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0-29


    百裏郅拽著水燭要奔往長安,水燭不情願跟他,想南回瀟湘巫州,到宣雲珠的村落,她得確認她前世的悲催爹爹有個埋骨的地方,說什麽也要回看一眼才安心。


    她心裏還有個不能說的齷齪想法,想先躲個四五十年,那時夏俞皇帝是個入土半截子的人了,年老智昏,比其此時的英武,要好糊弄的多吧。


    至於桑持仙君,她百八十年之後,總能生出一分半分應對的勇氣。


    時間不急,她不急。


    而水燭卻硬被百裏郅逼著進了關,原來說好進關之後各走各的,結果百裏郅最後死不認賬,水燭打又打不過他,罵他他無關痛癢,跑了幾次還都被抓了回來,一路拉拉扯扯,卻始終拗不過他,被迫和他向北。


    百裏郅傷口還未愈合,不能禦風,他也必須在人前掩飾身份,他二人雇車趕路,速度倒是不慢,直越過了鳳凰山,來到鳳州的地界。鳳州是長安通往漢中和巴蜀的官驛大道必經之地,此處往下,蜀山峨峨,昆侖神秀,不止來往的人流不斷,修真者也會常常出現在鳳州。


    鳳州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是長安西北的屏障,文人墨客評價它是“秦蜀咽喉”、“漢北鎖鑰”,修真界與皇家定下約定——鳳州地界下雲行,長安都邑棄仙名。


    進入鳳州必要經過一個盤桓於崇山峻嶺間的道路,遠遠望去,高可連雲,故名連雲道。


    這天天色漸晚,兩人就走在這條連雲道上,他二人改了裝束做了偽裝,百裏郅的境界在“玄伎”的後期,移音幻形不在話下,他所師從的門派對易容頗有心得,同境界的人是很難看穿的。在外人看來,這是對村野夫婦,男的挫女的醜,體態臃腫。百裏郅偽裝成個陪媳婦回鄉的黃臉漢子,白燦燦的牙齒土黃的臉盤,一口西北的鄉音俚語,見人都是副搓手憨笑的傻樣。水燭不會玄功法術,臉上被百裏郅抹了半斤的水粉,臉色慘白如鬼,衣服裏也填了棉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她三世為人,也就會個藏拙,一直是掩麵咳嗽的病婦狀態,刻意隱藏之下倒不那麽容易被人發覺古怪。


    天色徹底黑了,連雲道上漸漸沒了行路的凡人。他二人再走下去就紮眼了,鳳州界內有重兵把守,百步之遙的關卡可以看見守兵在仔細盤問。百裏郅心急想趕回長安,也知不差這一晚。


    往連雲道斜邊看去,兩山的接連處有個埡口,晃著幾個燈籠,布幌子迎風飄動。


    百裏郅駕車近了關卡,嘴裏罵罵咧咧地下車,


    他下車時暗地裏掐了水燭一下,眼睛向那埡口瞟,意思是說在那兒歇腳,嘴裏亂嚷著:“你個病婆子,咳得老子腦仁疼,吃藥的錢都扔水裏了……天黑路不得走,你娘家人不給你陪點值錢的,弄個車馬,老子雇個破車軲轆都是爛的,這黑燈瞎火的找地兒湊乎一晚……你又害老子花了一宿的睡覺錢!”


    車裏隨即響起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在咳嗽聲裏,百裏郅點頭哈腰的向守兵問好。


    正值皇後大喪,謠言四起,護衛軍裏都是給下的死命令,嚴查出入都邑四防的行人,行為可疑者當場誅殺。


    守兵看著這漢子罵老婆的沒出息樣,又瞄了瞄車裏那咳嗽不止的癆病婦人,她露出的小半張臉臉色煞白,夜裏看著很是膈應。


    百裏郅向其中一位守兵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前邊的客棧貴不?”


    結果惹得守兵們哄堂大笑,一個守兵趁勢飛起一腳踹他的屁股,踹的他當即坐倒,狼狽不堪,他臉上依然掛著憨笑,他的窩囊又引起一陣起哄的笑聲,


    守關長仔細檢查了他的通關引,沒有問題,又見這兩人往半山客棧走,止住了底下兵的胡鬧,讓他們通行。


    車裏的咳嗽聲一直不停,甚至更加劇烈了,愈遠愈發刺耳。


    直至守兵看不見聽不見了,水燭依然不肯停,百裏郅砸了一下車窗:“水燭,你夠了啊。”


    “你給那個踹你的守兵下的什麽藥?”


    “極品瀉藥,我拉死他。”


    客棧店麵不大就兩層,布幌子上寫著“半山客棧”,百裏郅栓了馬,囉囉嗦嗦的交代給客棧的夥計,他的車馬何等寶貝萬不能被人偷了去,在人前演足了小氣巴拉的蠢樣才扯著水燭進了店。相迎的小二瞧著這對夫婦實在寒酸,也沒多話,就領到大堂的角落處,給了張破草席。除了在這角落裏窩著的和他們一樣的趕路百姓,大堂裏還有不少人,散坐在桌旁的幾位看著都有身份,那邊在櫃台上和掌櫃大吵的幾個持劍的男女,衣飾飄逸。聽得掌櫃解釋說房間都滿了,住上邊的都是些貴人,開罪不起。他話語裏連賠不是,誰都不敢得罪。又聽得有人高喊客棧無酒坑人,有人譏諷道大喪期間,民間禁酒,修真者也不可例外。後來一聲高過一聲的爭吵,水燭滿眼混亂,低下眼簾,輕咳了兩聲。


