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01


    密室牆壁上的藍色光線已經消失,隻留下深淺不一的凹凸脈絡。作為驚仙陣的心髒,暗藍色匣子仍浮在空中,卻黯淡無光。


    先知以毀滅自己的代價將天上的驚仙陣扯了下來,延續近千年的陣法就此中絕。


    夏俞緊緊抓住水燭的肩膀。他不知道套在簾布底下的她看不看得見,但是也隻能這樣了。他憑直覺,認為外麵的人,氣息極具危險。這種感覺比麵對普羅山大修真者平竭還要強烈,他咬緊牙根,感知著周邊的一切。


    他在猜測,究竟這個不速之客是什麽人。是普羅山?千機墨?是突然發難的雲夢澤?還是高高在上的昆侖境。那人的壓迫力巨大,夏俞的呼吸變得急促艱難起來,他在殿中走動,他的氣息很難鎖定,他似乎在若有興趣地觀察這座大殿,他在津津有味地翻閱奏章,他就似自己一樣坐在玉案前,他在等待夏俞的出現,他仿佛預知到夏俞還在大殿中。


    極度的狂妄自負。


    他的舉動似乎在說他根本就不把真龍血脈放在眼裏。


    夏俞沒有憤怒,或者說憤怒來得太早,毫無用處。他暗自調理氣息。他在等待最佳的時機。


    他懷中的水燭很安靜,這讓夏俞很滿意。難得他這樣薄情寡義的人,竟覺得有幾分過意不去。他直到現在還沒有聽到水燭對自己的忿恨。他即使不是第一號狼心狗肺的人,也是個敢於突破下限的人。可他此時反過來竟不樂意水燭對自己的順從了,他內心瞧不上這女子的軟弱可欺,覺得世上的人都可能欺負她。夏俞聞著水燭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下,他有一種奇怪的安心的感覺,他有意無意地將頭靠在她的耳邊。


    時間走的緩慢極了。夏俞的神經繃得很緊。


    突然水燭毫無征兆地開始掙紮,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死死鎖住。


    水燭不聽他的,她的動作越來越大。她馬上要喊出聲了,他緊緊捂住她的嘴。而在他的指間到底溢出了幾聲淒厲的聲音,很悶很沉。夏俞卻聽明白了,她在說“疼”。


    疼?夏俞連忙放開了手,忽覺得不對,又緊緊抓住。在這一鬆一拉的瞬息之間,水燭沒有逃跑,而是直直地往地麵摔了下去。


    夏俞趕緊將簾布掀開,他心想壞了,這下,她能見著自己的臉了。


    然而水燭緊緊閉住眼睛,她的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似乎身上正承受著巨大的疼痛,根本無法忍受。就在剛才幾個呼吸之間,她的額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夏俞抱起了她,他將頭伏在她的胸前,他聽見她心跳得快極了,夏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輕聲在耳邊呼喊她的名字:“水燭,你醒醒,水燭,水燭。”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但是很快地,外麵的人察覺到了書架後麵氣息的變動,他向書架走了過來。夏俞將水燭挪到邊上,他躲在密室機關的後邊,氣息在他的身上運轉,他變回了妖孽。


    就在此時,那隻定在半空中的暗藍色的匣子緩緩移了過來,它的移動無聲無息。在夏俞高度集中的注意下,他並沒有察覺到匣子位置的變化。


    在它接近水燭夏俞兩人的時候,匣子上的花紋一閃而過的藍光。


    夏俞忽然感覺到手臂藍色印文的地方突然變得很燙,他不自然地動了下,眼睛的餘光看見空中飛行的匣子。


    他緊接著看向被扔在一旁的水燭,水燭的右臂上正發出奪目的藍光,匣子是奔著她去的。


    她的痛苦就是因為這個麽,他發現水燭臉上的表情更加難受了。


    一圈圈藍色的螺紋在她的右臂上升起,被匣子吸入,水燭由於這種強大的吸力騰空而起,平躺在空中,她根本沒有能力抵抗。夏俞透過她的衣衫,能夠看見她右臂的胳膊上有著奇怪的圖案。他再仔細的分辨,驚訝的發現那圖案竟和自己手臂上的一樣。


    奇異的事情緊接著發生,那些牆上原本似秋天枯萎的枝蔓再次綻開藍色的花朵,密密麻麻的藍色脈絡重新泛起星星點點的光芒。


    夏俞驚愕極了,不自主地站起了身。


    水燭在半空中旋轉,藍色的螺紋從右臂處擴展到全身,匣子不斷吸收著,它的外觀藍的透亮,似是要溢出來了。


    她的生命力在減弱,手臂無力得跌落下來。


    在她下凡之後,她也曾遇過險境,但每次都沒有真正傷害她。


    這次卻例外了。她的知覺在逐漸消失,她在徹底昏迷前竟然覺得自己是要死去了,而且還是死透的那種。


    也不知是不是她太多次的自我放棄,引來上天的懲罰。這變故根本不由她反應,她來不及表達任何高起低落的心情,就陷入無意識中。


    夏俞也察覺不對,他猶豫地將手伸向她,他隱隱覺得隻要自己不切斷她和匣子的聯係,驚仙陣就會再次出現,這樣他就能多一份保障。可是他也明白,這個女子的生命就要到頭了,再不動手,她就真要死在自己麵前了。


