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我的聲音,視線又回到了我的臉上,我迎麵看著她。女生接過了我手裏的雨衣,低聲而短促地說,“謝謝。”


    留給我一個雨中的背影。


    輪到我值日那天,拿著長長的把刷子在牆角四處掃蜘蛛絲,無意間居然發現了本班和隔壁藝術班的中間,長了一個小巧玲瓏的蜂巢。


    頓時,前一刻安靜得能聽見針落地的教室瞬間炸開了鍋。


    幸好,蜜蜂沒朝著我的方向過來,可我定睛一看,它們居然統統往隔壁班的門口衝進去了——而這時,剛從門口走進去一個女生。


    人被嚇昏過去了,幸好背著蜜蜂,臉上沒被蟄。


    我趕緊半拖半抱,把她背進了醫務室裏。意外中發現,她竟然是那天酒吧裏唱歌的女生。


    幸好是個女醫生,讓我趕緊給她脫了上衣,我有點不好意思,醫生一麵在那兒準備消毒的東西,一邊催促我。


    心裏默念一句,阿彌陀佛,三兩下就給她剝了衣服。大夫又說,你把她胸衣也脫了,我啊了一聲,臉徹底紅了,這,我和人家都不認識的,怎麽好隨便給她脫幹淨呢!


    大夫笑道,你害什麽羞,又不是脫你的衣服!我一想,也對,別著頭給她脫了,立馬到簾子外頭去。


    我小心翼翼地在外頭問,要緊嗎?嚴重嗎?沒事吧?


    大夫在裏邊給她上藥,窸窸窣窣的,說,背心上蟄了好幾口,練成一片了,睡覺隻能趴著,否則容易發炎潰爛,記得回去不能碰水,及時換藥。她有點貧血,要開點補血的。


    我連忙點頭,想著自己手頭還有些爸媽給的零花。


    醫務室突然又進來兩位老師,一個是我們老班,一個是她們班的班主任王老師,看來鬧大了,我暗暗想。


    老班又問了下大夫她的情況,點點頭,王老師立馬看我一臉如喪考妣、畢恭畢敬的表情,可能覺得我思想覺悟高,雷鋒精神貫徹得好,立馬開始誇我,老班抬了下眼鏡,說,應該的,陸雋本來就是她們同寢的舍友,要互相幫助!


    我如遭雷劈、麵如土色,一愣一愣地聽著老班叮囑我好好照顧舍友。


    她背對我坐在衛生間的小凳子上,我用溫熱的毛巾給她擦著背上傷口周圍的肌膚。


    陸雋突然倒吸了口氣,我立馬放下手,問,是不是弄疼你了啊?都怪我······


    她突然轉過身來,我啊了聲,別開臉。


    “你扭頭做什麽?你不認識我了?”她的聲音不同與以前帶點奶味的童音了,是帶著磁性的獨特的聲音。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似乎隻憑名字不能夠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幼時的那個夥伴。


    “那天在酒吧,和你一起來的男生……是你的男友嗎?”她突然跳出一句。


    我不知怎麽地竟然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不,不是。他是我弟。”


    陸雋抓住我的手往她胸前按,我的心就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一個冰涼的、硬硬的墜子,我轉過頭,看見了我送給她的那塊玉佛。


    “你有沒有留著我給你的畫?”她眼神還是那樣漠然,語氣卻泄露了一絲不安和急切。我哈哈一笑,掩飾自己的尷尬,說,“在家裏,好好的。”


    陸雋鬆開了我的手,一聲不吭地盯著我看,爪子似的手又捏了捏我的臉,似笑非笑地說,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胖。


    我摸了摸被她捏的地方,她的臉漸漸和幼年記憶中的臉重合起來,變得溫熱,可以觸及。


    陸雋嘴角彎了彎,說,我還沒問你怎麽給我惹來一群蜜蜂的呢!


    我突然想起了一點事情,急忙問她,你不是和那家人走了嗎?怎麽會去唱歌賺錢?他們不給你錢花嗎?


    大夫說她貧血。


    陸雋趴在床上,輕描淡寫地說,唱歌是為了攢零花錢;雖然她沒多說,但我知道她養父母對她不怎麽好。


    我沉默不語,比起我還有爸媽可以想,陸雋才是最慘的那個,可她好堅強。


    陸雋伸過手來摸我雜亂的頭髮,說,你在瞎想什麽?小屁孩兒!


    一聽我就來氣,一把掙開她的手,道,什麽小屁孩兒!你又不比我大。原來那天你是故意不給我們點歌啊。


    她哦了聲,不太認真地說,“那你想聽什麽?”


    我想了想,“那天那首英文歌叫啥,還挺好聽的。”


    她輕聲哼了句,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就是這首,你繼續唱唄。我聽著呢。”


    她又唱了幾句。


    唱著唱著,聲音越變越小;我才意識到,這傢夥睡著了——她大概很累吧,我想,臨睡前,摸了摸她瘦削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1 章


    沄洇也聽說了陸雋受傷的事情,二話不說收了自己東西回她原先的寢室。


    我拿了東西送她過去。


    沄洇一言不發地鋪著床,我站在一旁,無事可做。隻好拿了毛巾給她擦床頭櫃子。


    “你睡覺占我地盤。”她突然訥訥地看著我說。


    我嗯了聲。


    沄洇又說,“你晚上咬人,像隻小狗。”


    我再次嗯了聲。


    “我錯了,我罄竹難書,我窮兇惡極,我罪不可赦,我……我這就走。”


    沄洇扯著我的袖子,“我認床,會失眠。”


    “那怎麽辦?”


    她唔了聲,不說話,大眼睛瞟著我,又瞟著她的床。


    我明白了,“要不你睡我的那床,我睡這兒?”


    她還是看著我。


    不滿意?我為難道,“可是陸雋都睡著了,總不能讓她換床吧?”


    沄洇搖頭,“你留下來,我也不走。”


    我一想,說,“那你舍友怎麽辦?她睡哪兒?”


    “她睡她的床,你睡我的床啊。”


    ……


    本來我答應地好好的,現在食言讓沄洇孤零零地搬回來,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唉,擠一下就擠一下吧。


    那晚上她舍友就睡在我們鄰床上,我和沄洇睡一床。


    我有點兒熱,把睡衣下擺撩起來,露出肚皮涼快。沄洇隔著一片黑,不知怎麽發現我掀被子的,又把被子給我蓋回來,我又掀起來。


    最後她就幹脆把手掌貼住我肚皮了。我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覺得肚皮上好像蓋著一塊絲綢似的,涼涼的滑滑的,也沒去管它了。


    一張床,沄洇側著向我睡,我則攤開手腳躺著,隻聽到她的呼吸噴在我的耳朵上,癢癢的。


    不過我愛轉眠,沒多久變成屁股對著她,沄洇蓋著我肚子的手就變成了摟著我的腰,下巴挨著我的後腦勺。


    那晚我又夢到了陸雋,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的她。她朝我揮了揮手,不知道是和我say hello,還是 say goodbye.


    第二天我回到自己寢室裏,陸雋正反著手在床上上藥,藥膏塗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


    我走過去要幫她,她避開了我。


    她說,“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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