    她感覺背脊上一隻手溫柔的拍著,抬起頭,百裏郅一副關切的樣子。水燭當即雞皮疙瘩就起來了,想拿下他的手又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喊了聲:“當家的,我口幹的很。我找夥計要碗水喝。”


    恰巧不巧,旁邊的大娘聽著了,把自己的碗遞了來:“大妹子,我這有半碗……”


    水燭無語的看著這半碗水心裏特委屈。


    如今百裏郅和她慣了,了解她的心思很簡單,他這會兒看著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是又想找機會跑了。


    水燭著實想跑,眼看著鳳州城就快到了,難不成還真得要陪著走一趟長安?她至今不明白怎麽就非得她陪著走呢,在她心裏,百裏郅已經升級為喜怒無常的人,她可以不介意這人的善惡,那他也肯定不介意拿自己擋刀的。或者他好奇起來,真把自己剝光了往皇帝麵前一扔,檢驗她桓白弟子的成色。


    說到底,百裏郅詭計多端,水燭跟他在一塊總忐忑,不知什麽時候自己就被他賣了,幫他數錢賺吆喝。她不怕死,但活的麻煩顯然也不是她的願望。


    她相信這個人是個不省油的燈,說不定還真能幫上自己,但合作的前提隻存在於兩個實力對等的人,水燭在多次逃跑失敗之後明白自己是羊入虎口了,雖沒瞧見自己瘋言瘋語的價值,但這人有心耍弄自己,要是不準備當傀儡,還是看清現實吧。她開始偷偷修煉法術心訣,而仙界的心訣在天象異變的時候好像發生了變化,說是沒用又好像在縛世繩結的牽引下,起了點效用。


    她的身體可以變得更輕。


    她的眼睛可以變得更明淨。


    她的五感可以變得更為靈敏。


    她的速度可以變得更快。


    而真正的改變是在她的氣海裏,縛世繩結的紅光正為她緩慢構建一個修真者所謂的玄關——玄牝。


    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在仙界仙體自然已經可以吞氣化神。而修真者為凡人萬中無一,必須有玄牝方可入道,玄牝不好具體形容,隻能說它是收納天地靈氣的容器,比如堅壁不破,而玄牝這個天地根基可開出一道長門,隻要輕輕推開,便能跨進門中,窺望大道長生。


    水燭明白他日自己若是真的修煉有成,別人探視她的山寨玄關,種種怪異就會解釋成修真者的神通了。這才是徹底的偽裝,縛世繩結的意義所在,綁在世間的因果環上,泯於世人。


    百裏郅盯著她決絕的喝下水,他拿不準這個姑娘的身體,他倆一般無二的日夜趕路,他用玄功硬抗,她可沒有,他拿不準腦海裏是不是偶爾也會閃過一絲於心不忍的念頭,但即使有,也很快因她的消極抵抗給泯滅了。


    他抓住她的手不放,臉色陰沉,草席上衣袖的皺褶蓋住了他們的手,擋住了外人的眼睛。他在手上快速畫字進行威脅:“你我是合夥人關係,你休想跑,小心我反水告密,說你意圖謀反危害國家社稷!”


    水燭握著他的手,也是一陣亂畫“你自己就是個逃犯,你這麽操作有違你立下的誌向!”


    “……確實,沒必要那麽麻煩。”


    百裏郅在她耳邊低語了句:“桓白弟子?”斜對麵抱膝坐的落魄書生微微動了動。


    水燭五感敏感,正好瞧見了,略覺異樣。書生長衫下擺沾滿了泥,辨不出本來的顏色,衣袖少了半截,額頭上似乎有傷,纏著繃帶,狼狽地像是出來逃荒的。圍坐角落裏的都是些趕路的凡人,見他可憐,給了他不少幹糧。


    百裏郅卻未察覺,斜了一眼被弄得雞飛狗跳的大堂,笑了下,畫下字跡:“你說我這時跟他們說你是桓白弟子,他們會怎麽樣?”水燭一點都不帶懷疑的,百裏郅不會計較後果的,哪怕連累他自己,她撲上去要捂住他的嘴,被百裏郅按進肩窩裏。


    水燭這一路看來,天上飛來飛去的修行者數目可是不少,也聽了百裏郅的普及。她怕她這個桓白弟子會成為史上對修真界最大的侮辱,活活燒死的。


    昆侖山上有一風火口,終年不滅,可以燃盡世間邪穢,修真界就是拿這個做刑罰懲處異端,她還是不考慮這種死法了。


    水燭還握著他的手,她假裝難受的咳嗽起來,在他的手掌上一筆一劃憤怒的寫著:“好,我沒種,長安姑娘我陪你走!”


    百裏郅很滿意的幫她拍拍後背,滿意她認慫之後一往無前的魄力。


    水燭配合的大咳了幾聲,借著角度,瞧了一眼那生和她對視了一下,就又將頭抵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恰在此時,客棧的門被重聲推開,刮進來一陣冷風,讓人不禁一哆嗦。聲音傳了進來:“金吾衛驍騎將軍奉旨捉拿逃犯,妄動者殺!”


    此音未歇,就聽樓上有人下來,是個女子厲聲道:“千機國師的女公子在此處休憩,誰給的膽子敢大聲呼喝!”


    連雲道這裏的夜晚注定漫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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