    他又將手伸近了些,突然他警醒到外麵的敵人還在,他把手縮了回去。


    而就在此時,水燭身上大亮,藍色的光芒似乎要穿透整個密室,光線刺眼。他顧不得了,下意識的去抓水燭的手,卻沒有抓住。


    藍光瞬間滅寂,匣子上方青藍色的九頭蛇影再現。它依舊吐著信子,與夏俞獻祭那時候不同的是它對平浮在空中的水燭十分敬畏,將她團團圈住,它同時低下九個蛇頭,發出嗚咽的聲音。


    牆上藍色的脈絡徹底被點亮了。


    夏俞睜大著眼睛看著的一切,說不出話來。他開始搞不清楚水燭的來曆了,她怎麽能有和自己同樣的圖案。


    她也是水族?夏俞清楚得記得水燭明確說過她不是。那個給予夏族綿長富貴的異人曾經說過當藍色的印文出現,就是他們回歸到大海的時候了。


    故此藍色的印文隻屬於水族的王者,那和他懷有同樣圖案的人又算什麽呢。


    長安城中各懷心思的人們被一聲尖利的呼嘯聲吵醒,他們抬頭向天上望去,突然發現驚仙陣再次浮上天空,與前者不同的是,這次的光帶漂浮著透亮的藍色,這藍色像極了大海的顏色。


    就在驚仙陣再次引起世人注意的時候,地麵上九個大小均等的光環也隨之發出刺目的紅光,衝向蒼穹。


    整個長安被藍色和紅色上下環繞,在半空映現出熒熒的紫色霧靄。


    城市變得光怪陸離,猶如鬼蜮。


    林清溪和百裏濠在夜色的掩護下,去了沉玉池。


    這被夏俞和水燭連連造訪的小湖,也藏著世家的秘密。他們倆個人在這一夜都穿著特質的衣衫,紮進了袖口,領口,雙雙跳進了湖水中。


    與此同時,斐嶽孤身一人,下到幾丈深的地下,地道的出口全部封死,斷絕了世家秘庫的去路。


    世家的核心力量在這晚的夜色中來去匆忙,他們隱藏在人群中很多年,直到接到密室議章的密信,他們迅速行動起來。


    或許他們會抬頭看一眼這詭異的天空,但是任何意外的事情都不可能打動他們堅硬無比的心。


    大戰在即。


    斐辭獨坐屋中,在桌子上攤開著王亂寫給他的那封信,他看了許久,在燭火上燒掉了。


    外麵的天光,猶如白晝。


    隔著窗紙,天光投射在屋裏,迷離的光色映照著他的眼睛。他不停擦拭著手中的寶劍,劍身如冰如雪,他的心亦如冬天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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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驚仙陣騰空的刹那,養心殿外的金吾衛一陣慌亂,侍衛在外頭高呼皇帝,內侍跪在台階上,一遍遍奏起皇帝天空的變化。養心殿的侵入者似乎也心存疑惑。他在書架前停下來,他的手觸摸著架子,感受著內間氣息的浮動。


    他的疑惑更深了,他沉吟了下,避著眾人的目光,離開了大殿。


    密室中,詭異仍在繼續。九頭蛇影猛的抬起頭,當九個蛇頭同時抬起來,夏俞看得清楚,寶藍色的蛇眼裏貪婪的目光。他終於明白,這同樣是祭祀。


    蛇影驟然拉長,九個蛇頭變化成一個,它將嘴張開成一個不可想象的角度,幾乎是平成一條線。血盆大口,向水燭咬去。


    夏俞動了,他擋在水燭的麵前,用雙手抵住蛇影的撕咬。他一直在天人交戰,往常最容易決斷的事情,竟然變的艱難。他有理由相信,水燭的死亡能換回驚仙陣的無比強大,雖然他弄不清楚原因。但是他不願意,這甚至他自己都難以相信,就在這一刻,他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


    那電閃石光的刹那,他在問自己是不是會後悔,但是下一念,他想著後悔也是以後的事了。可是他又覺得荒唐,在最開始他沒有出手,如今過來救了,水燭就能活著麽。他眼睛朝向水燭,水燭還在被匣子汲取生命力。她手臂上的圖案顏色,越來越深了。她的臉色,已經沒有生氣。


    他原以為蛇影會因為手臂上相同的圖案,而撲向自己。狂暴的蛇影在他過來擋的時候,硬生生停住了,它似乎對他服從了,沒有廝近。但它不停的吐信,發出滋滋的聲音,顯得極是憤怒。


    驟變突生,夏俞感覺他身後升起一陣寒冷,他轉過身來,水燭的體內用肉眼看見綻開了一朵光潔的花,抵住了匣子的汲取。蛇影繞過夏俞,向亮光撲去。隨之,水燭身上的亮光更盛,掩蓋了撲上來的蛇影。


    匣子發出吱吱的聲音,表麵出現了細細小小的裂紋,它在亮光照過來之前,停止了動作,快速回歸到原來的位置上。


    於是那亮光漸漸衰弱了。


    夏俞再次望向水燭,他看見昏迷的水燭在亮光中睜開了眼睛。他心下一鬆,可轉念覺得不對。那雙眼睛無喜無怒,像是幽深的海底,漆黑無比,沒有表達出來任何意義。


    可世上有毫無意義的東西嗎?夏俞盯著那雙眼睛,水燭似乎心有所感,轉過頭來看他,眼睛是純粹的黑,沒有任何透亮,他被看得心裏冷,夏俞認為他寧願去和昆侖境的徒司冽大戰四百回合,也不願意被她盯上一眼。


    夏俞退後了幾步。亮光卷著水燭消失了,就和發生時同樣突然。


    夏俞在密室裏原地不動了好長時間。他低頭瞧著自己手臂上的圖案,它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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