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墨在宣紙上,緩緩的暈染開,薑穗歲過了一會兒才是回過神來。


    笑了笑,點頭:“是,我知道了。”


    池淵畢竟是那樣傲氣的一個人,他會離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些日子以來,自己雖然並沒有怠慢了池淵。卻也始終保持著那一份疏離。


    能不見的時候,便是如何都不見了。


    池淵就算再如何的遲鈍,這個時候也該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池淵會走,她本應該高興才是,但……不知怎麽的,她心中似乎並沒有那麽多的喜悅。


    “你先下去吧。”


    那魔宮之人點了點頭,便離開了:“是。”


    等著那魔宮下人離開,薑穗歲才是緩緩的坐了下來,將筆擱置在一邊,整個人忽然有種異樣的乏力感。


    將頭靠在椅背後麵,薑穗歲閉著眼睛,也隻有這樣才能夠將她心中翻湧的各種思緒全部沉了下去,不被人輕易的看穿。


    忽的,一陣清幽的香氣浮現在鼻尖。


    如同充滿濕氣的泥沼,又好似初晨時,在第一縷陽光照射下,綻開花瓣的一朵蓮。


    詭秘,又帶著清冷的香氣。


    一雙手,在薑穗歲的眉間出現。


    不輕不重,一下下的按壓著:“陛下這是怎麽了?因為池淵仙尊的不辭而別,有所不悅嗎?”


    聲音極為的幹淨。


    薑穗歲沒有睜眼,宋勤這麽些時間以來,一直在她的身邊伺候著。


    即便,她說了許多次,他並不需要這麽做。


    但也勸不住。


    一來二去,除了那些太過親密的事情之外,薑穗歲便也是任由他去了。


    薑穗歲睜開眼睛,重新看著宋勤。


    這麽多天了,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私心的。


    將宋勤留在宮中,一則,是為了讓那些心懷鬼胎的老臣能夠一一閉嘴。


    二則,也是希望能夠讓池淵感覺到膈應。


    即便,她對於夜幽冥的感情,她心裏很清楚,那隻是將夜幽冥當做兄長一般的情愫。


    但薑穗歲感覺得出來,因為宋勤的緣故,池淵應該是心中有了些許的誤會。


    隻是……池淵不痛快,她就覺得痛快些許。


    既然是這樣,她也沒有要將一切挑破的意思。


    現在,池淵已經走了。那麽便一直將宋勤再繼續留在永夜魔宮之中,似乎也沒有太多的意義了。


    “宋勤。”


    宋勤應聲:“屬下在。”


    “將你一直留在永夜魔宮之中,未免有些太過埋沒你了。”


    宋勤眉心一跳,幫薑穗歲按揉的手指,也是不自覺的停了下來。


    忽的,一下便是跪在了薑穗歲身前:“陛下,你這是要趕屬下離開嗎?若是屬下做了什麽惹的陛下不痛快的事情,還請陛下饒恕。”


    “屬下接下來一定會改的,一定會成為讓陛下歡心的皇夫。還請陛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薑穗歲倒是沒有想到,宋勤竟然會這麽大的動靜。


    也是坐起了身子,俯視著宋勤。


    薑穗歲低歎了一口氣道:“其實,你不應該留在魔宮之中,這對你來說,並無益處。”


    宋勤的家族,是極為老舊的魔族世家了。


    在夜幽冥還在位的時候,便已經沒落了。而那個時候,甚至不是夜幽冥出手造成的這一切。


    宋家的沒落源於家族本身的青黃不接,和家族之中,人才的斷代。


    而宋勤這些日子在魔宮之中的舉動來看,薑穗歲能夠看得出來,宋勤並不是一個隻有皮囊之人。


    雖然是在沒落貴族之家,但是本身的修為,卻也沒有擱置。


    若是沒有入宮成為她的皇夫,那麽他應該有著更為好的前途和造化才是。


    宋勤咬著牙,即便薑穗歲的拒絕之語已經如此的明顯,但他還是想要再為自己爭取一下。


    他不能夠離開永夜魔宮,一旦離開了,那麽他的未來便是徹底的什麽都沒有了。


    不僅僅是他,甚至於他的家族,還有……他本身。


    “陛下……”


    宋勤慌忙的開口想要求情。


    薑穗歲隻是淡然的擺了擺手,示意,聽她說完。


    “你可以先聽我說完。”


