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無影毒粉


    眾人來到大雄偏殿,少林方丈普雲大師早已候在偏殿門外相迎。


    普雲大師身披土紅袈裟,紅潤的臉色上白須白眉,神色安詳,隻是躬身朝來客合什行禮,若不是早知他身份,朱文琅根本難以想象這個慈眉善目、平平無奇正閉目行禮的老年僧人居然便是第一大門派少林寺的掌門人,武林中的頂兒尖兒的角色,隨意跺跺腳,整個江湖都得抖上三抖的人物。


    各掌門依次回禮入殿,朱文琅跟在上官靈後麵也忙不迭地深深回禮。


    偏殿內是一塊空地,兩側依次擺了幾張木背靠座太師椅,每一太師椅旁擺了張茶幾,自是為各們掌門而設,上官靈二人最後入殿,看得先前入殿的各掌門都已入座,各派跟隨弟子則侍立其後,朱文琅看上官靈也挨著於謙坐下,周源李菁站在於謙身後,上官靈身邊卻還餘了一把空椅子。


    朱文琅一樂,大咧咧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最後一把太師椅上,居然和各門各派的掌門來了個平起平坐。


    各派掌門都略有詫異。


    大家都知道這一溜的椅子乃是為各派掌門幫主所設,有資格坐這些椅子的人物,個個都是能獨擋一麵,代表一個門派的人,連周源都隻能立在於謙的座椅之後。


    至於上官靈也是因為代表上官世家才坐在這椅子上,不知這個隨著上官靈而來的小子敢坐到那兒,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隻是一來朱文琅身後再無別派掌門無座,二來早一日拜望上官靈時,眾人都已知這個叫朱文琅的人並非上官世家的人,更不是在座任何一個門派的弟子,而隻是上官靈的朋友。他這一坐雖然顯得有些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但各大掌門也很難說他就有什麽不對。


    大雄偏殿中一時鴉雀無聲,人人都盯著朱文琅呆看,朱文琅自己卻若無其事地端起了旁邊茶幾上的茶,悠閑地喝了一口,那樣子把個站在於謙後麵的“鐵丐”周源看得差得笑出來:“這小子,沒人管著不知道會鬧出多少笑話,天生就是隻猴兒。”


    少林方丈普雲大師也隨著進來,身後隨著般若堂首座普空大師,羅漢堂首座普靈大師和菩提院首座普雨大師。


    少林寺中曆來有八個職份地位最為尊崇,除少林方丈外,便是羅漢堂首座,般若堂首座,菩提院首座,戒律院首座,證道院首座,藥王院首座,達摩院首座七位高僧,如今達摩院首座普葉大師暴亡,證道院首座普修大師精研佛法,德高望重,卻並不通武功,藥王院首座普芝大師精研醫藥,戒律院首座普鬆大師公正執法,兩位大師武功也並不甚高。此次與各大掌門一會,出來的普雲、普空、普靈、普雨四人已是當前少林寺中武功最高的四位普字輩高僧,可見少林掌門對此次聚會已是何等重視。


    普雲大師一進門一眼便看到坐在最靠外邊太師椅上的朱文琅,也是一愣,微覺意外,不過他精修佛法,涵養極好,雖是驚異,卻也馬上反應過來,並未露出絲毫異狀,仍是領著普空普靈普雨三位禪師向裏而行。


    各派掌門紛紛站起身肅立以示尊重,上官靈朱文琅自也不例外。


    賓主皆落座,少林方丈普雲大師首先閉目合什呼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此番多謝各位掌門、各位施主來我少林,隻因我普葉師弟被害一事煩勞各位掌門路途勞頓,普雲十分感激。隻是打擾了各位掌門的清修,普雲在此賠罪了。阿彌陀佛。”說罷又是一禮。


    各派掌門紛紛謙遜還禮。


    與少林寺同為武林泰山北鬥的門派,武當掌門青峰道長是自然而然的主賓,揮了揮手中的拂塵,作了個輯手道:“善哉。方丈大師勿須如此謙讓。貧道聽聞普葉大師之死似乎與唐門有關,事關武林中兩大門派,便與我武林中所有門派皆有關聯,自須好生處置,查明真相,急切不得。方丈大師邀我等前來,我等自當好生參詳。若是其中有什麽誤會或內情,也好商量著來,免得兩大門派因誤會生起事端,讓我中原武林橫生波瀾。”


