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天還未大亮,寧朝暮便起身穿戴好衣物,挨個房間敲門喊人起來。


    這一夜她睡得極其不安穩,做了一宿的夢。一時是五年之前她在山嶺之中拚命逃亡,一時又是昨夜葉篇遷紅腫憔悴的臉和絕望充斥的眸子……這一夜夢醒,怕是把這五年來經曆的這些又從頭過了一遍。


    端的是心累至極。


    她站在葉篇遷房門之前,躊躇半晌,還未想好到底改不改敲。卻不曾想房門卻從內裏打開。


    開門之人不是姚不平。


    葉篇遷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這是寧朝暮最最喜歡他穿的一件。那日兩人出門閑逛,甫一進成衣鋪子寧朝暮便相中了它,說穿在他身上定是適合至極,當下便拍板買了下來,改好了他的尺寸。


    她喜歡,他自然也是有些喜歡的吧……雖說從心底裏不願如此承認。


    葉篇遷今日不再如往常般散著那頭惹人羨慕的青絲,而是將頭發高高束起,露出漂亮的額頭。舉止間氣度不凡,頗有幾分器宇軒昂之意。


    臉頰之上白皙如玉,絲毫不見昨夜麵上可怖的傷痕,想必是用了寧朝暮精心配製的外傷神藥。想至此處,寧朝暮不由得勾唇一笑,隻覺得這人竟是如此可愛。


    葉篇遷如往日般冷清毒舌,見她一大早笑的如同傻子一般,嘴裏自然沒幾句好聽的話。寧朝暮看他似是從昨日的殤境之中掙紮了出來恢複常態,自是歡喜得緊。無論他說了些什麽都當成甜言蜜語聽在心裏,麵上自然笑得愈發燦爛,直直地讓葉篇遷心中發毛,以為她吃錯了什麽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待得早飯吃罷,三人便又聚到了一間房內。寧朝暮把昨夜對嶽燼之所說的那番話又對葉篇遷說了一遍,聽完之後葉篇遷卻一陣譏笑,諷刺她說:“我從沒看出來,牙尖嘴利的你也有服軟的時候。”


    這話將寧朝暮堵得無話可說。卻不得不服氣。


    之後,寧朝暮便被這話重新激起了鬥誌,三人便在房中各自忙活起來,翻遍了各種醫書典籍,想找出些能讓人豁然開朗的端倪。


    今日日暮似是短短一瞬間的事兒。待得三人各自從書典之中抬起頭來,窗外已是霧蒙蒙的顏色,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靠在椅背之上,寧朝暮抬手揉了揉酸澀的眉間,喪氣道:“無入門之法,比登天還難。你們呢?”


    一人憂色滿麵,一人嘴唇緊抿,亦是皆不做聲。其意昭昭。


    寧朝暮無奈歎息一聲,聲音之中夾雜著無奈與不忍:“我看,不如……”


    話還未曾說完,便被葉篇遷打斷,他出言說道:“我出去一下,有事回來再說。”


    說罷,便起身出門去了。


    葉篇遷屋內窗戶朝被,恰好對著門外大街。寧朝暮從窗戶之中,看著葉篇遷順著雲起街往朱雀道方向而去的匆匆身影,雖滿心探尋,卻終究隻是歎了口氣。


    她見得葉篇遷身影已經消失不見,這才轉過身來,坐在桌前。嶽燼之便在她對麵,低著頭細細看著醫典,神情專注且恒定。


    “怎得,我臉上是長出花來了嗎?”看了良久,嶽燼之笑著開口,抬頭與她相視。


    寧朝暮被這無意間的一眼看紅了臉,趕忙說道:“燼之,你身子這些天如何?總是忙於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一直都忘了問你。”


    嶽燼之笑著答她:“一切都好。”


    這人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


    他不想讓她擔心。


    這些天雖說行為舉止已經恢複至常人,可這內裏究竟如何難愈,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並不擔心不能動武無法自保,隻是擔心護不了她。


    之後兩人便坐在房中,又恢複成了那副兀自看書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變得昏暗,到了該掌燈的時辰。偶然聽得門外有敲門之聲,寧朝暮抬頭說道:“定是篇遷回來了。”


    便起身去開門。


    可門外所站之人卻著實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寧姑娘,燼在嗎?”


