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9-20


    話說我正在花叢之間找磚拍,聽見柳茵澤很聲明大義地說了句:“傳聞而已,未必可信。”嗯嗯,我死命點頭,讚歎柳茵澤眼力不錯。“不過——”他話鋒一轉,“邱勤是個未足月的孩子,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現在想來,邱釜寧死也不肯見這個羸弱的小兒子,很有可能是他知道這個根本就不是他生的。當然,如果真是他兒子,也是可以講得通的。”


    話說,話說柳茵澤你廢話了半天,等於什麽都沒講。我有點不那麽淡定了。這個美男子,從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奶油小生,到香葉山那相交而過時的冷峻清朗,到初入相府時的風流調侃,到廣場上掄著賭具的瀟灑無畏,我此時此刻才算是真正認識他——十足的雞婆,囉裏巴嗦。也許換成別人一定會問,究竟哪一個是真正的他,可是我知道,人從來都是複雜的,哪一個都是他,哪一個又都不是完整的他。


    倒是他說的內容,極大程度的勾引了我的八卦心。我自認為一生無牽無掛,對什麽都冷淡處之,包括自己。可是謎團越來越多,疑慮也越來越多,這些東西都在心頭縈繞,百轉不去。事關邱勤的帝位,倘若一朝被有心人利用起來,我也好有個防備。


    正念及這一層,忽聞柳茵澤又言:“我就奇怪,這樣一個冷心冷骨的女人,對誰都無情至極,偏偏關心國事起來,我百般拒絕,她仍是厚顏無恥地往我府中跑,恨不能跪下來求我擔任相國一職。為的究竟是什麽?”


    “撲哧——”孔梓堯笑了,他們不知道的是身在遠處的我怒了。“還能為什麽?這可是她兒子的江山啊,一個母親幫著自己的兒子坐穩江山,這個於情於理都是合的。”


    嗯,我連連點頭稱是,此人所言不差。


    “不對,”柳茵澤反駁,“這個女人對邱勤根本沒有感情,與其說她為兒子,倒不如說她為自己著想來的多一點。”


    也對。我默默頷首。


    “其實,我總有一種想法揮之不去,她更像是守好這片山河,等著邱釜回來——”柳茵澤的這句話,叫我眼睛一下子不能視物,隻覺得滿園的花草猶如一麵鬼鏡,頃刻間碎下來,然後一片片凋落,我一個踉蹌後退,險些栽倒在地。幸好有靜兒及時扶住了我。


    “對於相府舊部?公子打算怎麽勸服他們?”


    “不用勸,我要他們自然而然跟著我——”柳茵澤胸有成竹,甚至有點居高臨下的感覺,末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隻要我不說出我的真心,誰知道我究竟是在幫這個王朝還是在為自己謀劃。不過梓堯,你知道君臣之間是要有種默契的,假如他們無法信任我的話,我也沒必要當這個丞相了。”


    後麵的話,我聽著也覺得忒沒意思,忒枯燥乏味。所以拍了拍裙角,偏離了那個方向。我們仍舊是還沒得出得了相府,途遇之前那個為我帶路的小廝問是否需要給帶路,被我給拒絕了。反正現在危險不在,多留一會兒欣賞欣賞美景也是不錯的選擇。前麵多了個領路的人,就像是旅遊的時候老是跟著導遊在那裏瞎轉悠,這萬一遇上個黑心點的,就是不給你帶去有意思的地方,那多虧呀!生活從來都不缺少美,就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於是,我自己摸著石頭過園子。


    “兩位請留步。”我正跨過一道圓形拱門,被兩個府丁架住,攔住了去路。隻見那兩個府丁上下打量著我,看我這一身裝扮,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更不像是府中的歌姬,有些摸不準地打招呼,“對不起,失禮了,兩位是公子請來的客人吧?前麵是公子的書房,公子交代過誰都不讓進。所以這位小姐還是請往別處去看看吧!”


    那人說的是極為客氣,我也不好亂發脾氣,隻好隨意編了個謊,回憶古代的宮外女子的口氣,哄著,“柳公子今日興致高昂,說是要為奴家描上丹青一幅,因手中沒有趁手的筆墨,所以特意讓奴家到此來取,還請兩位小哥通融通融。”此話一說完,我是真心地佩服我自己啊,這個小腦瓜靈光靈光滴。


    “小姐莫怪小的們冒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像這樣的借口,咱們見識過很多了。有求筆墨的,有說捧詩集的,也有說來借文房四寶的……可惜,咱家公子爺從來不見為那個小姐描過畫像,也從未見他吟過詩。要是公子哪天興致起來了,真要為小姐畫像,也隻能是公子親自來取。公子的戒嚴令是針對所有人的,所以,小姐還是請回吧。”


    這府丁的素養真不是蓋的,話說得通透明白,又不撕破臉,叫我無從挑剔。我屈了屈膝,行禮告別,“既如此,是奴家冒犯了,這就離去。”待到仰起臉的時候,我美滋滋地笑了。


    靜兒說,我是這個世上把笑容的威力發揮到極致的了。“是嗎?”我微笑著轉過臉,向著她。


    以這兩位府丁的身材來擋這個門,還是顯得小了點,我輕易地從兩人中間鑽了過去,來到書房。這大件家具的布局和外麵倒是一樣雅致,就是——好亂。我有點後悔進來了。地上全是揉皺了的紙團;也是東倒西歪,有幾本就幹脆橫放在那裏,也不疊整齊;桌案上胡亂疊著宣紙,一支上好的狼毫筆被遺棄在上麵,筆尖發散,筆尖下的紙張更是慘遭蹂躪,右手邊是一個幹了的硯台,裏邊落滿了灰。


