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貓邁出的前足停頓了一瞬,又穩穩落了出去。


    嗣同似笑非笑,“你所知為珍寶的東西,你的主人卻未必如你一般珍惜。你在他心中,比不過那個凡人重要。”


    白貓再不停留,消失在了迴廊轉角。


    嗣同負手而立,說出最後一句話,“你很快就會明白這一點。”


    二月開春,已漸有新綠抽芽,再過不久,便是春回大地,風暖花開的時候。


    他眯著眼欣賞這暖陽下的生機勃勃,突然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便回望了過去,與十幾步開外許博淵對了個正著。


    許博淵的目光中有打量,或許是看到了他與白貓說話的一幕,嗣同低頭,朝他行了一禮。


    他在宮中做內侍打扮,朝著世子行一禮再普通不過,果然他再抬頭時,許博淵已經看向了別處。


    “皇上!皇上醒了!”


    身後內殿傳來驚呼聲,嗣同勾著唇角,合上了窗扉,身影漸漸隱入黑暗之中。


    他很滿意現狀,再滿意不過。


    一切都井而有序,正緩慢卻順利地進行著。


    再過不久,就能收網。


    皇帝醒了,傳出話來,要見許博淵。


    許博淵踏入殿中,所有人,許璃、麗惠妃、太醫、內侍,除了應周,全都守在外殿。


    許璃麵色古怪,朝裏頭揚了揚下巴。


    許博淵頷首,走了進去。


    應周坐在床尾,正輕聲與平躺在床上的皇帝說著什麽。


    聽到他的腳步聲,他們的談話戛然而止,應周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站了起來,退開幾步,將床前的位置讓了出來。


    那動作的意思,顯然是皇帝有話要說,讓許博淵上前去。


    皇帝在床塌上艱難偏過頭來,許博淵驚訝發現,皇帝竟然白了近半的頭髮,裸露在明黃褻衣外的皮膚泛起褶皺,望向許博淵的一雙眼睛渾濁而無光,一夜之間,蒼老了不止十歲。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應周,以眼神詢問這是怎麽回事,應周搖了搖頭。


    “……博淵,你來。”皇帝艱難而沙啞道,“來朕麵前。”


    許博淵隻好上前,單膝跪在了床塌一步開外的地方。


    皇帝停頓了很長時間,許博淵感受到他的視線,一直停在他的頭頂,像是要把他這個人看穿。


    “博淵,”皇帝緩緩道,“朕對不起你父王……”


    許博淵驚訝抬起頭來,“皇上?”


    “你父王很優秀,當年先皇……總是誇讚他,”皇帝有些喘不上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才接著道,“若非他出事,這皇位怎麽都輪不到朕。”


    許博淵按在膝頭的手驟然一緊。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從皇帝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昱王是怎麽死的,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皇帝眼中流出一滴濁淚,“你與他很像。”


    許博淵繃緊了牙關,才控製住自己的表情,“臣不敢當。”


    “你當得的,”皇帝將頭轉回去,望著頭頂的明黃色紋龍帷幔,隻覺刺眼,“本就該你來當。”


    許博淵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皇帝卻閉上了眼,喃喃道:“朕累了……累了,國師,朕要睡一會……”


    應周便走了過去,彎腰,指尖按在了皇帝額頭上。


    皇帝聲音漸漸弱了,“你也同他一起走罷,待朕準備好了一切,再喚你來……”


    應周道:“好。”


    兩人一起去接了許婧鸞。


    彼時許婧鸞在與雲兮對弈,正是生死存亡之時,見許博淵與應周來了,頭都沒抬第二下,盯著棋盤一臉苦大仇深。


    雲兮倒是很高興,扔了棋子就跳了起來,“山君回來啦!”


    說完她探頭四下望了望,“咦,白先生呢?”


    應周道:“他就在附近,不用擔心。你們還好麽?”


    雲兮笑眯眯道:“放心罷!山君昨夜傳信讓我守著郡主,我一步都沒離開過,一點事都沒有!”


    應周知她心性,倒沒有真的多擔心,雲兮看起來俏皮活潑,做事卻很小心,否則東南也不會讓她下凡來幫忙。


    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的許婧鸞耳朵一豎,抓住了重點,“昨夜?守著我?怎麽回事?出什麽事了嗎?”


    許博淵瞥了一眼桌上的棋局,許婧鸞所執黑子敗勢已成定局,而白子的路數像極了應周。


    他收回目光,道:“回府再同你說。”


    許婧鸞便也扔了棋子,道:“走走走,快走,路上就說。”


    她拉著許博淵的胳膊出門,身後應周與雲兮卻也跟了上來,許婧鸞扭頭奇怪道:“應周,你們去哪兒?奉仙宮不是這個方向啊。”


    應周道:“我們也出宮。”


    “出宮?天都快黑了,出宮做什麽?”


    “唔……”應周猶豫道,“去王府吃頓便飯?”


    “啊?”許婧鸞瞪大了眼睛。


    應周摸了摸鼻子,看向許博淵,道:“皇上讓我跟著你走。”


    許博淵一頓,“你要跟我回王府?”


    應周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嗎?”


    許博淵終於明白過來,皇帝最後對應周說的哪一句“你也走罷”是什麽意思。


    “當然可以啊!”許婧鸞眼睛都亮了,搶在許博淵前頭激動道,“你是回府裏住一晚?還是住幾天?還是就不用回宮了?!”


    應周想了想,道:“應該暫時不用回宮了……”


    “好好好!”許婧鸞歡呼一聲,立刻拋棄了許博淵,鑽到應周身旁,一手挽住應周的胳膊,另一手挽住雲兮的,將兩人一起向前拽去,邊走邊道,“你的屋子一直給你留著呢,想住多久都可以!”


    她的笑容毫不掩飾,嘴角抑製不住地上揚,眼中灑滿了明媚的光,應周為她的熱切所感染,連日來低落的情緒終於得到了一點緩和。


    作者有話要說:  嗯……忙成了一隻死狗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坐上馬車出了宮門,許婧鸞便開始追問。


    許博淵隻好避開阿朱的事情,將昨夜與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許婧鸞聽完一拍大腿:“怪不得!我就說太子突然傳我進宮,又把我晾在後頭不理是個什麽意思,原來如此!”


    她恍然大悟,又扭頭問向應周:“所以昨夜雲兮突然出現在我身旁,是你怕我有事,叫她來護著我?”


    應周“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京城中龍氣屏障碎裂,他怕幕後之人會再次對許婧鸞出手,在水宮時便以生死契聯繫了雲兮,令她趕到許婧鸞身旁去。


    許婧鸞感動得不行,嗷嗚道:“我就知道你最好,凡事總是想著我的!”


    緊接著她又瞪大眼睛看向雲兮,問:“雲兮也是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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