    “便請方丈大師將普葉禪師之死細細說來,我等也好計議一番。”“竹丐”於謙作為天下第一大幫主事的副幫主,說話自然分量十足,此時提出要方丈大師將事情經過詳細說出來,當下雲慈師太,祝未風等都晗首讚同。


    普雲大師便將達摩堂首座普葉大師之死的經過細細解說了一番。


    ++++++++


    原來一月之前,晨鍾已過,方丈大師發覺達摩院首座普葉禪師並未來大雄寶殿參與早課。


    這早課乃是出家人必修的功課,普葉大師是得道高僧,修身嚴謹,從未缺過早課,如此一個消息都沒有卻不來早課誦經乃是前所未有之事。


    普雲方丈不放心,派出弟子去看,才發現普葉大師端坐禪房,口鼻流血暴亡,死時麵目可怖,臉色赤紅,想是經曆了無可忍受的痛苦。


    方丈大驚,請藥王院首座普芝禪師親往查視,才覺普葉大師已經脈盡斷,腑髒幾乎震碎,從端坐姿勢來看當並非遇著強敵,內腑乃受自身內力重創所致,此外並無其他異狀。


    經藥王院普芝大師仔細查驗,卻在普葉大師所用的茶盅裏發現一種從未見過的毒物,無色無味。普芝大師遍尋經書數日,終於發現唐門六毒之一的“無影粉”中毒後的症狀與此一模一樣。


    但一來下毒之人乃是一服侍普葉大師的小沙彌宗倍,卻已在普葉中毒當夜被人滅口於寺中井內,二來也不知這宗倍從哪裏得來的這‘無影粉’,人已死線索已斷,根本無從查起,便隻餘無影粉這唯一一條線索了。


    這無影粉乃是唐門獨門毒藥,幾乎從未在江湖流傳,既如此說來,下毒之人若非唐門中人,也必然和唐門脫不開幹係。


    隻是此事牽扯武林中兩大門派,茲事體大,一為慎重,二也為壯聲勢,這才將各位掌門邀來,共同商議如何處置此事。


    “無影粉為唐門之毒,故下毒之人必定與唐門有莫大幹係。老納等俱是出家之人,首戒殺生,絕不願大起幹戈與唐門為難,若能得各派相助,將此事妥善處置,有個交代,不讓兩派大傷和氣卻是最好。佛曰出家人慈悲為懷,我普葉師弟想來也是命中該有此劫難,故而少林寺也並非要凶手償命,隻需讓他在我少林寺內的淨心洞住上二十年,每日以誦經鍾鼓之聲衝洗暴戾之氣,以化解與我普葉師弟的此層孽緣。隻望唐門不要袒佑凶手,老納望各位掌門人主持武林公道,也給我少林寺一個交代。阿彌陀佛。”普雲方丈說完合什,朝眾人行禮。普空普靈普雨三位高僧也跟著閉目合什,低誦佛號。


    “這還要說?既知毒物便是無影粉,必是唐門中人所為。普葉大師乃少林得道高僧,武林中人莫不景仰,如今既遭慘死,又知凶手是誰,哪有不報仇之理?我等先禮後兵,方丈大師隻需上門理論,那沈園雪交出凶手便罷,若是包庇凶徒,也怨不得別人不客氣。事關武林正道,泰山派當仁不讓,甘附少林驥尾。”泰山派清坤道長是個烈性子人,急不可待地發表意見。


    “據貧道所知,這無影粉乃唐門的‘六毒’之一,算是獨門絕學,非唐姓弟子絕無可能得到,即便是唐姓子弟,也須非重要的嫡傳弟子不得授。唐門六毒因毒性極烈,中者必亡,武功越高中毒之後越是發作得厲害,便是唐門自己也曆來十分慎重。方丈大師所言極是,普葉大師身亡於無影粉下,要麽凶手便是唐門嫡傳,要麽也是從唐門嫡係子弟手中流出去的,無論何種,都必定和唐門有莫大幹係,找唐門要人自然是理所當然之事。我武當派也當全力支持。若是方丈大師欲往唐門理論,貧道自也當隨行以壯聲勢,不怕唐門不肯將凶賊交出。”坐在普雲方丈旁邊的青峰道長道。