    我攝手攝腳地一路踩過去……


    難怪下了戒嚴令不讓人進來,這麽個亂得跟個豬窩似地,就算他麵容再美,衣著打扮在鮮麗,這形象也是要打上好大的一個折扣的。這主人家,究竟多長時間沒碰紙筆了?難怪那府丁說自家公子從來不……


    我正思考著這樣邋遢的一個人,究竟會把秘密藏到哪兒去。會不會丟在廢紙堆裏頭?我一手撫著額頭,這樣找法,明天早上都不見得找得完。


    抽開一層層抽屜,發現裏麵全是厚厚的白紙,有好些都是已經泛了黃的。我隨意翻看著,卻一無所獲。


    最底下的大層,卻是掛著一把鎖,我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那鎖鎖著,這個柳茵澤還真是小心,院門口都擋了兩個大活人了,這兒居然指派了個鐵將軍。我不滿地嘮叨著,不經意地踢到了一個金屬物件,慌忙撿起來看了看,正是一把鑰匙。往那鎖孔裏試了試,居然哢嚓一聲開了。


    層層疊疊,堆得全是畫卷。一卷一卷封著。不是說柳茵澤不畫畫麽?哪兒來的這麽多畫。有無可能是名家作品,這是我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要是的話就偷回去。於是我抱定這樣的心態打開了第一幅,瞬間驚呆了。畫上的美人,一身青白色的淺裳,沿著彎彎曲曲的長廊,迎麵走來。由於作畫人的位置與之所在的長廊,成九十度的轉角。故而隻能見到半個側臉,而僅憑這半個側臉,我就能確定上麵的那個人,我雖然這麽多年來也沒見過很多次,卻記憶猶新。這這這,這個人,不就是我自己麽?這個長廊,這個景物,這個時節,這幅打扮,沒錯,我很肯定,這個人不是別人,也不是之前的那個洛珂,而毫無疑問地確定是哀家本尊。這,不就是我第一次與他碰麵的那個時刻麽!難為他如此有心,將我當時的扮相記得如此清晰,並細致地描摹下來。若非看著此畫,我一時半會兒還真記不起當時是什麽個裝扮了。至於本尊這個人麽,十多年都未有任何變化,要我按著此畫,舊地重遊一番都未嚐不可!


    第二幅、第三幅、第四幅……幅幅都是我。隻是細節處稍有變化,眼神、表情、手勢、腳步、還有距離……


    距離是一點點拉近,我的臉越來越放大清晰,上麵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怪異。如果不是偷著來看的,我此時正有衝動揪起他的衣領好好問問,我何時笑得這樣放肆過,何時哭得如此悲戚過,何時怒發衝冠、橫眉倒數過,何時滿臉委屈、幽怨斷腸至此……


    我抬眼望去,上麵每一幅頭頂盤著的,可不就是這串金色的珠子麽!


    突然想到哪一層不對,仔細想來,我的身邊似乎還應該站了個人,對了,靜兒哪去了?我一卷卷翻看著,上麵的確是沒有靜兒的影子。這這這,靜兒莫不是成了仙——影無蹤。既而我一拍腦門,這畫得太逼真了,害我誤以為是攝影,這添一筆少一筆地又有什麽關係?


    一直翻看到我與他側身讓道時候,在以後的畫卷卻沒再見著。我估摸著這人隻喜歡畫正臉,背影什麽的,他就沒有興趣了。


    我不知道他當時作畫時心情如何,但是此番描繪著實動人。那畫麵上的人,可以說,比起我本尊來,更加鮮活,更具神韻……乃至,小女兒情態萬千。


    話說走路的時候需看著腳上,別一不當心就學我,一腳嗑翻了案邊的廢紙簍。誰啊,這麽先進的,垃圾桶都有了。不過這個柳茵澤既然有個垃圾桶,為什麽還把紙團丟得到處都是?我隨手撿起幾個皺巴巴的紙團打開,看了之後不由得怒從中起。


    畫還是那個畫,人也還是那個人,景也還是那個景,作畫的人也還是沒有變。改變的,是作畫人當時的心情。你道我緣何知道這心情的變化,實在是你隨便看上一眼,便心下了然了。有塗成熊貓眼的,點了小醜鼻的,裂成兔瓣嘴的,化作蝙蝠耳的,撇了兩撇胡子的……真個是,百種情態,應有盡有。更有甚者,我居然被摔了個狗~爬式,仰著腦袋,眼裏是淚光瑩瑩,欲哭的慘狀,嘴巴前麵竟然畫了一團子,一團子金黃色的大便便,還是滿嘴笑容、幸福地張口欲咬狀。


    我——!


    我氣呼呼地將那團紙揉捏,再揉捏,恨不能將它捏個粉碎性骨折,然後使出投擲壘球的力量惡狠狠地丟出去。那團紙碰壁之後又拐了個彎,最後落在案上。我快步走上前,又狠狠地丟了一回,不想衣袖帶起上麵的紙張一角,紙上麵的那支狼毫順勢筆滾落下來,掉到地板上。咦?居然有暗格!哈哈,這個柳茵澤看來也不是個二五零麽,居然懂得在書房裏頭的地板上藏個小秘密。我曲著兩根手指頭在地板上敲了敲。確定了位置之後就開始找家夥刨著小地道。


    翻開那地板,取出隔層裏的小盒子。我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拍打著上頭的落灰,卻詭異地發現盒子的周身被擦拭得鋥亮。什麽寶貝?需他好生收藏。我總算是想起進來是來探秘了的,剛才被那些畫卷真當是攪合了好心情。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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