    薑穗歲此刻心情平和,說起話來,也是極為的淡然,像是潺潺流水似的。


    “我知道你的抱負,也能夠看得出來你的不甘。你的眼中能夠看得出來你的野心,所以……若是一直將你留在宮中,才是真正的將你給毀了,既然是這樣……不如就聽從我的安排吧。”


    薑穗歲動了動指尖。


    身後的書架之上,有一策策的卷軸從書架上飛了出來。


    同時懸在了宋勤的頭頂上。


    宋勤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那些卷軸,心髒猛然的跳動了一下。


    那是紅底黑金冊。


    在魔族之中,根據文書所用的顏色不同,便是代表著這件事情和的重要程度。


    當,用到紅底黑金的顏色之時,那基本表明了其中所記載的東西,已經是魔界最為頂尖,最為絕密的消息了。


    薑穗歲此刻,卻是將這些東西拿到了他的麵前來……


    宋勤的心髒,幾乎已經不受自己的控製了。


    腦海之中,無數的念頭劇烈的跳動著。


    薑穗歲開口道:“我知道,你有你的能力。所以我也不想埋沒了你的能力,這些紅底黑金冊中,所記載的都是魔界的一些怪談,因為年代久遠,所以其中的事情真假,已經不得而知了。”


    “你可以從中挑選一個,你認為你能辦成的事情去做。”


    “隻要你能夠完成其中一件,那麽我便是可以給你加官進爵,讓你不再是隻是領著一個貴族之稱的人而已了。你覺得如何?”


    宋勤一頓,再抬眼時,眼中閃爍著光芒。


    他入宮以皇夫之身,侍候魔尊,雖然也是為了家族的榮耀。


    但是,比起出賣自己的色相,他更寧願是用自己的雙手,為自己謀出一條路來。


    “陛下……此言當真?”


    薑穗歲笑著:“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些紅底黑金冊,所記載的東西,有的很危險。有的卻也隻是神秘,並沒有太高的危險程度。”


    “你可以將這些冊子帶回去好好瞧瞧,選著其中一個最為適合自己的,再做打算。”


    宋勤猛然間便像是有了盼頭,連連謝恩之後,才是走出了宮殿。


    ……


    宋家祖宅。


    守在祖宅外的下人瞧見宋勤這般歡欣的回來,也是有幾分意外。


    畢竟,自從宋勤少爺,在宋家人的逼迫之下,入了永夜魔宮,成了新任魔尊的皇夫之後。


    便是極少回來,即便再回來的時候,也不曾見過他有絲毫的喜悅。


    雖然意外,卻也都是紛紛向著宋勤行禮著。


    “父君,母君!孩兒有出路了,孩兒終於可以不用做一輩子的男寵了。”


    宋勤心中帶著滿滿的歡心,一把推開了正廳的門。


    然而當門推開,看到房門之中的畫麵時,麵上的笑意卻是凝住了。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屋內,宋勤的父君和母君皆是坐在左右側。麵上神色僵硬著,低著頭,似乎隱忍著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而有另外一個男人,卻是端坐在主位之上,手中端著一盞茶,緩緩的品著。


    空中,還飄蕩著一層稀薄的霧氣,即便還隔著一些距離,都能夠聞到那一絲茶香一般。


    男人著的一身暗青色的長衫,將那一盞茶一飲而盡。


    “好茶啊,真是好茶。”


    “這千葉落雪,不愧是放的越久便越能夠喝的出滋味的好茶,這放了也有千年的滋味,細品之下,還能夠嗅到千年之前你,那一絲落雪的味道,當真是……”


    “絕。”


    宋勤的臉色一瞬間難看到了極點:“你怎麽會來?”


    彌昭將茶盞緩緩的擱在手邊的小幾上,輕輕的咚的一聲,卻是讓宋勤的父君和母君都是跟著身子一顫。


    彌昭緩緩開口:“兩位若是無事,便也不必在此坐陪了,有些事情隻要我和宋勤談就可以了。”


    宋勤母君聞言,麵上更是浮起了幾分不安之感:“彌昭大人……宋勤還年輕,還較為的年輕氣盛,有些收不住自己的脾氣,剛剛有什麽得罪的,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彌昭側目,懶洋洋的瞧了一眼宋勤母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我會對宋勤怎麽樣嗎?”


