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佩韋略一猶豫,立刻說道:“你老可得念給我們聽。”俞劍平道:“這個自然。”阮佩韋這才遞了過去。


    於錦、趙忠敏兩人,當此時一齊變色,四隻眼齊看俞劍平的手。於錦仰頭冷笑道:“好好好!俞老鏢頭要親自看我們的私信,足見賞臉!這就叫知人知麵不知心,本來多好的交情,也當不了起疑。趙四弟,咱們倒要看一看,誰是英雄,誰是狗熊!你們隻管看吧……”


    不想眾目睽睽之下,十二金錢俞劍平把這搓成一個團的殘信,從阮佩韋手中接過,竟扣在掌心,連打開都不打開;立刻一轉身,滿臉賠笑,走到於、趙二人麵前。俞劍平把殘信往於錦手中一遞,退一步,躬身一揖,說道:“於賢弟,趙賢弟,對不住!我俞劍平交友以誠,隻許我做錯了事,教好朋友信不及我;我卻從不敢信不及好朋友。這是阮賢弟一時魯莽,眼拙心熱,把事做得太冒失了。我俞某事前實不知道。就是阮賢弟,也總怪他年輕心實,不會料事,疑所不當疑,才鬧出這笑話來。還看他一心為我,多多擔待他吧。諸位賢弟全都是我拿帖特地請來的,我要有不周到之處,還請各位當麵指教我,責備我。這一回真是誤會,看在我的麵上,我們揭過去吧。天不早了,大家散散,明天我再給二位賠罪。”


    俞劍平滿臉賠笑,向於錦道歉。然後扭轉頭來,復向阮佩韋說道:“阮賢弟,我謝謝你。你這一番好心全是為我,反倒得罪了人,況且又受了傷;我心上太過不去了!咳,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吧。”滿臉上露出過意不去的神色,催左夢雲:“快到那屋裏,把我的刀傷藥拿來!”


    這一來出乎於、趙二人意料之外,也出乎阮、時、李眾人意料之外。阮佩韋、時光庭、李尚桐全都瞪著眼看著俞劍平;阮佩韋連俞劍平的話全不答了。俞劍平一拍他的肩,他往旁一退;忽然麵泛紅雲,眸含怒火道:“咳,我姓阮的栽了!”扭頭就往外走。


    俞劍平忙伸手拉住阮佩韋的胳膊,連聲叫道:“賢弟,賢弟!”緊握著阮佩韋的手,連連搖動,又長嘆了一聲道:“賢弟,沒法子,我實在對不過你。”又向眾人道:“眾位請回去歇息吧!”張目一尋,看見胡孟剛惡狠狠瞪著於、趙,又看見老拳師蘇建明綽須微笑,和馬氏雙雄互相顧盼,似有會心。俞劍平忙叫道:“蘇老前輩,馬二弟,馬三弟,你請費心,陪著於賢弟、趙賢弟,回屋歇歇吧。這一場誤會都是俞某不才,未能先時開解,才招惹起來的;平白教於、趙二位和阮賢弟犯起心思來,我心上實在下不去。我要請阮賢弟到隔壁,我給他裹一裹傷。還有胡二弟、童二爺,你也跟我來。”說罷,向眾人一揮手。


    他又回顧於、趙,低聲說道:“咱們今晚上,就算揭過去了,二位快歇著吧。趕明天,我俞某還得請二位格外幫忙,我還有話說。”又復一揖,瞥著眾人,一齊往外間屋走去。


    趙忠敏看了看俞劍平,又瞪眼看著於錦,不知該怎麽辦好了。那於錦一臉怒氣漸漸消釋,接了這兩頁殘信,看了看,信手一團,要往懷中揣起。但見眾人麵色猶有不平,便倏地眉頭皺起,徑將那殘信換交右手,往懷中一揣,霍然站了起來,向俞劍平招呼道:“俞老鏢頭慢走!”


