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嫋嫋,屬意清幽。琉璃燈盞之中,花燭垂淚,若有似無地透著淡淡的草木清香。這裏確是一處讓人靜心談天的好來處。


    嶽燼之眯著眼睛靠在木質窗台,手裏拈著一塊雪片糕,嚼得不著滋味。晚風透過窗戶吹入,帶來幾分讓人忍不住瑟縮的涼意。習慣之後卻覺,這帶著煙火味道的晚風與那窗外的燈火通明極為應景,甚好。


    “朝暮,你可還記得乾河?”


    良久之後,嶽燼之轉頭看向她,開口問道。此時恰有一陣小風吹來,拂過他柔順的發端,將燭火吹的有些明明滅滅。寧朝暮抬頭看著他,卻失神陷入了他笑意盈盈的幽深眸子,恍惚間隻覺他一如謫仙。


    稍定思緒,寧朝暮回道:“自然記得,恐怕這輩子也是忘不了的了。”


    言語之中頗有幾分對他不住。


    嶽燼之微微一笑,寬慰道:“小暮,你莫要當回事。吾生本就注定有此劫,況且又有你把我從鬼門關救回來。這是我的造化。”


    寧朝暮悠悠歎氣,心中的愧疚確是分毫未減,卻也不再表現在麵上,轉眼問道:“燼之說起乾河可有用意?”


    嶽燼之端著青瓷小杯在手中暖著,杯中水氣嫋嫋:“不是說給你講故事嗎?這個故事,便是從乾河開始。”


    “還請燼之一述。”寧朝暮定睛看著他,心底被勾起了幾分好奇。


    “話說荒祖時代,曾有一男一女兩位大能,皆是驚才絕豔通天徹地之輩。兩人於遊曆之中相遇、相識、相愛,本一對神仙眷侶,卻不知為何陰差陽錯突生誤會,之後女子便誓與男子不共戴天。”說至此處,嶽燼之稍微停頓,就著瓷杯抿了一口。


    “唉!如此造化弄人……”寧朝暮聽此,不由感慨。


    “是造化弄人,還是人心難測呢?”嶽燼之似是問她,又像自問,言語之中頗有幾分蕭瑟落索之意,怕是想起了自己的傷心事。少頃,他從失神之中掙脫而出,瞬間便又恢複了那份溫潤如玉波瀾不驚的樣子。


    “終有一天,兩人到了最後那步,便約定一戰,不死不休。決戰之地便選在今日荊成兩國邊境之處。兩人之戰驚天動地,交手七天七夜最終兩敗俱傷。臨終之前前嫌盡釋,卻人之將死無力回天,隻能牽手相擁欲共度黃泉。”


    故事三言兩語講至此處,不禁勾起了寧朝暮心底的書蟲子。她自小愛聽這些個上古異誌山野神話,嶽燼之雖所言極簡卻也正對她的胃口。


    她著急問道:“那之後呢?”


    “之後,天門忽開,金光普世,竟然是天神下凡。上天憐憫,加之其二位道行臻天,便攜了他們而去,自此超脫凡俗,晉升上仙,成就一雙神仙眷侶。”


    “那這河水又與這二位大能又有何關聯?”寧朝暮聽著正開心,卻不想嶽燼之的故事就這樣結尾了,心裏疑團重重,不由得開口發問。


    嶽燼之翩然一笑,麵上頗有些慚意:“我開口之時便後悔了,雖說說好了要給你講故事……如今朝暮可知,我確確不是個會講故事的人。你就權當聽著玩玩兒尋個開心吧。”


    說罷一頓,略加思索,接著講道:“當日二人一戰,那位男子一劍貫徹天地,留下了乾河河道這道劍痕。後來二人升仙,肉體凡胎便留在了下世。男子的身軀化作乾河之水,女子本欲再通一坤河兩相交融,思索之後卻終究決定還是化了這乾河之上的大片青雲。從那時起,乾河周遭氣候大變,且無論怎般大旱之年,此處皆是三日一雨,從未錯過。”


    話至此處,故事便算是講完了。嶽燼之麵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細看卻還是能夠看出他方才因拙了口舌落了麵子的幾分慚意。寧朝暮從未聽聞此處傳說,聽得倒也新奇,張口問道:“燼之,這難不成是你編來與我解悶的?這世間哪有如此通天徹地之大能者?”