    宋勤母君:“不,不是的,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宋勤父君已經是拉著宋勤母君的手,連忙向著屋外走去:“無事,無事,沒什麽事情的。我們都相信彌昭大人,一定隻是有些私事要與宋勤談而已。”


    說罷,又是壓低了聲音,罵道:“你還說什麽胡話呢?難道你想惹怒了彌昭大人不成?”


    宋勤母君一邊壓下心中的擔心,一邊又是和宋勤父君出了正廳。


    殿內,隻剩下彌昭和宋勤兩個人。


    彌昭向著宋勤勾了勾手指:“過來。”


    宋勤看著麵前的男子,看到他,想到的隻有那些難以磨滅,無法原諒屈辱之感。


    一想到那些,身體便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似的,站在原地,一時邁不出腳步來。


    彌昭一挑眉,深紅如同血液一般的瞳孔,閃爍著危險的光芒:“怎麽?我竟然已經命令不動你了嗎?”


    話語一頓,又是笑了笑:“還是說,你希望我走到你身邊來?”


    宋勤猛然的神經一緊,如果讓彌昭走過來的話……


    那些不好的記憶,又是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仿佛是燒紅的烙鐵,刻印在了他的靈魂之中,讓他難以忘記。


    “不……不必……”


    宋勤一步步的向著彌昭的身前走了過去,然而每一步都是那麽的沉重,雙腿仿佛是灌了鉛似的,難以拖動。


    終於,到達了彌昭的麵前。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在宋勤的麵上炸開,宋勤白皙的臉上,瞬間炸開一個鮮紅的掌印。


    宋勤的臉被打的偏向了一邊,而宋勤卻無法還手,隻能是咬著牙,即便是一絲血跡從嘴角流了下來,也一言不發。


    “好特別的表情啊。”


    “將你送入了魔宮之中,在那個女人身邊待了些時日,你就變得好像是不一樣了。”


    “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了。”


    重重的一拳擊打在宋勤的腹部,宋勤吃疼的彎下腰。


    下一秒,彌昭又是重重的一腳,直接踢在宋勤的背上,將他踢到在地。


    彌昭的腳,踩在宋勤的頭上。


    並不重,卻是一下又一下輕輕的碾壓著,滿是羞辱意味。


    “你在我的麵前,不過是一條狗罷了。而你是我養在身邊最為聽話,最為卑賤的一條狗。”


    “如果不是我,你們宋家早就已經敗落了。現在魔界還有沒有你們這號人,都是一個問題了。”


    “怎麽了,現在飛黃騰達了,便是想要將我給徹底甩開嗎?”


    宋勤被踩在地上,臉重重的貼咋地麵上。


    即便心中被羞辱之感給填滿,雙手在一旁,已經是握成了拳……


    但此刻,他必須要忍,就算不是為了他,為了整個宋家,他也必須要忍。


    這麽多年以來,彌昭對他,輕則羞辱,重則打罵。這麽多年,他都已經忍下來了。


    不能,在他終於要看到未來的光輝時,功虧一簣。


    “怎麽了?你不服?”


    彌昭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宋勤屈辱的閉了閉眼睛,卻是用盡量平和的聲音道:“沒有。”


    彌昭又是冷笑著問道:“你還記得,我將你送入宮中的目的是什麽嗎?”


    宋勤應聲:“我還記得。”


    “是嗎?”彌昭一笑,卻是刻意的問著:“你真的還記得嗎?可是我剛剛怎麽瞧見你進來的時候,那樣的風光得意,怎麽覺得,你好像已經忘記了我讓你入宮的目的了呢?”


    “我讓你去陪伴長孫嬰青,可不是真的讓你成為她的皇夫,被她寵幸的。”


    “我隻是讓你迷惑她,讓她對你依賴,離不開你。然後好乘著機會,將長孫嬰青給徹底推翻的。”


    巴掌,不輕不重的在宋勤的麵上,輕拍著:“如果你以為在魔尊的身邊待了幾天,便已經忘記了,身為一條狗,需要的是忠誠於主人的話,那我現在不介意再教一教你。”


    宋勤認命似的閉了閉眼睛:“我知道,我都沒有忘記。”


    彌昭笑著:“沒有忘記就好,現在……我正好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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