    俞劍平止步回頭,藹然答道:“賢弟,凡事全看我吧。”於錦大聲道:“你老先別走。你老這麽一來把信交還我們,實給我們留下偌大的麵子;總是瞧得起我們,我們弟兄領情了。……現在,咱們就明天再見。……”說至此,目視眾人,又冷笑道:“這封信我可就揣起來了。可是別人有看不下去的,請隻管出頭。事情擠到這裏,我們弟兄雖隻兩個人,也還沒把自己看小了,刀擱在脖子上,我弟兄情願接著!哪位有心思,不滿意,哪位隻管說!”說完了,叉腰一站,目光閃閃,吐露凶光。


    趙忠敏也跟著並肩一站,順著話碴叫道:“你們誰不願意,隻管上來,我哥倆今天賣了!”


    這話一放,外間屋起一陣騷動,阮佩韋臉上一變化,腳步停住,頓時一擰身,首先冷笑道:“我姓阮的,就看不下去!我就不願意!”童冠英恰在門旁,連忙說道:“算了,算了!”趕緊把阮佩韋推到外麵,連時光庭、李尚桐,也推了出去。


    老英雄蘇建明急從裏間走到於、趙身旁,輕輕一拍肩膀,說道:“二位老弟,回屋裏歇息吧。你要明白,胳膊折在袖子裏,打了牙肚裏咽。咱們全是為好朋友來的,真要鬧出吵子,豈不教外場笑話?況且咱們是衝著誰來的,咱們沒給好朋友幫忙,另給添膩。來吧,天還沒亮,二位先睡一覺再講。別教俞鏢頭為難了。他夠受的了!”


    於錦抗顏不答,目注外間屋;見眾人聚而不散,仍然呶呶紛議,俱各麵現不平。


    忽有人喊了一聲道:“不行!這個信總得當眾看看!這麽完了,算怎麽一回事呢?”


    隻聽俞劍平連聲勸阻,竟勸阻不住。於錦不由得怒氣又起,麵對蘇建明,大聲說道:“蘇老前輩,這不能算完!我弟兄很明白,我弟兄平白教人折了這一下,就這麽了結,我們也真成了無恥的匹夫了!我說俞鏢頭、胡鏢頭二位別走,我們還有話。”


    胡孟剛回身站住,沉著臉說道:“二位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


    於錦看著胡孟剛的臉神,連聲狂笑道:“我弟兄有話,當然要說出來。”


    於錦說著,把身上那一團殘信,與俞劍平還他的另一團殘信都掏出來,前進一步,來到八仙桌旁,油燈之下;向眾人厲聲發話道:“眾位朋友!我弟兄和眾位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有有交情的,有沒有交情的,可總是武林一脈。我弟兄這回前來幫忙尋鏢,完全衝著俞老鏢頭和我們錢師兄的交情。我弟兄不錯是來幫忙,可沒有犯法。我們弟兄不拘寫信給誰,那是我們的自便;誰也管不著,誰也查考不著。想不到我弟兄由打前兩天起,不知哪一點做得不地道了,竟有那瞎眼的奴才,把我們當了jian細,冷言冷語,也不知聽多少。教我弟兄答對也不好,裝傻裝聾也不行。我們弟兄沒法子,方才寫了這一信。這一封信是我弟兄要寄給一個人的;信裏說的什麽話,咱也犯不上告訴交情淺的人。哪知道由這封信起,又教鼠輩們動起疑來!我就不明白,我弟兄哪一點像下三濫!阮佩韋、李尚桐、時光庭這三個小子,公然窺窗偷聽我弟兄的私話,公然動手搜搶起我弟兄的私信來了;我於錦和師弟趙忠敏雖然無能,可不能隨便教人家作賤。有人硬要拿刀子,搶看我們私信,我就把性命給他,我也不嫌不值!現在這封信落在俞老鏢頭手裏,多承他看得起我們,當場交還給我們了。這是他老人家講交情、有眼力的地方,不怪人家名震江湖。按說我弟兄隨便教人家這麽誣衊,這絕不能算完。可是我們看在俞老鏢頭麵上,我弟兄就這麽咽了……”


    於錦一口氣說到這裏,外麵嗤嗤有聲;他也不暇答理,把兩團信交在手裏,說道:“……這封信不是有人不放心,要搶看麽?好,我就拿出來,請大家看看。可就是一樣,不許髒心爛肺的小子們看!”“啪”的一聲,把手中的兩團殘信都丟在桌上,吆喝道:“你們來看吧!誰要看,誰就過來。”氣哼哼地往桌旁椅子上一坐,一張白臉氣成死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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