    “阿彌陀佛,方丈大師,此事還需慎重,即算凶手確是唐門中人,我等也須以禮相求,非至萬不得已,最好不要大動幹戈。”雲慈師太畢竟是出家之人,心慈念善,欠了欠身道。


    祝未風,靜風師太也都紛紛說話,大致都是說到此事確需向唐門要人,但最好也不要興師動眾,盡量不要動幹戈,免得兩大門派兩敗俱傷,非武林之福。


    事實上,即便是少林派,雖是好手如雲,但要對付唐門那些無影無蹤製敵於無形的暗器和毒藥,卻也是十分忌憚,這才邀約各派掌門商議,以期獲得各派的支持。


    “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竹丐’於副幫主仁俠好義,天下皆知,不知於施主是何意見?”看於謙一直都端坐著並未開口,普雲問道。


    “方丈大師,不知可否請教幾個問題?”於謙沉默半晌,道。


    “於幫主請說,老納言無不盡。”


    “方才方丈大師言道,普芝大師是根據普葉大師的症狀來判斷中的是無影粉之毒,久聞唐門六毒之名,卻極少有人見過,至少老叫花子便從未見得,所知之事大多隻是傳聞。不知普芝大師能否確認普葉禪師中的便定是無影粉?有無其他毒藥的症狀和無影粉類似?”


    “據江湖傳言,這無影粉無色無味,遇水即融,入腹後感應中毒者內力強衝經脈,無可止息,直至經脈盡斷,爆血而亡,越是內功高深之人中毒後越是容易激發內力毒發身亡,反是無絲毫內力的平常之人服之並無明顯異狀。普葉師弟圓寂之時臉色赤紅,經脈盡斷,當是內力衝激所致,內力所至之處內腑也盡皆碎裂,正和無影粉毒發之狀相同。茶盅內殘餘毒物連銀針都無法試出。普芝師弟甘冒奇險親嚐毒藥,也覺內力盡失控製,渾身亂竄,經老納和普空師弟等合力壓製方得平複,卻也元氣大傷,臥床不起已近一月,今雖見好轉,功力卻損了五成有餘。”普雲道。


    眾人聞言俱都輕啊了一聲,武當掌門青峰大師道:“想不到普芝大師慈悲為懷,竟然以身試毒,如此悲天憫人之心,實是我武林中人的楷模。”


    “普芝師弟於此倒也並未斷言,隻是一心想驗證是否真是無影粉之毒罷了,普芝曾道普葉師弟所中之毒十之八九便是那無影粉,實因所有症候均與那傳聞一模一樣。少林寺孤陋寡聞,並非聽聞有別的毒物毒發時和此相類。阿彌陀佛。”普雲雙手合什道。


    “那好吧,雖說並不能確認此毒便是那唐門‘無影粉’,但也算有九成把握,此為其一。其二,無影粉是服侍普葉大師的小沙彌下在大師的茶水之中的,方丈大師有否查訪那下毒的小沙彌的來曆?”


    “那小沙彌宗倍自幼在少林出家,從未踏出少林一步,老納也十分不解為何他要向我普葉師弟下毒。”


    “看來這宗倍小師父便很有可疑了,他於普葉禪師中毒當夜死於井中,想來不會是自盡,必然是另有其人殺宗倍滅口,此人能在寺中不聲不響地殺了宗倍,恐怕內賊的可能性還大些。故而據老叫花子來看,普葉禪師之死要查,宗倍之死也要查,而且這兩件事隻怕還是同一人所為,須得一起查,隻怕這個人眼下是否仍在少林寺中,也未可知。”於謙步步緊逼。


    普雲大師和後麵的普空普靈幾位聞言俱都是眼睛一亮,神光一閃,便又都垂下眉來,普雲方丈善如流,承認己過:“……於幫主說得有理,老納的確疏忽了此節。寺內老納也當細細查訪。”


    “自然,無影粉一樣是重要線索,請唐門幫忙查問是自然的,可以從毒物來曆尋些線索,謝某的意思是兩邊一起都查,盡早查出真凶。”


    “於副幫主說得極是,老納歎服,必定如於副幫主所言,兩邊都同時查訪。”普雲合什道。


    “方丈大師且恕於某說得如此直白,隻因老叫花另想起一件事,才對此事也有了些許疑竇。”


    “敢問於副幫主想起的是何事?”