    這人一身桃紅衫子嬌俏而立,額間一枝桃花靈動妖豔,竟是前幾日便在嶽燼之安排之下隨著橫天宮弟子回幽雲山的花穀傳人花夭夭。


    嶽燼之聽得門外聲音,亦是滿麵詫異地迎了出來:“夭夭姑娘,你怎得回來了?”


    花夭夭笑的極其惹人,湊到嶽燼之身邊說道:“燼,我不想離開你。我要跟著你回去。”


    此話一出,這場麵上的氣氛便極其尷尬了。所幸尷尬沒能持續多久,便被人打破。


    葉篇遷從樓下上來,見此便問:“她怎得又回來了?”


    嶽燼之不免無奈又對他寥寥數語說了個明白,之後下樓尋了掌櫃的為花夭夭收拾了一間客房,便由她去了。


    寧朝暮心中卻頗不是滋味。畢竟誰都不想自己心中之人被外人所染指,即便此時郎無情妾有意,可保不齊哪天就發生了什麽變故。當下她便暗下了決心,等這豐邑之事完結之後,定要將這苗頭扼殺於無形。


    葉篇遷將兩人叫至房中,關上了門,對二人說道:“我有辦法能解決王家小姐的病症。”


    一石激起千層浪。


    “篇遷,你快細細說說。”寧朝暮急不可遏,當下便拉住了葉篇遷的袖子。


    葉篇遷沉吟片刻,理了理思路,這才張嘴說道:“顯而易見,這王家小姐命不久矣。此種境況,王家家主亦是明白的很。雖根治之法沒有,可這延命之法,我卻是想出其一。”


    “王家小姐這胎病,如若所猜不錯,似是崮症之色。這崮症如同令妹的沉屙一般難解,且是更加難解幾分。王家家主自身便有此病,卻因得逆天延命之法續命到了現在,但隨著病情逐漸加重,亦是逐漸有壓抑不住的形勢。”


    寧朝暮聽此連連點頭,這確是這兩天他們所唯一能確定的一些消息。


    “王家小姐的病症比之其父,更是要嚴重一些。所以這王家家主的延命之法,早早地便在這王家小姐身上沒了效用。俗話說,重病需重藥。我隱宗有一味傳宗毒藥,名喚如影隨形。這藥實屬一劑慢性毒藥,服之會對周身經脈不斷消融。正對崮症之症。到時候嶽兄用金針定魂之法先將王家小姐的三魂七魄穩在身內,之後便讓她服下如影隨形。我再用毒功將她周身存留的各種毒性藥性吸收殆盡。如此這般,隻需平日以固本之藥進補,便可延命五至十年。”


    葉篇遷說至此處,神色之中頗有些疲倦:“這五年時間,足夠讓王家小姐嫁人生子。究竟這下一代會不會遺傳了去,這就要看天意了。”


    寧朝暮與嶽燼之兩人聽罷,皆是一陣欣喜。畢竟王家家主所求,也不過是延命而已。如此一來,便有幾分希望讓王家不至於絕後。這般甚好。


    三人便又商定一番,將細節方藥等一一列出。之後各自回房稍作休息,定好時辰下樓吃飯。


    待得回房之後,葉篇遷疲憊地躺在床上。方才他去老地方見了宗主,昨夜她夜探王府,探了些第一手的消息。今日便將此藥交予他,傳了他如此法子。


    這如影隨形,卻著實不是他所知道的傳宗秘藥。究竟是何處而來,到底能否如那人所說可以為王家小姐續命,他就一無所知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讓她失望。


    雖說注定,要讓她恨他。


    可是,能瞞過一日,便多過一日了。隻看著她開心,那也是好的。


    或許再過些時日,待得他的謀策成局,那時候他便可以為他自己而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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