    嶽燼之瞥她一眼,眼神之中盡是吃力不討好的幽怨:“早知我便不與你說了,如今還落得這隨意編排的罪過。這段傳奇是我在橫天宮內一本異誌傳奇上看到的。這男子便是我橫天一脈的開山祖師淩天劍客,而這女子,便是花穀之祖沢水仙子。”


    想到此處,嶽燼之無不遺憾地歎了口氣:“如今橫天一脈氣運鼎盛,花穀卻沒落了。真是造化不同。”


    聽及至此,寧朝暮轉眼問他:“那這花夭夭便是這一代花穀的門人?”


    “是。也是唯一一個。花穀沒落以來,已經百年不出世了。沒想到還有門人存世。我今日與她交談,知曉了花穀如今凋零至她一人的狀況,心中頗不好受。這等情況需得稟報師父,請他老人家定奪。”嶽燼之眉頭緊蹙,心事頗重。


    “我記得此次賞藥大典橫天宮最終也是派人來參加了,今日在比試之中還曾經有過交鋒。不如待得比試結束之後,將花姑娘托付給他們帶回橫天宮,如何?”


    嶽燼之想了片刻,說道:“隻能如此了,說好了要陪你去鈞天城的。”


    相視一笑,不再多言。


    似是適應了這賞藥大典的節奏,隨後的兩場比試寧朝暮皆是信手拈來,嶽燼之與葉篇遷二人亦是毫無壓力。


    第三場名為填方,這顯然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範疇大致是第一場識藥與第二場辯方的交叉重合。三百多張小案又擺在了場中,這主辦方不知是吸取了第二日識藥之試的教訓還是怎的,這第四天第三場比試的準備做的十足,比試流程也是順風順水。


    最終成績如第一場一樣,待得評判看完之後統一給出。


    寧朝暮確是縱觀藥典的人物,所擅正在於此,這第三場甚至比第一場還要胸有成竹一些。


    第四場名為解毒,比試略有殘忍,即為從豐邑大牢之後選出三百重刑犯,服之毒藥,有緩有烈,卻樣樣皆不相同。這場比試要求諸位在三炷香的時間之中判毒、解毒,不可謂不難。這場比試最終卻是以毒性猛烈程度與解毒速度綜合考量,分出高下。


    這解毒之試卻不是寧朝暮所精通的範疇。但是憑借著胸有點墨,倒是也能應付的了一些,擦著最後一炷香的邊緣,才堪堪完成了去。讓那些還想看“他”以神技豔驚四座的觀眾大大地失望了一把。


    倒是葉篇遷,卻是這毒裏行家。一手判毒的功夫使得相當漂亮,解毒亦是劍走偏鋒,以毒功無形之中化毒,隻見功夫招式,毒卻無影無蹤,讓人大呼不解。即便如此,卻也不能冒然問之其中門道,隻得帶著這份疑問交頭私語,也得不出什麽結論。


    毫不意外,葉篇遷最終確是拔得頭籌,取九味藤而歸。


    寧朝暮欣喜之極,拉著嶽燼之直直地奔上去與他祝賀,讓旁人一陣側目。


    原來這三個驚才絕豔的年輕男子還是相識!這可當真是不得了,隻是不知道他們三人是否師出同門。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霸氣之至。


    至此十月十四,這賞藥大典五場單科比試已去其四,除了辯方、解毒兩科當日便分出高低之外,識藥、填方兩場筆試的比試卻還需時間等待。


    回客棧的路上,一臉黑黢黢易容裝的寧朝暮歡喜至極,手中捧著那九味藤不停地恭維葉篇遷,讓他嗤之以鼻之外,臉上更帶了幾分莫名的紅。


    少頃,寧朝暮轉頭對嶽燼之說:“燼之,如今這賞藥大典還剩一場,且問脈正是你所擅長,明日便看你大殺四方了。”


    這話說的聲音不小,身側路過之人紛紛側目。見得是這兩美一醜的三人組合,再如何諷刺的話都憋在了嘴裏,說不出口。


    嶽燼之微微一笑,回答她道:“多謝寧寨主吉言,在下定當盡力而為。”


    夕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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