    “便是上官世家雷霆劍上官雷之事。”


    “老納聽聞‘上官三子’之一的‘雷霆劍’上官雷乃是江湖一流高手,在皇宮之中充任侍衛總統領之職,極少涉足江湖,卻不知此事與上官雷幫主有何關聯?”普雲大師奇道。


    上官雷遇害乃是在皇宮之中,又因牽涉隱密,直到此時,知曉上官雷被害一事的武林中人仍然極少,故而少林寺方丈也是不知。


    “方丈大師有所不知,‘雷霆劍’上官雷上官大俠已然遇害兩月有餘。”於謙道。


    “啊,居然有這樣的事?”這話聽得各派掌門大為吃驚,大多不知此事。


    “阿彌陀佛,原來上官雷施主竟然已逝,還是為人所害,真是讓老納吃驚不已,卻不知於幫主所說的上官施主遇害一事,竟然也與普葉師弟被害之事有關聯?還請於幫主細說一番。”普雲方丈合什道。


    “這事就得請上官少俠和朱少俠解釋一下了。”於謙將手朝上官靈和朱文琅一擺。他是有意要在各派掌門人麵前推出這兩個小子。


    眾掌門的眼光頓時轉向兩人。


    “晚輩上官世家上官靈,家叔行走江湖日久,後門主令其入宮擔任內宮侍衛總領隊一職,兩月之前不幸遇刺,亡於任上。在下一直未出上官世家,對此事所知亦淺,倒是我的這位朋友親臨其事,可向諸位掌門詳加講明。”上官靈也不多話,伸手向著朱文琅一擺。


    朱文琅一直斜靠在太師椅上聽著眾人議論,一副懶相和危襟正坐在各位掌門比起來簡直就顯得極不莊重,隻不過普雲方丈並未發話,旁人身為客人的身份,也不好意思直接指出來,他自己則根本沒這根筋,聽得入神根本沒意識到實在是有點散漫不禮貌,便一直這麽坐著沒說話,看到上官靈示意自己,才稍稍直起身來,朝著全把目光投向他的各位掌門人點了點頭。


    “在下朱文琅,雷伯……哦,就是上官雷,確實兩月之前被二等侍衛‘殘月鉤’馮奎突然行刺,最終不幸去逝。不過那馮奎是下毒在先,偷襲在後,卻被我雷伯拚死奮力反擊,最後也中劍而亡。事後太醫查驗,上官雷所中之毒是一種無名之毒,至於究竟是何種毒物,太醫卻無法驗知,故此皇上派我往唐門查訪。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並非唐門中人下的毒,一來宮中並無唐門中人出入,二來雷伯行走江湖數十年,也從沒和唐門中人結過怨,中毒之前數日也沒出過宮門,除了宮中的侍衛,也未和唐門中人有過任何往來。今日普葉大師中的無名之毒,但方才於幫主所言的兩處疑點,都須最終查訪確認。所以,小子也認為,此事恐怕還得從長計議慢慢來才好。”朱文琅組織了一下語言道。


    “這位朱文琅朱少俠,便是奉大明皇帝朱元璋之命,準備去唐門查問上官雷遇害一案的。他如今的身份,除了欽差,還是位錦衣衛的千戶大人。”周源在一旁插言補充道。


    “原來朱少俠還是朝廷中人,老納實在是多有失敬。‘雷霆劍’上官雷上官大俠早年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令人景仰,與老納也曾有過一麵之緣,劍法超群,風采不凡,誰料竟然慘遭橫禍,為人所害,實乃可悲可歎。阿彌陀佛。”普雲大師隻是客氣一句,似乎並未在意什麽欽差不欽差,說起上官雷,歎了口氣,閉目合什。


    “此事我與上官靈二人一同查訪,已有一些線索,此行正欲往唐門繼續查辦此案,中途聽說少林寺這邊也出現與唐門相關的事情,便順道過來打探一下看看有沒有新的線索。”說著朱文琅從懷中掏出一塊鐵牌,正是在曲阜縣命案中撿到的那塊“青龍”字鐵牌,遞給普雲大師。“不知方丈大師和各位掌門以前可曾見過此物?”


    普雲大師接過細看半晌,又遞給旁邊的青峰道長,道:“老納從未見過此物。不知此物和上官雷大俠遇害之事有何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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