器和毒藥聞名江湖,卻並不以劍法見長,故而唐玥唐敏所使的劍法在他眼中自然並不出奇,隻是有些招數適合於女子,以輕巧靈動為主,往往不與人硬拚而從側搶攻,也算稍有特長而已。


    朱文琅看出唐玥慢慢地占了上風,大約是因為唐玥常在江湖走動,臨敵經驗豐富了許多的緣故,果然,再鬥得三四十招,唐敏已漸漸不支,便在此時,鑼聲響起,二人雙雙分開。


    “敏兒的劍法比之去年頗有長進,劍招已純熟,隻是還未得盡得其靈動之意,身形轉換之時還是略有微滯。玥兒卻沒什麽進步,隻不過臨敵經驗豐富了些,劍招銜接之時還是不夠圓熟,還得多加練習才是。”唐延雄照例講評,倒也公正客觀。


    “玥丫頭,敏丫頭,你們的劍法還是有不少毛病,這套‘落花劍法’應以靈動為主,適合於女子練習,不把這套劍法練好,就沒法練‘飄雪十八劍’,你們還得多下功夫。玥丫頭,有空你向朱公子和上官少俠多討教討教。”沈園雪在上頭插言道。


    朱文琅連忙站起轉身行禮:“不敢不敢,老夫人過獎了,晚輩藝業不精,實不敢當。”這一下樓上樓下所有的目光集中在朱文琅身上,上官靈也不得不收起心神站起來躬身行禮。


    那唐敏不知道朱公子是誰,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唐玥卻偏頭瞟了一眼朱文琅,又轉過臉去,和唐敏一道高聲道:“唐敏唐玥謝門主指點。”雙雙躍下台去。


    不一會唐玥又從樓梯上來,重坐在朱文琅旁邊,朱文琅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眼都不眨一下,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根本沒在意他,臉頰卻是紅紅的,朱文琅恍惚間似乎有些癡了。


    “拳腳演練第九陣,唐文對唐風。”樓下又叫道。


    朱文琅忙收懾心神,朝樓下看去,隻見先上來一個男子,長得非常清秀,修長的身材穿著一件青色緊身衣,收拾得極是齊整,顯是個極愛整潔的人。後上的一個卻是粗實敦厚的漢子,和那清秀男子白得幾無血色的臉一比,他便顯得黑了許多,留著些許胡須,顯得陽剛十足,也算是個氣宇軒昂的美男。


    “先上的是唐文,外號‘玉手開花’,擅使‘落葉掌’和‘散花逍遙遊’,另一個是唐風,江湖人稱‘散雨追風’,擅長‘唐門擒拿手’、‘追風掌’和‘唐門十八跌’,兩個都是我六堂叔‘八方湘雨’唐延楚的兒子,是我堂兄,算是我們這一輩中的出色高手,隻比我大哥略遜一籌。”旁邊又是唐玥的聲音。


    “你大哥?是不是江湖上人稱‘劍雨飄香’的唐劍?他不參加會武嗎?”朱文琅低聲問道。


    “我大哥已過三十了,新年武會隻許三十歲以下的內門弟子參加的。”唐玥雖如前一樣並不回頭,聲音卻照樣傳了過來。


    正說話間,台上唐文唐風已相鬥在一起,兩人均不使兵刃,空手對搏,果然和方才的幾對大不相同,拳來掌去,已有不少精妙招數,朱文琅暗自掂量,僅就拳腳而言,那唐文唐風在他手下可支撐二十招以上,但唐門以暗器聞名江湖,這唐文唐風必定也極擅暗器,若真是相鬥,即算朱文琅有雷霆劍在手,要打發他們二人中的任何一個恐怕也得三四十招。


    而這唐文唐風還僅是唐門的三代弟子,還有三十歲以上的三代弟子和唐延雄唐延楚這一輩的二代眾人,這唐門的實力果然不可小覷,唐門屹立江湖數百年一直威名在外,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朱文琅也不知道為何心中居然想到和唐文唐風對陣時所需的劍招,似乎心中正暗暗將他們當成想像中的對手,正胡思亂想之間,鑼聲響起,唐文唐風身形頓止,雙雙躍開,朝鳳舞樓上行禮。


    “文兒風兒拳腳上的功夫已頗有所得,隻須勤加習練,便可更上一層樓。”唐延雄似乎對這兩名三代弟子頗為滿意,並未多加評點。


    “多謝大伯指點。”兩人一行禮,下台而去。


    “長輩示範演練!”隻聽一通鼓響,那司儀之人高聲叫道。


    朱文琅精神一振,唐門高手的演練自然非小輩弟子可比。正琢磨著究竟會是誰下台呢。卻聽旁邊的唐玥突地低聲道:“奶奶說,她希望你們一會和大哥也比一下,給門下弟子作個示範,也好激勵他們努力習練武功。”


    “我?和你大哥比?好吧,門主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朱文琅一愣神,苦笑著答應。


    “你說什麽呢?什麽叫想一出是一出了?”唐玥猛地轉頭看過來,臉上有些薄怒之色。


    “好好好,我說錯了我說錯了,門主安排得對,安排得很好,我遵命就是。”朱文琅忙舉手投降道。事實上他也真的隻是隨口一說,並不覺得沈園雪的安排有什麽問題。


    “哼!”唐玥麵色稍霽,輕哼一聲,白了他一眼,轉頭繼續看樓下的比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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